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岫仿佛只睡了一觉,夜氿跌宕起伏的一生就快要走到尾声了。
夜岫和他的后人往往都不太熟悉,夜氿是个例外。
虽然缘分不深,但他看着夜氿成长、求学、工作、结婚、生子、独子又成长、求学、工作、结婚、生子,一个普通的循环接另一个普通的循环。
就算是捡来的小猫小狗,也养出了感情。
更不要说夜氿在短暂的人生中失去了许多,父母、兄弟、丈夫、独子,他们有先有后地来到她身边,又按时按序地离开,一如大部分人的命运一样。
看着如今茕然一身的夜氿,夜岫不得不承认,缺憾总是容易惹人怜惜。
“我这一生,除了否定他的‘小兴趣’,从未亏欠过他。”丈夫的葬礼刚刚结束,夜氿的脊背仍然挺得笔直,仿佛天塌下来也压不倒她。
夜岫为她倒了一杯热茶,安慰道:“放轻松,他的遗物上并未附着灵力,这点‘兴趣’没能让人成鬼,说明执念不深。”
但到底是执念不够深,还是最后关头放弃了,夜岫认为就没必要深究了。
“但有一事令我十分在意。”夜岫也为自己倒了一杯,先叹了茶香,“还记得多年前,你们未婚时有一次争执,他为了安抚你,聊到的那个小故事吗?”
在夜岫的复述下,夜氿露出既惊讶又怀念的表情,似乎没想到他也记得,“他的小故事,我一个都没忘。”
“他当时说,那个故事是从一本书上所得,你知道是哪本书吗?”
“我、我从来没有翻过他的藏书……”
“没事,现在可以慢慢找出来了,找出来也不必给我,只是那本书上记载着‘真相’,还是谨慎保管比较好。”
“好,我会留意的。”
看顾过夜氿,夜岫辞别,原本可以直接从窗上飞走,但他心血来潮,选择尊重人类的礼仪,从大门离开。
经过客厅时,有一个年幼的小女孩正孤独地看着电视,夜岫一时兴起,摸了一把她那毛茸茸的脑袋。
小女孩看不见物鬼,但好像对夜岫的触碰有些许感觉,她用小小的双手捂住自己的头,奇怪地去看空白的天花板,当然什么也没能找到,迷惑了片刻,又继续专注地盯着电视屏幕。
夜氿送他下楼,分别前,她问:“我可以作为家族的关门人吗?”
夜岫一开始没能理解夜氿的话,“什么关门人?”
“你看,我现在是家族里最后一个能目见物鬼的人了,但不打算让后代继续接触这方面的东西。”夜氿的神色间出现了一丝恳求,“就到此为止,好吗?”
“不管有没有后人,只要执念还在,我就能永久存在,并没有传承的需求。甚至,如果你立刻辞去收撰人的工作,就此结束一切,我也不会阻止。”夜岫深觉其中有什么误会,“我充分尊重你的意愿。”
也希望她不要重蹈覆辙,学会充分尊重他人的意愿。
夜氿沉默许久,不知想了什么,才咬着唇道:“我明白了,谢谢。”
夜岫朝她点点头,挥袖消失在半空中,离开前,他用卷起的风折断了一根花枝,悄悄别到夜氿的鬓边,权当道别。
*
此时,门外的花已经开到佳期,正是折枝的好时候。
夜岫越过仍在吭哧吭哧假装试画的浮青,缓步到院中,幽径旁那丛怒放的刺红花看着毛茸茸的,十分舒服的模样。
夜岫回头看了一眼,判断客人正沉迷于自己的世界中,应该无暇理会他,便张开双臂,扑到刺红花丛中,在日光下伸了懒腰,又打了个滚,冕冠上的彩珠相互碰撞着,发出一连串哗啦哗啦的响声。
最后找到一个惬意的姿势,夜岫重新闭上了眼。
巷子那端遥遥传来敲击铜锣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停在院外,一位长相清丽的女子从院墙上探出半个头来,凑巧和毫无形象瘫着的夜岫对上视线。
是物鬼凝冰。
“晚霄,店主有在。”凝冰朝后报了一声,便振袖跃上墙头,她身穿浅色的女冠法服,头发梳成简单的发髻藏入花冠,腰间系着一面金黄色的小铜锣,恰是方才的噪音来源。
凝冰毫无打扰夜岫的自觉,正用脚下素色的靴舄踩着琉璃瓦往乌门的方向走。
奇怪,今日的客人怎么不止一位,这也太热闹了些。
即便很不情愿,夜岫也从花丛中爬起身来,只听乌门外的香炉响了三声,门扉自行开启。
见乌门已开,墙上的凝冰又转身往回走,当一个削短发着道袍身上还大包小包的年轻男子气喘吁吁地从幽径中钻出来时,夜岫已经恢复了体面待客的姿势。
“店主。”年轻男子……即是收撰人晚霄朝夜岫简单地行了揖礼。
夜岫可有可无地点头应下,“道长突然上门,有何需求?”
“我……本人没有皈依,不敢当。”晚霄不好意思地低着头,首先否认了夜岫的敬称,“称晚辈晚霄便可。”
这是夜岫唯二认识的道士,他不清楚详情,但对二位总也改不了神神叨叨的印象,便随意地挥挥手,“晚霄道长。”
“不是道长……”晚霄还忙着纠正,这样缠磨下去可就没个尽头了。
凝冰从院墙上飘下,打断了晚霄的话,“我们想要一把剪刀。”
“剪刀?”夜岫回想着这些年来从小贩手里收过的破烂,朝隔扇门内展袖,“我还真有……里面请。”
晚霄和凝冰跟着往里走,看见趴在座柜上消磨时间的浮青,双方微微颔首以作招呼,便免了寒暄。
夜岫端详了好一会儿百眼橱,试探地抽出某几个抽屉,“不是、不是……也不是。”
翻了好久,夜岫终于找出了两把支轴式的古董剪刀,一把镀金起花、精致小巧,另一把镶珠嵌宝、贵重大气。
“要哪一把?”
凝冰从腰间抽出一支糖画,晶莹剔透的糖液在竹签上凝成歪歪扭扭的形状,像个可爱的蝴蝶结……不,像把粗制滥造的交股式剪刀,剪刀旁边还凝着一个方块,看不出是什么。
不管怎么看,都和夜岫摆出来的两把毫无关系。
夜岫挥袖抹去座柜上那两把剪刀,陷入了沉思,似是想起了什么,忽然蹲下身去。
不过少顷,沉重的座柜剧烈晃动了一下,一旁作画的浮青惊叫起来,原来是多格盘上的颜料泼到了宣纸上,不慎污了画面。
要不是今日客人提起,夜岫自己都忘了,他从座柜下抽出某个用于垫脚的物品,又在空隙中补了一颗宝石。
起身后,夜岫还不忘晃了晃柜面,确定能够保持平衡后,没好气地把手里脏兮兮的玩意儿扔到客人面前,并拍了拍手中不存在的灰尘。
“难不成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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