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煜旸彻底理清所有线索时已经很晚了。他刚刚跟上面通完气，上面的意思是，由于涉及到军部高官的丑闻，所以最好是秘密处置这件事。需要什么权限霍煜旸可以尽管开口，但除此之外，多余的话最好一个字都别对外界透露，哪怕是协助调查的治安督查局。
他满心疲惫地打开手机，三个小时前，宫夏发来消息，说他今晚要值大夜班。
要值班这件事也要告诉他吗？霍煜旸盯着那条报备的短信看了一会儿。
他一贯是一个不喜欢别人拿自己的事来烦他的人，对周围的人事都不大关心。可是宫夏超越陌生人的界限，向他报备行程，霍煜旸发现，自己竟然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他眼眸微动，打下几个字，“要不要去接你”。
暂时没有回复，可能是没看见。霍煜旸觉得自己有点渴，他起身，去热水器前接了一杯开水。
接完水回来，霍煜旸把水放到一边晾着，复又拿起手机。
还是没回。
距离他发消息已经过去了五分钟，从小到大从来没人敢让他等哪怕一分钟。霍煜旸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他把手机往桌上一丢，抱臂凝视着亮起的聊天界面。
还说喜欢他呢，连消息都不能及时回，他的喜欢就是随口说说的吗。
而此时，首都城郊，无苍山。
宫夏，一位从小具有深厚被绑经验的男子，在黑衣人从柜中探囊取物般挟持他、用的却是双手捞起腋下的姿势时，就察觉到了不对。
绑匪有可能掐脖子，有可能抓头发，就是没可能像抱小孩儿那样小心翼翼地避开人质的**部位，用两只手去抱她的腋下。
因为这样做人质极其容易挣脱，甚至有可能反伤劫匪。
除非他认定了，人质根本不可能伤害他。
“你的猜测很有道理。”贺兰诗点点头，笑容带上几分邪气，“不过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我甚至现在都不知道你口中的黑衣人到底干了什么。”
“宫医生，你有证据吗？”
两人对峙着，用目光相互试探揣测。良久，宫夏的眸光在这样窒息的沉默中一点一点冷了下去。
“你想把这件事情嫁祸给秦执？”
“......”
“那天我在秦执家里看见你了......”宫夏忽尔面色有些恍惚地回忆。
不，其实，他看见的不是人，而是精神体。
精神体是哨兵和向导精神力量的具象化实体，通常以动物的形态出现，是其主人性格情感以及潜意识的映射。
当时霍煜旸上楼探查，他在楼下静站，一抬眼，望见一只黑鸦正扑棱棱飞过窗外的碧穹。
那只黑鸦即将消失时，突然扭头，与宫夏目光相接一瞬。
只那一瞬，宫夏立即悚立原地，不能言语。
那竟是一双邪恶的、扁平的红瞳。
宫夏的精神体是最为弱小最易受惊的兔子，对危险的察觉是最敏锐的，他立刻从黑鸦的目光中分辨出了一种属于猎食者的杀气。他甚至连转身逃离都做不到，只能僵硬着身体眼睁睁看着黑鸦高飞入空。
那双如同妖灵一般不同寻常的红瞳，就此伴随着诸多迷雾，深深烙印进了宫夏的记忆里。
“我看见的，真的是你吗？”宫夏迷茫地问。
贺兰诗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说：“宫医生，我给你一个了解所有真相的机会吧。现在就在此处，你为我进行精神疏导，六个小时后，一切都将分明了。”
“你的目的是什么？”
贺兰诗的表情毫无破绽：“六个小时后，我自会提出我的条件。”
他看见宫夏面色犹豫，立刻不轻不重地笑道：“如何？宫医生敢吗？这可是霍少校一直苦苦追寻的真相啊。”
他想用霍煜旸对真相的追索之心拿捏宫夏。凭他对宫夏这只敢为了霍煜旸舍身取义的小舔狗的了解，能帮到霍煜旸并且对他来说易如反掌的事，有什么不做的理由？
没想到，宫夏却摇摇头，平静道：“我拒绝。”
“你想用霍煜旸来激我，就看错我了。我爱他，但我并不是容易冲动的人。要合作可以，拿出你的诚意。”
他是舔狗，但他并不盲目。他只相信自己的判断，若认定一件事值得做，他不惜一切也会去做。可若自我无法判断一件事该不该做，宫夏会选择按兵不动、谨慎行事。
他看不清贺兰诗的目的，此时贸然行事，他认为这并不能起到好的效果。
下一秒，贺兰诗脸色骤然一沉，冷笑道：“合作？以你现在任人宰割的处境么？宫夏，你是不是忘记了，在这里可没有霍煜旸，我动动手指就能捏死你。”
“你如果真的想杀人，那就来啊！宫家和霍家会一直追杀你到天涯海角，不怕死就来！”
宫夏表现得比他还要气盛，他知道自己不能怯弱，否则就彻底失去了谈判的余地。索性把眼睛一闭，脖子一伸，直接大义凛然引颈就戮。
他必须争取到贺兰诗忌惮的筹码，否则，就算是答应了他的要求，也难保贺兰诗不会卸磨杀驴。
他选择用自己的命赌一把，看看贺兰诗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大费周章地绑架他，到底是不是为了让他死在这里。
他觉得，更害怕他死的一定是贺兰诗。
贺兰诗磨着牙注视他白皙的脖颈，半晌，他阴沉的声音再度响起：“你也别来这套，我不会在乎你的死活。只是一个精神疏导，你可以从中看到一切的真相。我只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他凝望着黑黢黢的山崖，神色淡然下来：“......这件事只有你能做到。你若不答应，就永远别想再知道所有的来龙去脉。”
按理来说，精神疏导是向导作为精神领域的“管理员”，为哨兵清理精神垃圾、梳理混乱信息的行为。精神疏导的质量一般取决于向导的等级和哨向之间的匹配度。匹配度特别高的哨向，向导甚至可以触碰哨兵的记忆壁垒，和哨兵共享某一段记忆。
人可以说谎，但记忆无法造假。一旦开始了关于记忆的深度精神疏导，能看到什么就不由哨兵决定了。
“贺兰诗，我们的匹配度很高吗？”宫夏问道，“你要知道，如果匹配度不高，我是不能看见你的记忆的！”
贺兰诗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宫医生，这点你不用担心，我的精神领域受到过改造，如果我想，我可以对任何一个向导开放我的记忆。”
精神改造？他接受过违法试验？！
宫夏不得不警觉起来，违法人体精神试验在一个世纪以前就被联盟全面禁止了，贺兰诗自爆的行为，无异于明晃晃的告诉宫夏，其实这种反人类的试验仍然存在，因为鲜活的例子就在他面前！
此刻，只要他为贺兰诗进行一个深度的精神疏导，就能验证他的话是真是假。
宫夏沉思了一会儿，半晌，他抬眼注视着贺兰诗：“尽管你在我这里没什么信誉，但我可以给你精神疏导这一次。另外要附加一个条件，精神疏导结束后，你必须去自首。”
他还是被所谓的来龙去脉打动了，不只是为了霍煜旸，宫夏自己也很想知道。
插手这件事以来，他收获的不仅是和霍煜旸关系的回暖，更是太多解密破案的过程、生死攸关的惊险。而如今，宫夏隐隐觉得，也许真的迎来了结束。
“来吧。”贺兰诗不置可否。
宫夏深吸一口气，闭上眼，探出了自己的精神触手。
霍煜旸已经在办公室磨蹭了一个小时。这期间，他喝了水，上了厕所，甚至把案情又重头到尾梳理了一遍，整理成了报告材料之一。
打完最后一个字，他从抽屉里掏出手机，面色平静地解开锁屏，查看信息。
下一秒，那张俊美的脸微微扭曲起来。
宫夏居然还没回他。
很好，他就多余问这一句。宫夏不回他，那以后也别指望他再能回他一句。
霍煜旸很有一种把这人拖进黑名单的冲动，又很想当面质问他，今天那番情真意切的表白是他听错了吗，这样让他下不来台就是他喜欢人的方式！
这时，手机微微震动了一下，来信息了。
霍煜旸闪电般抓起撂在桌上的手机，点开微信查看。
不是宫夏，是副手。霍煜旸又把手机撂了，直接眼不见心不烦地收进了抽屉里。
他在办公室的老板椅上烦躁地转圈，脑子里如走马观花般播放场景，一会儿是宫夏哭的梨花带雨的脸，一会儿是他不顾一切扑过来的样子。
S级的天赋之一，记忆力、想象力超群，他们的脑力可以补足一切推理回忆缺失的需要。
转了两分钟，有点晕了。霍煜旸对着寂静宽敞的办公室，缓了一会儿，开始静静地思考。
“从第一次见面就觉得你很好，后来......你在荒星上救了我，我才发现，我原来早就喜欢上了你。”
你喜欢我，然后不回我的信息，呵呵。
“你特别、特别好，我很喜欢、很喜欢你，我从来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
真的吗，就喜欢成这样吗。
“你是第一个我能够付出生命去喜欢的人，也会是最后一个。”
............
霍煜旸突然觉得有点坐立难安起来。
他站起来，来回踱步几圈，最终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快步走到桌前，摸出手机，拨通了宫夏的电话。
他白天救了我，我必须要保证他的安危。所以打个电话确认一下也很正常吧？
我可没有对朋友的什么想法，我只是单纯地打个电话，顺便问问为什么不回我信息而已。毕竟是“朋友”吗。
铃声响了十几秒，无人接听，于是自动挂断了。
霍煜旸脸色慢慢变了。
他接着拨第二个电话，等待接听的十几秒里，手中不自觉地把一支钢笔大卸了八块。
仍旧无人接听。
他盯着自动挂断的手机页面看了一会儿，然后，他伸出手，拨通了首都联合医院的急诊站号码。
如果不仔细看，很难看出，按下号码的修长手指，竟然是有些颤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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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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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真相（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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