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两人同乘一骑还争锋相对的,这一次凤穆槿明显乖顺多了,天气寒冷,他本能的往背后的热源处贴紧了些。
这样的动作凤霄很是受用,她从储物袋中挑了把稍轻一些的黑漆弓道:“殿下射艺如何,这山里头豺狼虎豹样样都有,一会猎了来扒皮吃肉。”
扒皮吃肉这词听着凤穆槿怪恶心的,他接过弓摇摇头,“就猎你说的猞猁吧。”
“猞猁狡猾敏锐,殿下可要仔细瞧紧了。”凤霄拍拍羽翮,羽翮的脚步声立刻小了。
小皇子听了,不由睁大了眼在四周逡巡。
两人一马就这样在山上走了许久,雪豹兔狲倒是看见好些,只有猞猁还没有踪影。
凤霄伸手贴住了小皇子的眼睛道:“殿下歇歇眼睛,这四周都是雪,容易目盲。”
凤穆槿路走的少,但是书读的多,明白她说的话不假,于是不忘叮嘱,“那你替我瞧着些。”
羽翮载着二人又拐过一个弯,那处有个泉坑,她步子一下停了,凤霄往前一看,一只灰白的猞猁正撅着屁股要去猎一头体型大它数倍的小羚羊。
“有了。”凤霄松开手低声道。
凤穆槿一睁眼,刚好看见那只猞猁,忙抬手拉弓,然而尴尬的是,弓弦在他手里只是弯了弯,羽箭垂直落在了羽翮脚边,积雪厚实,连声响都没发出一点。
“这...”他回过头,一双眼略带可怜的看着凤霄,“这弓几力的呀。”
只见凤霄眼尾微挑,低头朝他的拇指上套了一个物件,他一看,是个带着温度的象牙扳指。
“来,我帮你。”说罢,她两只掌心覆住小皇子冰凉的手背,连带着身体都靠的更近了。
小皇子一下僵直了身体,明明在永城打环套时就是这样和她手把手的相处过了,怎么现在还是会心如擂鼓呢,而且在这样寒冷的冰雪之下,这人的手竟还能是温热的,令他不自觉的想要多贴一会。
“射箭还不专心,一会猎物该跑了。”
一听猞猁要跑,他连忙定了定心神朝泉坑看去,还好那灰白的屁股还在那紧紧盯着猎物,全然不知黄雀在后。
凤霄右手微微发力,还没等他感受到什么力量,那张弓便已经轻而易举的拉满了。
“自己看准了就放。”
凤霄平静的声音传来,他立刻闭上一只眼睛,将箭簇对准了那灰白屁股,刚想松手,那猞猁就转过身来,他定睛一看,居然还有两只小小的幼崽正学着爹爹的模样撅着小屁股捕羊呢。
他轻呼一声,箭簇一偏,射进了那三只猞猁脚边的山石上,听到这样的动静,不说猞猁了,就是那羚羊也一撩蹄子跑的没影了。
“我好想不太适合射艺。”他有些泄气,见到这种场面,他起不了一点杀生的**。
凤霄将弓箭收回了储物袋笑道:“殿下射的很好,入石三分,这要是在战场上,一箭便可直入敌将命门。”
“你就知道取笑我。”入石三分那也是因为这臭女人拉弓拉的满,与他何干,他一把取下拇指上的扳指,丢一样的还给了凤霄。
凤霄把扳指重新戴好,安抚道:”我哪敢取笑你,那猞猁的幼崽看着不小了,你既不想杀生,我们便往前追追,给你捞一只活的回去养着。”
这个办法还算可行,有凤霄在,捉一只幼崽该是手到擒来的,他点点头,脸色总算好些。
羽翮听后刚要追赶,整个辞花山居然没由来的晃动了一下。
凤穆槿大惊,心想自己射了个石头总不能惹着山神不高兴要翻身了吧。
这样的地动很少见,凤霄神识展开,在山中探查了一圈,终于看见了一只六足双头的象形灵媒兽。
“没事,有只灵媒兽睡觉翻身。”凤霄粗粗的解释了一下。
“竟有如此大的灵媒兽,翻个身能引来地动。”凤穆槿惊讶极了,这完全超出了他对灵媒兽的认知。
“这些食草的身形都大些,不过它们性格温顺,平日里除了吃就是睡。”这些灵媒兽都是山中的元老了,凤霄见了也得喊声祖奶奶,年纪怕是能和墨螭比上一比了。
这时,羽翮突然一边嘶鸣一边跑了起来。
“主人快跑,雪崩啦。”
凤霄往山巅一看,果然是雪崩,看那速度十息内就能到达二人所在的方位。
“还不快飞。”她拍了拍羽翮的马脑袋。
“不行啊主人,刚刚那兽奶奶翻了身,我就用不了灵力啦,一会变回来也是只普通老鹰。”
凤霄心中一惊,她尝试运转功法后才发觉灵力已经被一种莫名的力量封住了。
羽翮嗷嗷一阵,凤穆槿知道这是又有情况,但他看不清山巅,只能问:“羽翮怎么了。”
凤霄一看四周,只有高处有一处能落脚的洞穴,她来不及多做解释,当即抱紧了凤穆槿的腰,足尖在羽翮背上点了一下,用轻功飞了进去,下面的羽翮也变回了普通老鹰的模样,盘旋在半空中。
凤穆槿不知状况,看凤霄如此紧张的带着她猫在只有半人高的洞穴中,也不由得抓紧了凤霄的衣服。
没过一会,狭小的洞口猛的变暗,伴随着巨响从头顶滚过。
“是雪崩了吗?”他贴在凤霄耳边悄声问。
“对,这边够安全,不用怕。”凤霄的声音令人足够的安心。
小皇子轻叹一声,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来一趟雪山,竟然把书里读的东西全见识了一遍。
洞内狭小逼仄,与其说是山洞,倒不如说就是个裂缝,凤霄支腿靠坐在洞壁上,她薄唇紧抿,眼神锐利如鹰隼的盯着外面的动静,凤穆槿此刻几乎完全蜷缩在她的怀中,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她的一条腿上,脆弱的后脑被她用手牢牢的护住。
排山倒海般的山雪不断的在一步之外的洞口发出滚滚闷雷声,再厚实的狐裘也抵不住刺骨的冷风不断的灌入,直冻得凤穆槿连打了几个寒颤。
凤霄低头看了看他道:“把手放我亵衣里。”
“什么?”凤穆槿不可置信的看向她,差点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凤霄面色如常的解释了一下,“此地有禁制,我不能运功替你取暖,这里温度会越来越低,只能出此下策。”
雪崩没有要停下的迹象,眼前的洞口也渐渐被雪埋住,洞内只有依稀的光亮。
温度的确到了凤穆槿难以忍受的程度,他咬咬牙,靠着那一点微光将冻得麻木的手放进了凤霄的领口,而后一点一点的向背部移动,指尖所到之处,他可以清晰的感受到那块皮肤有一瞬间的瑟缩。
也不知道是凤霄的体温太高,还是眼下的境况太过旖旎,他感觉现在竟还有些热了起来,脸颊的位置刚好贴在凤霄的下巴底下,有力的心跳声透过漫天的风雪声传入他的耳朵,不同于在安平村时那种平缓的跳动,他觉得他现在听到的心跳有些急促。
她很紧张吗?
是因为这山雪 ?还是因为某些不可言说的原因?
昏暗的环境下,他侧头盯着眼前这人模糊的侧脸。
长辈择媳,男子嫁妻无非就是看重三点,家世、品行、样貌,三者有其一已是不易,眼前这人,竟每一件都是顶好的。
那么,到底是怎样才貌双全的男子才能得到她的青睐,配与她比肩?
也许是为了得到一个答案,亦或是全了他自己的私心,这个高贵矜持的二八少年在这样逼仄的山缝中敛目昂首,献祭般的在凤霄的耳畔落下了一个浅吻。
咔嚓一声,被凤霄当做支撑的岩石在她手心碎成了几块,她周身的血液一下翻涌而起,眼中染上一抹血色。
还以为这小皇子只有喝醉了喜欢胡来,没想到他最近真是越来越会胡作非为了!也不知道是否是天劫的原因,面对他时已渐渐做不到泰然处之四字,总不能次次都用了尘符这种伤人伤己的禁术吧。
罢了,她也没有资格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控制他的记忆。
凤霄抬手钳住了他的下巴,目力极佳的她透过黑暗看见了一张红的快要滴血的脸蛋,她勾唇道:“殿下小心些,别磕到脸了。”
凤穆槿虽说羞赧,内心倒是一片欢喜,被封了记忆的他只当是将初吻献给了意中人,又自认为对方看不见他此刻的神色,有恃无恐道:“下次我再注意些。”
还想着下次,这小皇子真是没有一丝防人之心,她只是暂时抽了情魄又不是彻底把那玩意丢了,如此挑拨一个各方面功能都正常的女子,是当她柳下惠吗。
凤霄像看猎物般的盯着他,翻涌的血液开始归向同一处地方,小皇子的朱唇尽在咫尺,她缓缓俯下身,想要去教一下他下次应该注意哪些地方。
“主人主人,雪停啦!”羽翮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出现在洞外。
凤霄当即一个侧首,与他错开了些距离。
“雪停了。”她松开了手,恢复了往日的神态,“此地怪异,我现在除了轻功其他都被封住了,出去之后你跟紧我,小心行事。”
听见羽翮的鸣叫,凤穆槿也立刻将放在她背后亵衣内的手缩了回来,无论她方才面上是何反应,他都已经从那段陡然变化的杂乱心跳中得到了答案,什么怪异危险,他现在全然不在乎。
“我会跟好的。”他笑的明媚。
洞口的积雪不厚,凤霄施力打了几掌,羽翮的头便钻了进来。
“主人,我刚刚看过了,这边方圆十里都被下了禁制,看来我们得走一会才能回去了。”
“可发现敌情?”凤霄用兽语问她。
羽翮晃晃头答:“外面现在乱成一团,大家都在逃命,没见到有什么奇怪的兽。”
“辞花山外头有大阵,人类和邪物都不可能进来,我们先下去吧。”说话间,凤霄已经带着凤穆槿飞下山洞,回到了地面上。
外面就如同羽翮所说,到处都是碎石断枝,还有没来得及逃走的普通野兽的尸体。
“是猞猁兽!”凤穆槿忽而惊呼出声,指了指不远处。
凤霄看过去,还真是几只猞猁兽,看着一大两小的模样,很可能就是方才跑走的那一家三口,这下就只剩一只还喘着气了。
她走过去把那唯一存活的独苗拎在了手里,那只小猞猁被乱石砸中了后腿,已经奄奄一息了,“毛上血太多了,怕是不能给你做围脖了。”
不料凤穆槿一把从她手里抢下了那小猞猁道:“我何时说要围脖了,它现在没了爹爹,我要将它带回去疗伤。”
小皇子一向有善心,凤霄料到他会这样说,于是事先提醒道:“那便带回去让府里兽医看看,届时若没救活,或是干脆在半道就死了,你可别哭鼻子。”
小猞猁的伤非常重,它像是能感受到凤穆槿的善意,努力的睁开眼舔了他一下。
“我知道了。”凤穆槿怜惜的将它捧在手里。
凤霄怕他冻伤了手,于是一把拎起了小猞猁,对羽翮道:“叼着,别让它死了。”
羽翮哪里干过这种事,这样的小兽,平日里当她的零食还嫌塞牙缝呢,可主子发话,她不敢不从,只能小心翼翼的衔住了它的后颈。
凤穆槿头回在一只鹰的脸上看见了嫌弃的神色,他搓搓把手放在嘴边呵了口气笑道:“小羽翮,又辛苦你啦。”
雪积压的太厚,辞花山又一刻不停的下着雪,周遭的温度一时半刻提不上来,这让凤霄忽然想起了一个物件,她摸了摸腰间,把它从三角袋里拿了出来,“这个你拿着。”
凤穆槿接过一看,居然是枚赤红色的压襟,他翻看了一下疑惑道:“拿压襟做什么?”
“这是枚触之升温的赤玉,我雕了个扶桑在上头,原本就是要送与你温养身体的,现在刚好能暖暖手缓解一二。”
说来也巧,这赤玉原本在永城雕了一半后便收进了储物袋,今日在马车中凤穆槿睡了一路,她才想起来将它雕完,之后便顺手放在了腰间,否则此刻被压了灵力打不开袋子,她还真找不到能暖手的物件。
上头的扶桑花生动艳丽,还是满工镂空的手艺,一看就是花了巧思的,又听这竟是她亲手雕刻的,凤穆槿欢喜的不行,捧着那玉左看右看道:“你知道吗,扶桑,亦唤朱槿,倒是和我有缘。”
凤霄心念一动,她当然知道扶桑的别名,更知道朱槿花的外观神似木槿花,只是她现在还不能说出口。
“殿下博闻强识,在下受教了。”她冲着凤穆槿抱了抱拳。
凤穆槿不想搭理她这副没情调的嘴脸,也不管方位,转身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了雪里,雪中都是随着雪崩滚下的石头,他左摇右晃走的极不稳当。
凤霄失笑的快步跟了上去提醒他,“走反了。”
小皇子一听收回了脚,他站在原地抿嘴道:“你不早说。”
凤霄又向前一步,扣住了他的掌心道:“路上都是乱石树枝,我牵着你,你跟着我的脚印走。”
这一招下来,小皇子终于乖顺了,弯着嘴角任由她牵着走了一路。
两人重新回到了泉坑处,此处已被山雪覆盖,凤霄围着泉坑转了一圈,没有发现阵法的痕迹。
凤穆槿不懂这些,他沿着泉坑来回踱步,将山雪一点点的压实,玩的很是起劲,羽翮也有样学样的跟在他后面一蹦一跳的。
四周是望不到头的辞花山,他有些好奇道:“你说此处是你凤府的地界还是你爹爹的地方?”
“还未过无垢山脉,是凤府所辖。”
辞花山的路她很熟悉,幼年跟随母亲父亲,母亲为了父亲能在山中赏景小憩还亲自建造了一座石室,还求墨螭赐了一颗火乌兽的兽丹来控制石室的温度。
想到这里,她脸色一变,飞到了高处崖壁。
崖壁上,除了一些耐寒的花草,就是在躲避风雪的灵媒兽,那些灵媒兽灵智未开,见到凤霄后纷纷四散而逃,她单手攀着崖壁找了许久,终于在一处凹陷中发现了刻在上头的咒法。
那咒法刻的清晰流畅,咒文自然天成,凤霄的手一松,从崖上急急坠下,凤穆槿惊呼出声,三步并两步试图将人接下。
听见他的声音,凤霄腾空一翻,稳稳的落地。
“你方才怎么了?”凤穆槿被吓得脸色发白。
“没事。”凤霄语气冷冽,一个人垂首向前走去。
凤穆槿见她突然如此,扭头看向羽翮,谁料羽翮也垮着个鸟脸看向他。
一人一鸟只好沿着凤霄的脚印跟着。
凤霄一路走一路摸索,找到了许多大小不一的石刻符咒,直到她发现了一个用兽骨打磨而成的骨牌嵌在岩石之中。
她目光肃然的盯着这块骨牌,随后深深吸了口气,三指扣住骨牌,微微使力,将它取了下来。
骨牌取下一瞬间,羽翮翅膀一扇,冲进云霄,恢复了往日遮天蔽日的大小,在上空盘桓了数圈。
压制灵力的禁制破了,凤霄脸上没有一丝喜悦,看着竟还徒增了几分凄凉之意。
凤穆槿不明所以,他靠过去大着胆子握住了那只紧攥骨牌的手。
是凉的。
凤穆槿心中一惊,他试探性问:“你怎么了,此处有何不妥?”
凤霄松了松手,将骨牌翻了个面重新嵌了进去,一时间光影变幻,凤穆槿只感觉一阵晕眩,再看时,周遭已经没了漫天的山雪,只有遍地的雪莲争相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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