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殊絜像是撕咬猎物的饿兽一样狠狠攥住牧决观的手掌，牧决观精神一振，迅速反握住他，他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卫殊絜，一种纯粹的喜悦顺着掌心贴合的地方涌入。
牧决观拉着卫殊絜开始向着顾危藏身的灌木丛里冲，他一时高兴得控制不住音量了，大叫一声：“顾危！”
树丛中的顾危被吓得一蹦三尺高，他也哀嚎一声：“哈？叫我干嘛？！”
手忙脚乱地也伸手去抓牧决观，传送走前一刻，顾危慌乱之中瞥了一眼最快反应过来卫殊絜动作是要跑，并迅速追来的罗熠。
罗熠神情中满是震惊，困惑以及视线锁定他以后的茫然。
顾危闭上眼睛，一阵翻滚之后，顾危掩面要死一样瘫在街巷深处的木箱堆里，他欲哭无泪地狠狠抹眼睛，骂道：“我要被你害死了。”
卫殊絜正喘着气，他闭着眼睛把眼罩重新戴好，听完顾危的哀嚎，没忍住笑出了声。
牧决观梦游一样攥着手里的——手？
他看看快要开始打滚的顾危，又看看笑得轻松愉快的卫殊絜，把攥着的手举到眼前仔细打量了一会儿。
顾危欲哭无泪地支起上半身，难以置信地控诉：“你能不能认清现状啊！你在干什么？你为什么把我的名字大喊大叫？他们看不见你但他们能看见我啊！我完蛋了——”
他恍惚地喃喃自语：“我为什么不给自己贴一个隐身符。我真傻。”
顾危喊了半天罪魁祸首不搭腔，他愈发绝望：”你又怎么了？你说话的能力也跑丢了吗？”
卫殊絜举起两个人牵着的手给顾危展示。
顾危想翻白眼，但担心卫殊絜其实看不见他的白眼，他盘腿坐在地上，有气无力地问卫殊絜：“他怎么了？”
卫殊絜语气飘忽：“他昏过去了，我撑着他呢。”
顾危抓耳挠腮：“嗯？啊？！”
卫殊絜继续说：“我们先找个落脚的地方，我不能确定我能撑多久。”
顾危屁滚尿流地塞一张定位符给卫殊絜，自己跑去找客栈了。一会儿功夫，卫殊絜一个哆嗦，他出现在已经订好的客栈房间里。他双膝一软，被已经完全没有行动能力的牧决观给带倒了。
被吓了第二跳的顾危连忙伸手去扶。
卫殊絜一脸冷汗，他下唇又是伤痕累累流下血来，像是快要消散一样的语气指导：“用转移符。”
顾危脸也煞白，乱七八糟开始移人：“你不要死啊。”
卫殊絜轻轻地扯着嘴角：“我不会死的。”
终于把这两个人放到床上，顾危茫然地站在床尾，他定了三间房，肉眼可见：他如果不想自找麻烦就不要分开这俩人。
他转到卫殊絜这一边，看着卫殊絜的嘴唇已经复原，既没有伤口也不再流血，只透出气血不足的乌色。
他洗了条手帕给他把下巴上的血擦了擦，其实卫殊絜身上穿这一身如果被人看见了肯定会引起骚动，本着勤俭持家的心态，他转到牧决观那一侧，勾勾手指让那张隐身符飘出来。
符纸是非常柔韧耐造的高级货，顾危补了几笔，让它重焕新生，贴在卫殊絜身上。又把卫殊絜蹭得血迹斑斑的床榻清洁完。
他无事可干了，喃喃：“你们俩都在发热，要不要降温啊？”
没人回应他，他愁眉苦脸地唉声叹气，真是给自己找麻烦啊！这下好了，马上要在灵域声名远扬了。
顾危合上这间房的方面，从内部插好，防止有人进入，找到领他上楼的小二落魄道：“换成两间，还有一个来不了了。”
他脸上的悲痛过于刻骨铭心，小二不知道脑补了些什么，对他说：“保重身体。”
顾危莫名其妙：“嗯？什么？”
他满怀不安，生怕两个人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出什么事，一整天时不时就跑到隔壁看看两个人到底什么情况。
期间被他逮到牧决观醒了一次，可惜一直在大吐特吐，吐完憔悴了一整圈，悲伤地骂了一句后又昏了过去。
卫殊絜倒是安稳，摸起来烧得快自燃了，顾危医师本能告诉他不能放着继续这么下去了！找了些退烧的丹药一人塞了一颗，又想方设法弄来些冷水，忙活了大半天。
直到他擦到热度消退，卫殊絜发乌的嘴唇变成鲜活一些的淡粉色。另一侧的牧决观腾得坐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用空闲的左手抓着头发：“我的天啊。”
顾危对他眨眨眼。
牧决观心有余悸：“我差点看到走马灯。”
“这次我不把他捞过来，咱俩走着走着我就能死回御霄宗，真是千钧一发啊。”牧决观低头看卫殊絜苍白的脸……脸？
“你把他眼罩又摘了。”牧决观明知故问。
顾危点头：“要降温嘛。”
“他突然醒过来然后看你怎么办？”牧决观愣了吧唧地问。
“看就看呗。”顾危非常平静，“他的眼睛不看就没事还是我发现的呢，我三十年前看过好多次了。”
“哦。”牧决观说，“看出抗体了。”
顾危没听懂，但不影响他秋后算账，悲愤欲绝地看着牧决观：“你还记得你做了什么吗？”
“啊——”牧决观搜索回忆，搜索，“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和卫殊絜之间境界差太大了，呃瀑布你可以理解吗？一条滚烫的熔岩从万丈高空落进我这个小水池，我只记得找到你就能带他走了。”
牧决观非常羞愧：“不过我不会逃避的，回头我们俩改头换面一番，以后我就说我才是顾危。”
“其实没事。”闭着眼睛的卫殊絜突然开口。
“啊？！”顾危和牧决观异口同声地叫出声。
卫殊絜慢悠悠地说：“我已经醒了，先和江入云说一声，再和掌门师兄解释清楚。我和你一起的话更稳定，他们都知道。医师也有顾危。”
他说：“能把眼罩给我吗，或者顾危你先闭眼，我想看看你。”
顾危：“……闭上了。”
卫殊絜睁开眼睛细细地看他，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指尖凉得顾危一缩。
“上次完全没看清楚。”卫殊絜语气带着些伤心，“你怎么瘦了这么多，这些年你过得不好吗？”
牧决观大致已经把顾危的成长线摸了一遍了，他心里有些堵。
顾危闭着眼睛，轻松地说：“还说我，你才是瘦得快脱相了吧……毕竟好多年了，发生了很多事。”
卫殊絜问：“我可以抱一抱你吗？”
顾危：“虽然我是很想抱抱你啦，但，你先把衣服换了吧，昨天我没敢继续动你。嗯？”
把他拥进怀里，头埋在他颈窝里的卫殊絜语气得意：“我把外袍脱了。”
顾危咬着牙双臂用力抱紧他，半晌气不过在后背锤了他一下：“我担心死了。”
“我错了。”卫殊絜闷声说，“我好高兴，你都还记得。”
顾危眼泪掉进卫殊絜的领口，他又锤了一下，咬牙切齿：“你才不觉得你错了，我这辈子都忘不掉你了，你开心死了。”
卫殊絜嗤嗤笑起来，承认：“对。”
牧决观双手展开抖着那件外袍，连念了三次清洁的术法才清洁掉那块大得吓人的血污，看那俩情意绵绵死不撒手了，忍无可忍，无需再忍：“顾危，他裤子上的血蹭你身上去了。”
顾危惊慌失措地撒手：“嗯？”
他扯着外衣上的血痕怒了：“卫殊絜！”
卫殊絜老老实实闭着眼开始装柔软：“啊头好痛，呃我身上好冷……”
牧决观取来眼罩给他戴上：“你在学我吗？”
卫殊絜一时安静下来，恍然大悟一样：“很明显吗？”
“非常明显。”顾危吐槽。
卫殊絜若有所思地扶扶眼罩。他放空一样自言自语：“好冷。”
顾危称赞：“这个比较像你。”
卫殊絜坐起来，对着牧决观的方向摸过去：“我是说真的。”
“哎呦。”牧决观乐呵呵地伸手接他：“怎么出来以后就愿意主动碰我了？”
“因为你自作自受。”卫殊絜把手指塞进指缝，他森森地说，“我缠上你了。”
牧决观大惊小怪地“嘶”了两声，切实的高温扑了过来，牧决观这次演不下去了：“你到底干了什么，这才多久你又把自己搞成这样？！”
顾危眼眶红红的在一旁围观，片刻后发现这个十指交缠，一方脑门怼在另一方胸口的姿势实际并不适合围观。他眼神闪烁起来，说：“咱们现在已经在燕京城了，你们俩在城里逛一逛，我往回走看看能不能碰到家里车队。”
卫殊絜又打起精神：“是你妹妹的事。”
他低头捏着牧决观的手指：“上次担心你的状态，我就没说，想着已经人死魂消。但你用的这个溯源阵有点不对劲。”
顾危眼神又闪烁一下。听卫殊絜继续说：“你妹妹的状态也不对，除了最后一点点，她不像是一个横死的人该有的状态。她没有怨气，你可以理解吗？”
“我后来想了想，你用的这个溯源阵更像是审问用的，温和版，可以和记忆提供者沟通。”卫殊絜温吞地说，“我可以这么问吗？这些年你去做什么了，为什么靖渊门对你用溯源。”
牧决观一个激灵，这同一个阵还有不同吗？他抢在顾危之前回答：“其实是被冤枉——”
卫殊絜冷着声音：“是我在和顾危说话，我想听他和我说。”
“……”顾危组织着语言，“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助力了灵域往凡界的危险品倾销。”
“靖渊门在溯源后确定你对此并不知情。”卫殊絜思索着。
顾危回答：“是。”
卫殊絜伸手安抚一样在顾危身上摸了摸，最后放在他的脸颊旁：“别怕，我不是在追责。他们关了你多久？”
顾危一时似乎感觉难以启齿，卫殊絜鼓励似的摩挲着他的侧脸，没有必要撒谎，就算他在这里撒谎轻轻翻过，以卫殊絜和江入云的亲近程度可能随口一聊就会揭开他的谎言，他垂着眼睛：“二十年。”
牧决观大惊失色：“二十年？！”
卫殊絜露出一个没有笑意的笑容，松开牧决观的手，他两只手捧着顾危的脸，语气亲昵：“不知情的情况下关三到五年就足够了。”
“完全因为我被迁怒了啊。”卫殊絜呢喃着，“我会和江入云说的，对不起。”
他贴过去，明显的热意灼着顾危的侧脸，声音沉闷：“这次是真心的，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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