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路撒冷的冬天像临安的秋天一样，风中仅透出一丝凉意，带着萧瑟逗弄着人们。
赵不言在四柱床上醒来，或许是昨天解决了使团驻扎与给养的问题，又或许是这里的床确实柔软，昨晚的梦中，并没有那双手紧攥着她的心，这一晚是安宁的。只是头还是有些痛，她时常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脑袋最深处藏着，或许是她的记忆又或许是别的什么。
卧室角落的霜儿听见动静，起身走了过来，“殿下，可要起来了？”
“嗯，梳洗罢”
“好”，说罢，霜儿去把外面的雨儿叫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两个女孩子，看穿着样貌是王宫的侍女。
原本跟随赵不言的侍从有很多，赵不言担心太多的人在宫中行走过于引人注目，既然是为质，低调行事才是最重要的，因此只留了两个最贴身的女官，其他人一并跟随苏牧在外。
而这两个女孩子是鲍德温在听说此事后派给她的，又在询问了帕尔曼得知他的妻子也会一些东方国度的话，特许他的妻子艾丽娅作为翻译就在了王宫，留在赵不言身边帮她适应环境。赵不言感叹于这位陛下的贴心，同时在想这里面或许也存在监视的意味。
“雨儿，梳成简单的发髻就好，不要那么多头饰。”赵不言给自己选了几只珍珠的小簪子，让雨儿给自己简单梳妆即可。昨日刚入宫的翟衣也被她换成了灰蓝色的褙子，简单素雅最适合将自己隐匿起来，只是雨儿坚持给她扎了红发带，倒是显得人俏皮。
“尊敬的公主，王上宣召，请您在用过早饭后前往书房。”艾丽娅从外面走进来，对赵不言传达了门口护卫来传的口谕。
“好，我知道了”
用过早饭的赵不言戴好面纱在传令护卫的带领下，带着艾丽娅前往书房。她不知道这位君主是为何召见，但她希望是使团的信息，在这孤寂的深宫中那是她唯一的牵念。
走进鲍德温在的书房，宽敞桌子上堆满了羊皮纸，年轻的帝王正垂着头用手中的羽毛笔批改着什么，应该是王国的文书吧，一根轻飘飘的羽毛在这里似乎有了万斤的重量。
“哦，是你，我的公主，请进来。”鲍德温抬头看到赵不言，停下手中的笔，语调温和的邀请她进来。看到她脸上的面纱，似乎有一些意外，但又坦然接受。
赵不言走上前依旧施了一礼，说到“请您原谅，因为我国礼制的要求，我必须要遮住面容，直到我见到我的夫君或者解除婚约”
鲍德温听到这话，眼神中再次透露出意外，“啊，是这样嘛，没关系。”他以为是她得知了自己生病的消息所以才遮住了面容，却没想到是这个缘由。
“你可以离开了，我需要和公主单独谈一些事情。”鲍德温让赵不言身侧的艾丽娅离开。
赵不言看着鲍德温不解，自己并不会这里的语言，为什么要让艾丽娅离开呢？艾丽娅也不解，没有自己这个翻译，这两个人怎么交流呢？但王上的要求她必须遵从，只好离开。
“或许，我的公主，你能听明白我在说什么对吗？”鲍德温带着审视重新看向赵不言。
鲍德温突然的发问，让赵不言有一点措手不及，有一些无所适从。
“昨天，我和巴里安的对话，我感受到了你的笑意。而刚才，我让艾丽娅退下时，你并没有听到她的翻译便直接看向了她。”鲍德温碧蓝色的眼睛看向赵不言，带着君主的审视。
赵不言愣了一下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确实能听懂，但她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又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能流利的说出来。
“你可以听懂我得话，但并不能表达出来？”
赵不言再次点了点头。
“那你可以看懂这里的文字嘛？”鲍德温起身从身后的书架上拿出一本书，递到赵不言的眼前，示意她翻看。
赵不言没想到鲍德温会提出这个要求，接过书时，有一点慌乱。
那是一本有关神话的书，是这里的宗教书籍，赵不言一点点翻看。指着书中的一句话给眼前人看，鲍德温走过去，那上面写着
‘凡投靠你的，愿他们喜乐，时常欢呼，因为你庇护了他们。又愿那爱你名的人，都靠你欢欣。’
‘因为你赐福与义人。耶和华啊，你必用恩惠如同盾牌四面护卫他。’
鲍德温看完书上内容，又抬头看向赵不言。就见那位公主虽然被面纱遮住了容貌，但露在外面的眼睛在笑，那眼睛像黎明的天光，璀璨而温暖。
赵不言指了指鲍德温，又点了点那两句。她想说，她不懂这书里的深层意思，但是鲍德温庇护了她，她希望这位陛下开心，也希望他的子民安乐，他的上帝能够保佑他。
“或许你愿意学习我国的语言。”鲍德温再次坐回椅子上，“如果你愿意我会派一名教师去教导你。”
赵不言再次点了点头，她从来没有一天觉得自己的名字如此贴切过，不言，可不是不言嘛。
“这本书送给你，现在，我的公主，你可以离开了”说完，鲍德温又低头开始批改文书。
赵不言内心，就这样吗？他让艾丽娅离开的目的，就是为了确定自己是否会这里的语言？她想问，但是奈何说不出来句子，见此也只好转身离开。
在她离开后，鲍德温放下笔，再次抬起头望向远去之人的背影。他突然很庆幸有面具遮挡了自己面容，看到那句子时，平静的心翻起了涟漪，一点点红晕爬上了两颊。
那本是圣经中最普通的两句话，但在这位公主的手下，似乎有了别样的意味。这是个可爱的公主，他很期待能和她交流，这时的鲍德温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内心深处对这位公主开始有了变化。
赵不言带着等候在门外艾丽娅回到了住处时，那里已经有人在等候了。
“见过公主殿下”那个人将手放在胸前，轻轻弯腰施礼，“我是提尔的威廉，是国王的老师，王上派我前来向您教授本国的语言以及带您熟悉这座王城。”
“我知道了，那么麻烦你了，威廉大人。”
赵不言瞧着这位大人，应该是中年人，棕色的半长卷发，五官棱角分明，下巴上的胡子似乎也有些卷曲，上身穿着的蓝色半长袍，衣领处绣着日月星辰样子的图案，胸前挂着一个银色的十，手中抱着一些书籍，下身穿着白色的紧身裤，脚上踩着刚到脚踝的皮靴子。
很有精神的男人，眼光中带着长辈的慈爱，对她这个不速之客，异国公主，似乎还带有……那是什么？眼光中似乎还有欢欣又或者说喜悦？赵不言有一丝看不懂，正常来说，自己突然闯入，及时对方不保持警惕如巴里安，也应该保持冷静与审视如泰比利亚斯，为什么这位大人眼中还有喜悦？在得知这是那位王上的老师时，更是感到诧异。她原以为只是一名普通的语言老师，又或许她可以和艾丽娅学一些语言，即使那样有些慢，但她没想到来人会是帝师。
在艾丽娅的帮助下，赵不言开始和威廉学习这里的语言。她了解到，在耶路撒冷普遍使用的语言是法语和拉丁语。
在河边遇到的黑袍男人说的就是拉丁语，帕尔曼和艾丽娅说的也是拉丁语。
鲍德温在有他们当翻译的场合说的是拉丁语，但那天他和那位巴里安大人说的其实是法语，难怪他会产生疑问，毕竟艾丽娅并不会法语。法语只有这里的贵族在普遍使用，而自己被没忍住的笑意出卖了。
只是这样赵不言更加疑惑，能听懂一门语言自己已经难以理解，现在发现居然是两门。这些话赵不言并不会说，她甚至无法言明任何一个单词，对于对方语句的意思全部来自她的脑子。
事实上她听不出两种语言的差别，都是陌生的、无序的，只是每当他们说起异乡的语言，她的心就能感受到大脑自动给出了答案。而现在她需要开始和威廉从字母发音学起，像个三岁稚童。
而威廉看着努力学习字母发音的公主，似乎又想起了多年前那个自己教导的孩童，那样勤奋，那样聪慧，那样勇敢。只是耶和华似乎喜欢考验这样完美的人，像考验他的仆人约伯那样。想到这，威廉透过宫殿的窗户看向远处，那个方向正是鲍德温的书房。
威廉极喜欢自己这个学生，也是他最早发现了自己的学生有麻风病的事实，他曾悲伤、哀叹，对着基督的十字架哭泣，哭泣这位年幼君主的命运。他看着原本活泼的君主慢慢沉默、孤寂、远离人群。他知道撒拉逊人将此称为天罚，他也知道这位君主在麻风病的折磨下慢慢开始凋零。
想到这里，他再次看向了这位来自遥远东方的异国公主。他想起早上，王上召见他的样子，那双蓝色的眼睛里带着一点星光，他似乎又看到了当年的孩童。他的君主自登基以来，一直将自己沉浸于对国家的管理中，努力的维护着耶路撒冷的和平，平衡着复杂的贵族关系。尤其是亲政后，像个开始生锈的机器，在日渐破败中仍坚持平稳的运行着。
昨晚他听闻了这位公主的事情，也赞叹了她的勇敢与仁慈，这位公主的到来或许是一件好事，她或许能为自己的王上带来新的活力。又或许自己的学生...，只是不知道这位公主殿下是否已经知道他的学生是个麻风病人的消息，她对此又会有什么想法呢？
“大人，这几个字母的读音我已经练习好了。”
“哦，尊敬的殿下，请叫我威廉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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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你太深，所以没法不笨拙，而且我越是爱你，就越不会和你讲话。
——纪德《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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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处理了一天文书的鲍小四叫来了赵不言
鲍小四：好烦，这群人好烦，破事儿怎么这么多，除了给我惹祸还能干点什么？居伊能不能长点脑子？雷纳德能不能管好你的鬼脾气？大主教能不能别见到我就叭叭，有什么事我见了上帝自己说！……
我的公主，你说他们是不是很烦人？
赵不言OS：你把我喊来就是在我面前把他们骂一顿？好吧我承认，不会说话就不会泄密…
赵不言再次认命的点了点头QAQ，你等我学完了法语的
[捂脸笑哭][捂脸笑哭]头一次写这么长的文，根本没注意前面给自己留了这么多bug，改文改文，还能看下去的朋友们，期待你们的互动[捂脸偷看][捂脸偷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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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无声的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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