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铮修长的手指摩挲着令牌冰冷的边缘,目光却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她的灵魂:“周莺莺耳道腐泥,你如何断定是西山老林?仅凭气味?”
“回大人,”沈青梧的声音平稳,带着专业的笃定,“气味为主,但辅以质感。西山老林深处,多生腐骨草,其根茎腐烂后汁液渗入土壤,会使腐泥带有一种极淡的苦腥,且质地更为粘滞。此特征,永定河泥及其他林地皆无。”
陆铮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赞许。他微微颔首,话锋却陡然一转,如同出鞘的利剑,直指核心:“那么,指甲缝中的金箔碎屑呢?仅凭喜轿镶金,就断定是挣扎所留?喜轿翻覆,金箔散落水中,被水流裹挟,亦有可能嵌入死者甲缝。”
他在试探!试探她的专业,更试探她的思维!
沈青梧心头一凛,却并未慌乱。她直视着陆铮,条理清晰地回应:“大人所言有理。但有三点可疑:其一,金箔碎片边缘呈明显撕扯状,而非水流冲刷的圆润;其二,碎片嵌入甲缝极深,位于甲床与甲板结合处,若非生前用力抠抓,难以至此深度;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此金箔并非寻常装饰所用!其上隐约可见细微的凸起纹路!经细察,乃是醉仙楼特制‘金风玉露’酒坛封口所用的‘缠枝莲纹’金箔漆!此物,绝无可能出现在周家喜轿之上!”
醉仙楼!金箔漆!
这个信息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瞬间在沈青梧心中炸开!周莺莺指甲缝里的金箔来源,指向了京城最有名的销金窟!这绝非巧合!
陆铮深邃的眼眸中,瞬间掠过一道锐利如冷电的精芒!仿佛一直等待的猎物,终于露出了尾巴!
“醉仙楼……”他低声重复,唇角勾起一丝极淡、却冰冷彻骨的弧度,“好地方。”
他不再看沈青梧,目光转向被按在地上的赵康,以及瘫软如泥的赵德彪,声音陡然转厉,带着雷霆万钧之势:“赵德彪父子,草菅人命,构陷无辜,更意图当堂行凶,罪无可赦!即刻打入死牢!严加看管!此案所有卷宗、证物,包括周莺莺、小莲、李四尸身,全部封存,移交大理寺!周府上下,严密封锁,所有人等,不得擅离!违令者,斩!”
一连串的命令,如同疾风骤雨,瞬间将整个清河县的天,彻底翻了过来!
衙役们轰然应诺,再无半分犹豫,如狼似虎地将昏死的赵康和瘫软的赵德彪拖了下去。
陆铮的目光重新落回沈青梧身上,那眼神复杂难明,带着审视,带着探究,更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掌控。
“沈青梧,”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嘈杂,“随本官回驿馆。此案,尚未了结。”他的目光扫过她染血的袖口,补充了一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先处理你的伤。”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玄色的身影如同一道分割光暗的界限,大步流星地走出县衙大堂,消失在依旧连绵的雨幕之中。两名玄衣侍卫无声地跟上。
王虎等人敬畏地看着陆铮离去的方向,又看看堂中孤身而立的沈青梧,眼神复杂无比。有敬畏,有后怕,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庆幸。
沈青梧站在原地,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公堂上血腥与混乱的气息尚未散去,赵康父子绝望的嘶吼犹在耳边。怀中的验骨刀紧贴着心口,带来冰冷的刺痛。陆铮最后那句话,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将她牢牢吸住。
此案尚未了结……醉仙楼……金箔漆……
她低头,看着自己染血的袖口。那伤口,仿佛在无声地提醒着刚刚过去的生死一瞬,也提醒着她,从这一刻起,她已被彻底卷入了一场远超她想象的、深不见底的权谋与血腥的漩涡之中。
驿馆的独立小院,清幽雅致,与县衙的肃杀血腥恍如两个世界。雨已经停了,檐角滴落着残留的水珠,在青石板上敲出清脆的声响。院中一株老梅虬枝盘曲,在湿冷的空气中散发着幽幽的冷香。
厢房内,灯火通明。沈青梧坐在一张圆凳上,一名陆铮带来的、沉默干练的医者正仔细地为她清洗、包扎右手掌心的伤口。药水刺激着翻卷的皮肉,带来尖锐的疼痛,她只是微微蹙眉,一声不吭。目光落在桌面上那盏跳跃的烛火上,有些出神。
门被轻轻推开,陆铮走了进来。他已换下那身被雨水打湿的玄色锦袍,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常服,玉带轻束,少了几分公堂上的凛冽威压,多了几分清贵之气,却依旧让人无法忽视那骨子里的深沉。
医者包扎完毕,恭敬地行礼退下,轻轻带上了房门。
房间内只剩下他们两人。烛火跳跃,在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陆铮走到桌边,并未坐下,只是拿起桌上一个深色的、边缘磨损的卷宗袋。那袋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封口处盖着褪色的朱漆印鉴。
“你的伤,无碍了?”他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
“皮外伤,谢大人关心。”沈青梧站起身,垂眸回答,姿态恭敬却带着疏离。
陆铮的目光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片刻,将手中的卷宗袋放在了桌面上,发出轻微的“嗒”的一声。
“看看这个。”他的声音很平淡。
沈青梧抬起眼,带着一丝疑惑,看向那个卷宗袋。当她的目光触及袋口处那模糊却依旧能辨认的朱漆印鉴纹路时,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那纹路……是太医院独有的标识!
她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一种强烈的、近乎窒息的预感攫住了她。她缓缓伸出手,指尖带着冰凉的触感,解开了卷宗袋的系绳。
一卷泛黄的、边缘磨损的卷宗被抽了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其展开。
卷首,一行熟悉的、力透纸背的小楷,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眼底——
“太医沈仲景毒杀三皇子案卷宗!”
父亲的名字!父亲的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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