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氏的账本虽在寿宴上被付之一炬,但那几页关键内容,早已被谈黛印在脑中。
回到下处,她收拾好几包迷药,又揣上把匕首,便带着楚脂直奔城中一家名叫古来轩的古玩店。
“在叶家看出什么了?”楚脂在路上问道。
谈黛道:“叶家与这家古来轩有多次大额银钱往来。且时间点,恰好与叶家开始挤压王氏生意,以及钱桂玉遇害的时间吻合。”
楚脂疑惑,“叶家附庸风雅,买些古董充门面也不稀奇。”
“不,”谈黛眼中尽是了然,“金额太大,这不寻常。我在京中时,见过太多此类把戏。这古来轩很可能就是一个收取雅贿的场所。”
“哦?怎么说?”
谈黛耐心地向她解释道:
“譬如,有人欲向某位官员行贿十万两。他们不会傻到直接抬着银子进门。而是会去古来轩这样的地方,假装看中一件市价或许仅值千两的古董,然后却以十万两的天价买下。如此一来,这十万两便看似合理地流入了博古轩,而古来轩的幕后东家,或许就是那位官员本人,或其亲信。”
楚脂恍然大悟:“这样银钱便神不知鬼不觉地输送了那官员手上,但账面上却只是一笔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古董交易。”
“没错。”
“那么……”楚脂陷入思考。
“那么,”谈黛接道,“若我们能拿到这古来轩的真实账册,便能揭开这层层伪装,证明叶家与官府勾结,联手做局嫁祸王家。”
楚脂眼前一亮。看来,王家有救了。
然而,当她们按照地址寻到那条街市时,眼前所见却让两人心头猛地一沉!
那家古来轩此刻竟已化作一片焦土断垣!
漆黑的梁木如同枯骨般支着,残存的墙壁上满是烟熏火燎的痕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焦糊味。
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被这残酷的景象狠狠掐灭。
楚脂面露沮丧,“我们晚了一步。”
从叶长科火烧账簿到此刻,不出一个时辰,对方手脚太快了。
“别灰心,”谈黛安慰她,“至少,这证明这家古来轩真的有问题,我们的方向没有错。”
“可是,方向没错没用,这火一烧,账本没了,我们没有证据。”
谈黛没说话。思考片刻过后,她走向了旁边一家首饰铺子。
那铺子的老板正站在自家店门口,唏嘘地看着隔壁的惨状。
谈黛在店里转了一圈,随手拿了个玉镯向老板问价。
“一两银子。”老板回答道。
她取了银子放在柜上。
“得嘞,我帮您包起来。”老板笑着应道。
“有劳。”谈黛朝老板略一点头,随后看似不经意地问道,“这隔壁怎地烧得如此厉害?可有人伤亡?”
老板手下动作不停,叹了口气,“哎呀,也不知道这娄老板犯了什么忌讳!店里突然就着了火,那叫一个猛!幸好娄老板昨天就出门收债去了,店里就两个小伙计,发现得早跑了出来,不然非得闹出人命不可!”
娄老板,收债。
谈黛追问道:“这年下是收债的多,那您可知娄老板是去哪里收债了?”
老板似有些疑惑,但她毕竟买了东西,不好多问,于是压低了些声音道:“听说……是去船帮那边。具体的,我就不清楚了。姑娘,镯子给您包好了。”
谈黛谢过他,拿了那小锦盒出门。
一出铺子,楚脂脸上顿时焕发出神采,方才的沮丧一扫而空,“太好了,那古来轩的老板没死!只要找到他,我们就有了活生生的人证!”
谈黛笑了一下,道:“还有呢?”
楚脂跟着扬起嘴角道:“还有,这位老板姓娄。而李知县府上那位姨娘也姓娄……”
这个姓氏一出,几个看似不相关的点瞬间被串联了起来。
“走吧,去船帮。”
南省船帮总舵就在省城北门外的码头边。
出乎谈、楚两人预料的是,她们甫一报上名号,言明欲拜访陈大当家后,守门的帮众立刻换上了一副极其热情的笑脸。
“原来是贵客到了!快请进,快里面请!”
那人一边引路,一边殷勤地招呼人上茶点,态度热情得让楚脂都有些无所适从。她们被请进一间宽敞的会客厅后,立刻有人奉上上好的龙井。
“谈姑娘,我们大当家出去了,马上便回,您稍等一下。”
谈黛道了声好。
“那您坐,小的先下去了。”
等他一走,楚脂便凑到谈黛身边,道:“这……唱的哪一出?这陈大当家手底下的人也热情了吧。”
谈黛也觉得奇怪,可眼下除了静待下文也无事可做。
过了约一刻钟,陈虎便笑着推门而入:“让谈姑娘久等了!底下人办事不力,找东西费了些功夫。”
他大马金刀地在主位坐下,目光灼灼地看向谈黛,“谈姑娘是爽快人,咱们就不绕弯子了。你们今日前来,是为了那古来轩的娄老板吧?”
谈黛道:“陈大当家消息灵通,正是如此。”
“哈哈,好说,好说!”陈虎一拍大腿,爽快地笑道,“娄老板就在我这里!”
谈黛有些惊异,一切都过于顺利了。
“大当家果然痛快!”她迅速稳住心神,顺着他的话道,“娄老板是钱桂玉一案的重要人证,还望大当家行个方便,让我见他一面。”
“没问题。”陈虎答得干脆,“我随时可以将他交给你。”
“……”谈黛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陈虎这份异常的配合。
她顿了一下,才道:“大当家豪气干云,待事成之后,我必备好厚礼,登门拜谢。”
“重礼?”陈虎嗤笑一声,摆了摆手,“陈某不缺金银。”
“那,不知陈大当家想要什么?只要我力所能及,必定寻来送给大当家。”谈黛客气地道。
陈虎一双眼紧紧盯着谈黛,道:“陈某所求,谈姑娘自然力所能及。”
“哦?不知是何物?”
陈虎又对着谈黛笑了一下,方开口:“谈姑娘,巡抚衙门那晚,你的那份胆识,那份气度……陈某念念不忘。”他目光在谈黛脸上逡巡,用一种近乎暧昧的语气道,“这份谢礼,陈某只想从姑娘身上讨要。”
厅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楚脂脸色骤变,下意识地就要拒绝,却被谈黛一个眼神制止。
谈黛迎向陈虎的目光。
那眼光里,是充满占有欲的,男人对女人的兴趣。
谈黛脸上没有露出丝毫羞恼或惊慌,甚至用一种堪称温和的语气道:“大当家厚爱,谈黛受宠若惊。只是,大当家所求,非是小事。我需得……先问过义父他老人家的意思。”
她搬出了常景会会首辜老汉。
陈虎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他干笑两声,身体靠回椅背,道,“辜老汉的威名,陈某自然知晓。谈姑娘要问他,也是应当。”
“只是,”他话锋一转,希望姑娘……不要让陈某等得太久。毕竟,那娄老板,也不是能一直在我这里安稳住下去的。”
谈黛微微颔首,姿态依旧从容,“大当家的话,谈黛记下了。若无其他事,我们先行告辞。”
“小五。”陈虎起身来到谈黛身边,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粗糙的指节在她细腻的皮肤上缓缓地摩挲了一下。
谈黛本能地想要挣开,却不得不忍住没有动。
直到那名叫小五的汉子来到近前,陈虎才将她松开。
“好生送谈姑娘出去。”
直到走出船帮总舵,来到人来人往的街上,楚脂心头的火气再也压抑不住。她看着谈黛袖口下若隐若现的红痕,心疼又愤怒,“他竟敢……”
“不必多说。”谈黛打断她,“传信给阁里和义父吧。”
天机阁的回信来得极快,只有短短四字:
自行处置。
预料之中,却也让人寒心。
她谈黛毕竟兢兢业业地为阁里做了十年事,如今遇到难处,却被毫不犹豫地牺牲。
罢了,就当是有始有终。此番预言危机解除,她便离开。她这十年为阁里做出的贡献足够偿还老阁主当年收留她的恩情。
她不欠天机阁了。
辜老汉那边的飞鸽传书约莫四日后方到。
她不知道会是怎样一番结果。
左右这四天闲着也是闲着,她干脆回南汶去找王韫秋。
然而,当她来到南织场时,眼前景象却令人心惊。织场大门紧闭,往日震耳欲聋的织机声全无,只有一片死寂。院墙上甚至还残留着一些被打砸的痕迹,显得格外破败萧索。
谈黛心知不妙,立刻转而前往王家宅邸。远远地,她便瞧见王家大门前竟有数名衙役把守。
谈黛并未贸然上前,她悄无声息地退入暗处,直等到夜幕降临,才从后院一处僻静的墙角翻入。
王家宅院内亦是一片压抑,往日穿梭的仆从不见踪影,只有零星几点灯火在夜色中摇曳。她熟稔地穿过回廊,来到了王韫秋的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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