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钟前。
康文兆很无奈地看着他面前的这个女人。
在他们不远处,有一个木愣愣站着的青年。
她已经在门口缠了他三十分钟,来来回回,不外乎是求他办事。
也许所有母亲都是这样,在子女的事情上,她们执着难缠到令人头疼。
中年女人衣着朴素,尚算淡雅,脸色却有些憔悴。她把那些惶恐的情绪全都藏进眼睛,脸上挤出讨好和卑微的笑,紧拉着康文兆的衣角不放。
“康大人,我儿子......他真的是被冤枉的,我求求您,看在我们从前那些情分上,为他解决了这件事,让他重回军队吧......”
康文兆面色阴沉,无可奈何。
这个女人叫冬成玉,曾经是他上司的女儿,年轻时和他谈过一场恋爱。后来他们并没有在一起,冬成玉另嫁他人,而康文兆也娶了别家有权势的贵族小姐。此后他的仕途一帆风顺,但是冬父却因决策不当落了马,被褫夺了官位,沦为平民。
“冬夫人,你还要听多少遍。”康文兆道,“你儿子犯的是重罪,现在只是让他离开塔,已经是格外的仁慈了,还想什么回塔的事呢?去找份工作不好吗?”
冬成玉眼里的惶恐终于溢了出来,在面上流成了江,她掩面呜呜地哭了出来:“他真的是被冤枉的啊,他从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联盟、对不起国民的事情啊!您有这个能力不是吗,只要您一句话——”
“冬夫人,我真的没有这个能力。”
康文兆趁机决绝地撇开了冬成玉的手,马上要走,冬成玉却执拗地拉住了他。这时,那个年轻人上前,扶住了她。
“母亲,别再为我......”他低声道,声音痛苦不堪,“我去找一份工作,算了吧,算了......”
“你别说话!”冬成玉急道。
冬成玉活到这个年纪,早就将尊严放到了生存和儿女之后的之后。她深知,只要能达到目的,不管过程多么不堪,只要结果是好的,那就是好的。
她拂开儿子的手,就要接着上前求康文兆。
康文兆疾走几步,已经到了他们几米开外。他回头看见了这一幕,道:“冬夫人,不必再来见我,这件事我不能负责。给你一个忠告,今天到场的有一位少校,你儿子要是真的是被冤枉的,就去找他吧,如果你们能见到他。”
他对这母子俩行了一个绅士礼,转身上车。
平心而论,康文兆这个建议实在是不怎么样。霍煜旸对别人的事少有关心是人尽皆知的,更何况他作为塔的首席哨兵之一,日理万机,岂是冬成玉随随便便就能见到的。
但是有志者事竟成,冬成玉真听进去了。
他走后,冬成玉又在门口继续蹲着。她运气不错,只等了二十分钟就等到了几个人。其中一个男人面色微痛地被抓住手时,冬成玉清清楚楚地听见他叫了一声“少校大人”。
冬成玉热切地看着这个男人,如同看到了自己最后的希望。
宫夏用眼神询问霍煜旸该怎么办。
“我对你儿子有点印象。”霍煜旸俯视着这个女人,“他是今年唯一一个,因为打架斗殴被逐出塔的哨兵。”
“不,他没有,那不是他的错啊。”女人哭的很伤心,“他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功劳全被别人抢走了,他一时想不通,所以才......”
霍煜旸眼神锐利,讲话也不大客气:“我怎么相信你?他被抢了功劳,为什么当时不向上反映?”
“他,他......”冬成玉说不出个所以然,突然转身,“我儿子就在那里,让他来跟您说,他真的是冤枉的。”
霍煜旸和宫夏随着她的目光看去,那处只有一棵高大的棕榈树,树下空无一人。
冬成玉接连给贺兰诗打了四通电话,俱是无人接听。
也许是出于一种母亲的直觉,她的脸色慢慢变了。
“两位大人,我得回家一趟,我得回去一趟......”她有点六神无主地道。
宫夏微微叹了口气,对霍煜旸道:“煜旸,要不找个人负责一下这件事吧,这位夫人看起来......”很需要帮助。
霍煜旸看着宫夏说话的样子,突然觉得刺眼极了。表情刺眼、声音刺眼、动作刺眼,就连身上披着的那件披肩也很刺眼。
他哪来的资格指挥他做事?哪来的资格披着他讨厌的人给的披肩还想指挥他?!
霍煜旸没听完就打断了他的话。他好像憋着一口气,此刻终于找到出气的机会,对着宫夏好整以暇地挑衅一笑道:“人家是来找我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宫夏被这突如其来的恶意刺到,愣了一下,低下头,“哦”了一声。
真是奇了怪了,霍煜旸刚才还表现出一副极其不耐烦管这件事的样子,但是宫夏真让他交给别人,他又偏偏要管。
“带个路吧,我跟你一起去看看。”霍煜旸居高临下地命令冬成玉。
冬成玉看看氛围奇怪的这两人,搞不清楚这是个什么状况,但她知道这位大人总算是跟其他漠不关心的大人们不一样,愿意来管一管她的苦难,于是她擦一擦眼泪,积极地带起了路。
霍煜旸一瞥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的宫夏,轻哼一声,抬脚就走。
走出一段距离,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两人回头,正是急匆匆跑来的宫夏。他微微气喘,认真地注视着霍煜旸道:“我也要去。”
说完,他好像又想到什么,补充道:“如果你不带我,我会跟婆婆告状。”
这个告状精。霍煜旸眯眼,磨牙。
他们坐上冬成玉的车,一路来到一个普通的老小区。
几年前,冬成玉的富商丈夫去世,家里的状况一落千丈,幸好她还有一点积蓄,这才置购了这间房子,有了容身之地。
一进屋,冬成玉顾不得招待客人,一边喊着儿子的名字一边把每个屋子都看了一遍。宫夏和霍煜旸站在玄关,默然地看着她心焦地进进出出。
全屋都看完了,没有贺兰诗的踪影。冬成玉的表情放松了一下,但很快又被忧愁覆盖。
“哎呀,看我,把两位大人都忘了,快请坐快请坐。”冬成玉的目光扫到这边,连忙招呼他们。
霍煜旸锃亮的黑色皮鞋毫不客气地踩上了光洁的地板,宫夏犹豫了一下,但看见霍煜旸和冬成玉都没换鞋,便也直接走过去,坐了下来。
“说说吧,是怎么回事。”这沙发和茶几之间的距离略小,霍煜旸两条长腿交叠着,有些无处安放,因此他语气也不太好。
冬成玉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这件事发生在不久之前。一天下午,我儿子突然回了家,什么也不说,进门就把自己锁在房里。我还以为是军队给的假,但是又想,这不年不节的放什么假呢?于是我再三问他,他终于说了,是那个叫塔的地方,把他给开除了。”
“我问他原因,他一开始不愿说,后来我托人去查,才发现他们开除他的理由是因为无故寻衅滋事,触犯军纪,可我家小诗,他从小就是一个守规矩的孩子,我知道他绝对不会做出主动打架的事情。我就问他,以死相逼地问他。”
冬成玉说到这里,表情变得悲苦起来,声调也有些不稳,“他说,是因为有几个人因为他军功多,合起伙来针对他,抢他的功劳,陷害他打架......大人,我们小诗冤啊,他在军队一向是本本分分做事的人。这件事要真是他的错,我谁也不怨了,我也没脸去找人,但是,但是......”
她掩面,呜咽起来。
在冬成玉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中,宫夏瞄了一眼霍煜旸的脸色,判断他是否为此动容了。
霍煜旸换了好几次姿势,显然是这沙发不合他的臀部,面上的表情也有点烦躁,看起来不像被打动了。
下一秒,霍煜旸掏出手机,保持着那副难看的脸色打了个电话。
“帮我查一份档案,叫贺兰诗,今年被逐出军队的,查查他在军队的人际关系,重点标注谁跟他有过冲突,要快。”
挂了电话,霍煜旸好像终于勉强地找到一个满意的姿势,暂时不换了。他端起茶几上的茶碗,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
“噗——”霍煜旸直接侧身,把那口茶汤全吐了出来,“这种东西也是人喝的?”
他将茶碗重重地搁在茶几上,抽了一张纸巾擦嘴,冷漠地斜觑着冬成玉。
“我要喝毛尖。”
冬成玉慌忙站起身,此刻恐怕眼前的这位骄纵刻薄大少爷说要天上的星星,她都会跟太空舰队尝试一下打个商量。
“诶,诶,我马上去买,您稍坐。”
宫夏欲言又止。
他想劝霍煜旸不要对这个苦命的女人这么刻薄,又想起霍煜旸不喜欢他指挥他。
但他实在是很担心霍煜旸的精神状况。如果一个哨兵太久得不到向导的疏导,可能会造成精神狂躁和紊乱,特别是像S级哨兵这种每天都在高强度接收信息的物种。政府针对这种情况,会设立专门的向导义务工作处,以减少哨兵由于精神紊乱而导致的社会治安问题,宫夏还曾经为了挣志愿时长去当过志愿者。他看霍煜旸已经有点这个症状了。
思虑再三,他还是决定开口:“老......”
没想到,这次又被霍煜旸打断了。霍煜旸一把扯过他,面上那种装出来的狂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谨慎和阴沉。两人越离越近,越离越近,宫夏的心脏咚咚咚地跳。
最终他扯着宫夏,两个人在一个刚刚好能听见彼此耳语的距离,霍煜旸低声道。
“我们很有可能被算计了。刚才她进去的第二间屋子,现在,有人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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