裴温伦刚踏上自己院子的青石板路,身后烈二的声音便轻轻追了上来,带着几分犹豫:“公子,苏姑娘今日这般模样,要不要同程姑娘说一声?” 话落,他又补充了句,“毕竟小时候,公子对苏姑娘的好也是真的,她如今心里有气,怕是会钻牛角尖。”
烈二跟在裴温伦身边多年,深知自家公子的脾性,也清楚程澜梦在他心中的分量。他既怕苏潇潇因执念做出冲动事,扰了程澜梦的心神,又怕这事瞒着不说,日后真出了岔子,反倒让两人之间生了嫌隙。
裴温伦的身形果然顿住,月光落在他肩头,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垂眸望着地面上自己的影子,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异常坚定:“不必。”
“程澜现在本就忙得脚不沾地,女子军队的事桩桩件件都压在她身上,压力全系她一人身上,这些府里的琐碎事情,没必要去给她添烦。” 他抬眼望向远处,眼底的冷硬瞬间柔和了几分,“她要操心的事已经够多了,不该再为这些儿女情长的纠葛分心。”
烈二听他这么说,摸了摸鼻子,也不好再继续劝说。
只是心里那点担忧总也压不下去,他皱了皱眉,还是忍不住多嘴了一句:“可公子,老夫人既然已经将苏姑娘弄来,怕是生了别的心思,而且按照苏姑娘的性子,今日被您这般拒绝,她心里憋着气,怕是会去找程姑娘的麻烦啊。”
裴温伦何尝没想过这点。苏潇潇的执拗,他从小看到大,一旦认定了某件事,便很难回头,如今又因自己的拒绝心生怨怼,难保不会把火气撒到程澜梦身上。
他转过身,看向烈二,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你多派些人手,暗中盯着苏潇潇和府中动向,别让她有机会接触到程澜。”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想来老夫人最近是太闲了,去二房那边找点时间给她做。”
“是,公子!” 烈二立刻应下,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一半。
程澜梦大半时间都泡在校场,想来苏潇潇想找她的麻烦,也见不到人。
果然没有恋爱经验的人,在有些事情的处理上,还是太过粗心。
苏潇潇见不到程澜梦,但她可以去见程澜梦身边的人呀。
这日容和带着罗莹来到布庄,让罗莹见见布庄的人熟悉布庄事物,以后她要去书院帮忙,铺子上的事都要想交给罗莹打理。
容和正指着柜台后的账本,跟罗莹细细交代布庄的进货渠道,管事站在一旁点头附和,罗莹手里攥着纸笔,认真地记录着要点。店里的伙计们各司其职,不时有熟客进来选布,一派平和热闹的景象。
可这平和没维持多久,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清脆的环佩叮当声打破。只见苏潇潇身着一件烟霞色软罗烟衫搭配水绿色绉纱百褶裙,身后跟着两个穿青布衫的仆妇,还有一个捧着木匣的小厮,浩浩荡荡地走进了布庄。她一进门就皱起眉头,用帕子捂着鼻子,像是嫌弃店里的气息:“这成衣坊怎么回事?一股子棉絮味,也不知道多开窗通通风。”
管事连忙迎上去,脸上堆着笑:“苏姑娘来了,快里面请,刚到了一批新的云锦,正想给您留着呢。”
苏潇潇上一次来的时候,也是这身装扮浩浩荡荡的,当时买的东西很多,在管事眼里是大主顾,这不就记了下来。
“留?” 苏潇潇冷笑一声,径直走到最显眼的货架前,随手抓起一匹天青色的缎子,只看了一眼就扔回货架,缎子边缘扫过旁边的竹篮,里面的线轴滚了一地。“就这料子?摸着跟粗麻布似的,也配叫新货?你们是觉得我好糊弄?”
管事英娘子,是程澜梦精心培养的人,她教给英娘子最重要的一句话,就是对待客人要真诚,客户至上,但也不是毫无底线,面对刻意刁难的,宁愿不做这单生意。
英娘子语气平和却带着几分不容置疑:“苏姑娘,成衣坊的布料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天青色这匹是江南上等的杭绸,若是苏姑娘不满意,不妨看看别的,何必动气?”
罗莹也适时上前,“成衣坊的布料,每一匹的产地、工艺、适合做什么衣裳,我都清楚,若是苏姑娘有需求,我可以为你推荐。”
为了不辜负容和的信任,罗莹这段时间学的很认真。
“推荐?” 苏潇潇挑眉,突然伸手拿起货架上一匹石榴红的织金锦,猛地扔到罗莹面前,锦缎重重地砸在罗莹手里的账本上,墨水瞬间晕开了一大片。“那你倒是说说,这匹布有什么好?我要做一件参加宫宴的衣裳,你觉得它配吗?”
罗莹看着被弄脏的账本,脸色微微发白,却还是弯腰捡起织金锦,指尖拂过上面的金线花纹:“这匹石榴红织金锦,用的是蜀地的金线,花纹是缠枝牡丹,色彩艳丽却不俗气,做宫宴的衣裳正好,既显身份,又不会太过张扬。只是苏姑娘若是喜欢更华贵些的,后面还有一匹孔雀蓝的妆花缎,上面绣着百鸟朝凤,更适合宫宴的场合。”
苏潇潇没想到罗莹竟然真的懂布料,脸色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蛮横:“我不要孔雀蓝,就要这匹石榴红!但我有个条件,这上面的牡丹花纹,我觉得不够精致,你让绣娘重新绣,三天之内必须做好,若是做不好,我就砸了你们成衣坊的招牌!”
“三日时间太短了,姑娘若是着急要,不如看看楼上的成衣,或者去其他店铺看看。”容和看出了她的不怀好意。
苏潇潇从上到下扫视了容和一言,语气中带着质问:“你又是谁?”
多年的压抑,让容和习惯了朴素的装扮,今日亦是如此。而罗莹即将接手管理铺面,为了增加她的自信,今日出门时,容和特意帮罗莹挑了一件翻领藏色锦袍,袖边带着金色暗纹。
也难怪苏潇潇的注意力放在罗莹身上,并未注意一旁的容和。
见她对公主如此轻蔑,英娘子怒了,“她是谁你管不着,要买就买,不买就走,我们成衣坊不做你这一单。”
能被程澜梦信任的人,都是以容和为首要。
苏潇潇本就是来找茬的,见此机会,身后跟着的丫鬟,上前就要扇英娘子巴掌。
只是她举起的手还没有落下,就被英娘子一把握住了手腕,听见丫鬟的呼痛声,这才一脸嫌弃的松开。
丫鬟哪受过这个待遇,顿时朝英娘子怒吼:“你知道我们家姑娘是谁吗?得罪了天师大人,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准备将场面交给英娘子处理的容和,闻言停下了转身离开的脚步。
见大家的视线都看了过来,丫鬟挺直了背脊,然后拿起一旁的云锦,“其实大将军府的库房里什么云锦没有,这些年皇上赐给天师大人的布料全都堆积在库房里,任由我们姑娘挑选,是我们姑娘觉得既然来了京城,便来看看京城的布庄有些什么新花色,没想到被你们这群人冲撞。”。
丫鬟说完了,苏潇潇才洋装羞涩的制止丫鬟,“好了!”
她的指尖轻轻摩挲着云锦的纹路,像是在触碰什么珍贵的旧物,“安之哥哥以前老说我太过孩子气不稳重,这牡丹端庄大气,算了,就这匹吧,想来你这店铺里面也没有什么好手艺的师傅,不要糟蹋了这料子,春喜付钱。”
说着她的视线转向店铺外面,“那时候安之哥哥还没接管裴家产业,总爱带着我去逛西市的糖画摊。” 没等身旁丫鬟接话,她又顺着话头往下说,语气里带着少女般的娇憨,却藏着几分刻意的引导,“他知道我不爱吃太甜的,每次都让师傅做浅糖色的小兔子,还会把兔耳朵捏得格外软。有次我贪玩弄脏了裙子,他怕我娘说我,还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来给我裹着,自己穿着单衣站在风里等马车,回来就受了寒。”
“那姑娘我们现在去找糖画摊?”丫鬟立马接话。
苏潇潇点头,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身后的准备付钱的下人,“多付一半银钱,免得他们说我借安之哥哥的名头欺负他们,安之哥哥喜欢乖一点的女孩子,我可不能给安之哥哥添麻烦。”
“对对对,我们家姑娘最乖了,大将军府上下谁不喜欢我们姑娘。”丫鬟一边扶着苏潇潇往外走,嘴里的话却还在咕噜个不停,“昨晚奴婢还听老夫人说,姑娘和裴少爷是从小看着长大的缘分,裴少爷给姑娘刻的小木鸢,翅膀上还写着姑娘的名字呢……”
似是受不了丫鬟的打趣,苏潇潇低垂着头,推搡了丫鬟几次。
那扭捏的样子,可不就是少女怀春不可自拔。
看着苏潇潇一行人的背影消失在店铺门口,容和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姑娘看似找茬,实则是来挑衅,话里话外都在讲述裴温伦对她有多好,且方才下人离去时,声称东西太多拿不下了让他们送去大将军府,说明这位姑娘现在就住在大将军府。
罗莹看出容和的担忧,待英娘子收拾好料子退下后,才轻声走到容和身边,压低声音开口:“夫人,您别听苏姑娘刚才那些话,她这话里的水分可不少呢。”
容和转过头,眼底带着几分困惑:“哦?你倒说说,怎么个水分多法?”
“夫人您想啊,” 罗莹一边帮容和整理被风吹乱的衣襟,一边条理清晰地分析,“裴公子是什么性子的人,外人怎么传的都有,但是这段时间接触下来,奴婢觉得裴公子是极好的人,不管是对身边的人,还是对姑娘。而那苏姑娘明显就是有备而来,若是裴公子真是和她有什么,她还需要做这些吗?”
容和点头,罗莹说的是有道理,但是她担忧的并不是裴温伦和那苏姑娘有什么,而是大将军府的那一家子人。
自己这女儿跟着自己已经受了这么多苦,不想以后嫁入婆家,还要受他人的磋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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