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昱对着顾应修眨巴着同样茫然困惑的眼，他很喜欢这个对他态度平和的大伯，他没什么人可以分享喜事，但毕竟年纪小，没憋住心事。
他很开心地说：“小五有名字了！”
顾应修回看他，他已经是做爷爷的年纪了，乐呵呵地顺着说，特意把顾昱颠了颠：“师父给起的吗？小五的新名字叫什么呢，可以告诉大伯吗？”
顾昱把珍藏的符纸递给顾应修，他分不清正反面也分不清上下边，但这个字笔画并不多，顾应修看了两眼就认出来了。
他有些疑惑：“‘昱’吗……”
很快又颠了一下顾昱，赞同道：“是个好名字。”
顾昱喜欢的字也被喜欢的人赞同了，他更开心了，欢欣鼓舞地说：“我可以自己走。”
顾应修对着他挤挤眼睛：“到吃饭的地方再放你下来吧，大伯好饿啊，大伯带你走得更快些，阿昱不饿吗？”
顾昱环着大伯的脖子笑起来，心想：“阿昱这个名字还很好听。”
与此同时，回到起程点的顾危一把薅住牧决观背上的衣服，衣领卡着他的脖子勒得他挣扎起来。
顾危咬牙切齿：“这里不是燕州吗，不是去燕京吗？你怎么指的路？我让你决定往哪个点跳，你就给我往燕州城门口跑吗？”
顾危双手攥着衣领，欲哭无泪：“我只能顺着灵力感知！我也不知道为啥是这里，你别拽了要扯坏了——”
他突然停了下来，眼神顺着官道向东偏移了大概30度角，他顺着那个方向指：“方向没错，在那边。”
顾危也停手了，他疑惑地顺着那个方向远眺，当然加了一些灵力感知，凡界灵气极其稀薄，单纯灵力探查铺过去远比灵域要慢，终于精神一振：“山上！”
他拽上牧决观，几个大跳蹿进山林。顾危在树梢上栓有红绳的树枝下停步，左右望了望，挠挠脸颊，尴尬道：“还是打道回府吧，范围这么大，单纯为了不拖累卫殊絜的作战能力也不会是卫殊絜设的阵，我们一进去设阵人会直接感知到的。”
牧决观个头更高，他伸手在飘荡的红绳上碰了碰，非常遗憾：“确实不是卫殊絜的灵力。唉——”
他找了块大些的石头，一屁股坐下，托着下巴：“那我等他出来吧。”
顾危瞪着眼看他。
牧决观装看不见，他掰着手指头问顾危有没有隐身的符，传送符他已经会用顾危自行改良的这一种了，给他塞两张就够了，无论卫殊絜愿不愿意和他走，他都会去燕京找顾危的。他们是朋友了嘛，朋友不会不告而别的。
顾危绷着脸：“你卸磨杀驴。”
“谁卸磨杀驴啊！”牧决观不干了，“你说不一定里面就是卫殊絜啊，还有可能是江入云，那个魔修、也可能是鬼修的家伙不一定是盏省油的灯，如果他们打个三天三夜甚至更久，难道你就一直等着吗？”
“难道你就一直等着吗？！”顾危也怒了。
牧决观也瞪着眼怒视他，没绷多久就泄气了，垂头丧气地抠着手指：”我都出来半年了，他也不给我寄信，我担心他……而且半年了，如果他不需要我了怎么办，我就一点优势都没有了。”
顾危没好气地也搬了块石头来坐，看他这副没出息的丢人样子就来气，冷嘲热讽：“上次没看出来你有什么优势。”
牧决观更破碎了：“所以我更不能走，我怕他把我忘了。”
他顶着顾危嫌弃的表情越来越萎靡，试着给自己申冤：“你别看我这样，我、我很有用的。”
顾危冷笑一声：“何以见得。”
牧决观像个霜打的茄子或者地里黄的小白菜：“我、我，我能消炎止痛。”
顾危嘲讽的神情困惑了一瞬，他抱着胳膊猜测：“你是说，你是丹药成精？”
“我才不是丹药。”牧决观心虚一样反驳，片刻后不知勾起什么伤心事，这小子像个狗熊一样把脑袋杵在树干上下摩擦起来，他哀嚎着：“我根本就不是止血化淤散，不是消炎止痛膏，不是消灵散气丸，不是——”
顾危有些惊讶了：“你还挺多才多艺。”
牧决观要哭了。
他把额头抵着树干不动弹了，顾危把腿伸远，支着上半身回头望被簇拥着的燕州城和天边的晚霞，如果他有意看，这个距离依旧可以看到城门口的官兵，来往的商贩，匆匆卡着天黑前进城的人们。
牧决观突然瓮声瓮气地说：“有个好消息，我现在能准确感知到卫殊絜在里面，他现在应该是火力全开了；还有个坏消息，如果卫殊絜保持这个状态的时间长达半天，那就算半天后出来也不能沟通了。”
顾危心里一动：“不能沟通？”
牧决观怅然若失：“对，如果到了那个程度，带他出来的人好说话那我可以快速让他平静下来，代价是我可能会丧失行动能力，咱们就走不了了；如果那个人不好说话，那我们绝对没可能在一堆修士的戒备中碰到那个状态的卫殊絜。”
顾危面色凝重下来，他欲言又止，但还是问了：“你是人丹？”
牧决观却困惑了：“人丹是什么？”
“人丹就是，就是——”顾危坐立难安，还是站起来，他舔了舔干燥的唇面，“人丹就是，如果主人遇到生命威胁或者灵力枯竭，选用和主人灵根最相似的人，把伤口转移到他们身上，再抽调人丹的灵力亦或是生命填补灵力的亏空。”
他直视着牧决观：“你是吗？，如果是的话，我不同意你继续等卫殊絜。”
牧决观皱着脸听，听到最后非常轻松地耸肩：“听起来不是。”
顾危依旧严肃：“大部分人丹甚至在被使用前一直不知情自己就是人丹。你说你会丧失行动能力，你遇到过什么事？”
牧决观也正色：“真的不是，虽然我感觉我的作用挺相似的，但不一样。你说的这些人丹是纯消耗，听起来像是——采阴补阳。我不一样，我和卫殊絜更像是阴阳调和，把一份的疼痛、快乐、平静甚至灵力分给两个人来消化承担。”
牧决观比划着说：“毕竟，距安师姐说，在法则层面，我们被视为同一个人。”
“所以我不是唯一被伤害被压迫的那一个，如果我想的话，可以把卫殊絜的灵力全都通过接触搞到我身上来，他甚至没法拒绝。我们是相互的，如果我濒临死亡，无论他愿不愿意都必须来救我，当然我也一样。”
“散魂？”顾危自言自语，他抓住牧决观，眼神都亮了，“你是散魂出来的！”
牧决观其实也不懂什么散魂，他能步入修仙境界完全是因为碰到了卫殊絜，既没有参与感也没有什么恍然大悟，最早的时候，单纯灵力从他的身上流过都像是把他扔进火炉里炙烤。时至今日，他只胡乱学了两年的剑术，完全可以说是刚入门不久的初学者。
灵力可以钻进他的身体里是一件如同呼吸一样自然的事情，他在这两年里自学了如何把灵力和武器结合起来，但也仅此而已了。除此之外他只会放火，因为卫殊絜在他面前做的最多的事就是莫名其妙放一大堆火，火焰既不会灼伤卫殊絜也不会灼伤他。
于是他一次又一次冷眼旁观卫殊絜把他们住的房子烧个精光，过不了三天会被齐师兄或者安师姐发现，他们会重新挑选一个空地造一座房子，再把废墟里烧不坏的东西捡到新家，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卫殊絜有时会很愧疚，有时候不会。
牧决观一时有些出神，他喃喃：“好像是，安师姐说这是江入云提出的或许可以治疗散魂症的方法，但人类的灵魂其实非常脆弱，一旦不成整体，那么任何一部分都无力撑起一副完整的躯体，塞进去了也只会迅速衰竭。”
“我完全是一个意外，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会得到一个卫殊絜二号，阴差阳错弄出来了我，我和卫殊絜一点也不像，我甚至有自己的意识，江入云寄信过来说等他闲下来他会来看看究竟是出了什么差错，但就目的而言一切皆大欢喜。”
牧决观垂着眼，像是失去了什么一样：“卫殊絜的散魂症几乎痊愈了，甚至多了一个我能帮他分担他那些累累的伤痕带来的痛苦，卫殊絜完全没办法伤害我，他的人他的火，全都不能，这两年他有意控制着尽量少触碰我，我连他究竟疼不疼都很少直接感知到了。”
晚霞被夜色一层一层攀上来咬住，月亮远在树梢之间，比前两天仰望时圆满了许多，仍是欠了一点，如水月色洒向这一片外表看来并无端倪的树林。
顾危的脸被月光照到，他表情挺复杂，苦笑一声：“这听起来不像是一个爱情故事。”
牧决观却觉得正常：“只有一个人神往可不能叫爱情故事。”
他的表情很肃穆，抿着嘴看向卫殊絜所在的阵法，他能感知到熟悉的灵力溢出，里面大概已经打得天翻地覆，他却依旧在这种场合诉说常理中并不被重视的情感并不该在这种场合反复提及的稚弱的情愫，他执拗地说：“如果我一直待在御霄宗，一直和卫殊絜一直在一起，我们之间一定不会产生爱情故事，我不能接受止步于此，我想要他更多的感情。”
他说：“我和他的相遇自始至终不是你情我愿的，但我希望他能主动选择我一次，不再是逃避、装傻、把我当做一个提供了陪伴、担心消逝的止疼药。我也想当人。”
顾危组织语言：“其实我的意思是这种环境下你似乎不该对卫殊絜产生爱欲。”
“但爱就是产生了……”牧决观望着月亮，并不完美并不圆满的月亮，他伸手接住月光，“等我发现爱的时候，卫殊絜并不爱我这件事早就让我辗转反侧痛苦不已。”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