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
二月草长莺飞,田里人头攒动,都在弯着腰除草。去岁种下的小麦开始返青,快速生长,要将与麦苗争夺养分的杂草尽快除掉。
沈家虽然不种麦子,但种了不少药草。地黄、甘草、黄芪等已经开始萌发新芽。沈怀山和林知也在田里除草。而沈青在靠近青溪的那块田里播种,种些板蓝根和黄岑。这两样药草是一年生的,不像多年生药草省劲儿,每年春天都要播种。
二月的风凉,但沈青现在热得恨不得脱了衣裳。腰弯得有些酸痛,他直起身子,转手敲了敲后腰,走到地头。地上放着个竹筒,是早上来田里前,小爹给他装的姜枣茶。
他伸手去拿竹筒,纤细的手指骨节分明,在阳光下,白的发光,握紧竹筒时青筋清晰可见。打开盖子,里面还漂着颗大红枣。竹筒已经放了好一会儿了,这会儿摸着还留些余温。
沈青举起竹筒,茶有些凉了,张口咬下那颗红枣,红枣是小爹炒过的,很香。他嚼着红枣将竹筒放在一边,直接坐在地上。风很舒服,吹得他昏昏欲睡。
这块地不大,板蓝根和黄岑分别种了四垄,他一个人很快就能搞完。出门时小爹还不放心,想和他一块来,被他拒绝了。沈青知道爹爹肯定是想和小爹一块的。
呜~呜~
是谁在哭?沈青骤然睁开眼睛,这声音听着怎么这么熟悉。
他顺着声音寻去,溪旁站着一个人,背对着他。沈青眯了眯眼,这是陈大虎?陈大虎人如其名,长得很壮实,从小就比他高一个头,现在也是,因为常年干体力活,一身筋肉都紧绷着。他没见过陈大虎哭,这是遇着什么事了?
沈青有些纠结,来回踱步,他不知道陈大虎想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但他们是朋友,听他哭得伤心,沈青心里也不舒服。
“大虎?”
沈青试探着叫了一声。
哭声一顿,陈大虎转过身,一脸的泪水。
陈大虎哽咽道“青哥儿。”
沈青递上去一个帕子,斟酌着语气“这是怎么了?”
这一问,陈大虎五官又扭成一团,号哭出声,帕子也没接。
“行了行了,我不问了,你也别哭了。”沈青又将帕子收回怀里。
陈大虎隔着泪看他,过了会儿,哭是不哭了,就是一直打嗝。
“青-嗝-哥儿,你是-我-嗝-最好的朋友。”一句话说完,陈大虎脸憋得通红。
沈青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怎么突然说到这了,而且他一脸的决绝是什么意思,但他害怕他一问,陈大虎再嚎起来,只能另想办法了。
两人各怀心思,一时没人再出声。
泪水糊在脸上,被风吹干之后有些发痒,陈大虎觉得不得劲,就想去洗把脸。
他伸手探了探,不算冰,直接俯下身将脸浸在水里。
沈青顿时觉得事情有些严重,陈大虎不会要去憋死自己吧。虽然说溪水浅,但还是能憋死人的。
“哎哎哎。”沈青冲上去,拉住他的衣领,将他拽了起来。
陈大虎还没搞清楚状况,泡在水里挺舒服的。突然被拉起来,一脸迷茫,水顺着脸往下滴,胸前洇湿了一大片。
“有什么事是想不开的?总能过去的。”沈青开口劝他。
陈大虎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沈青不愧是他的朋友,还是关心他的,但他误会了。他抹了把脸:“我没有想不开,只是想洗把脸。”
沈青松开了手,狐疑道:“真的?”陈大虎肯定还有事情瞒着他,而且他觉得这件事会很重要,他得想清楚。
“当然,我怎么会骗你。”陈大虎垂着眼,不再去看沈青,语气莫名有些悲伤。
许是察觉到自己语气有些奇怪,他又轻松道:“小曜呢?什么时候放假?”
沈青听到这个,吐了口气,一下坐到石头上,“他每十天才放两天假。还没到时候呢?”他掰着指头数了数,又叹了口气,“还有三天呢。”
“那快了。”陈大虎有好久没见过陆曜了,他平日里忙着去找活计。但陆曜每次回来都会先去找沈青,真是令人羡慕的友谊。
沈青突然有了个主意,眉毛一挑:“大虎,三日后的晚上来我家吃饭。到时候小曜肯定又会带些好吃的,一起吃啊。”
陈大虎略一思索,点了点头。
三日后。
今儿太阳大,林知使唤着沈怀山将屋子里的被子抱出来晒晒。林知隔几天就要晒回被子,他觉得太阳晒过后睡得更舒服。
林知将晾在绳子上的被子展直,使劲拍了拍被面。这条弄好,他又去帮沈怀山弄另一条,余光瞟过紧闭的书房。他碰了碰沈怀山的胳膊“哎,你说青宝干嘛呢,整天将自己关在书房里。”
沈家三个人就用两间房,空着的西厢房就一直当书房用。
沈怀山牵过林知“谁知道呢,孩子大了,总有自己的想法。”
林知突然有些伤感“也是,一转眼青宝都这么大了,我总觉得他还是个小孩子。”
沈怀山捉起他的手亲了亲“对我们来说,他一直都是小孩子。”
“林叔叔,沈叔叔!”
吱呀,书房门开了。但没人注意到,都紧盯着门口。
陆曜气喘吁吁地站在院门前,身上还背着个大包裹。
林知接过陆曜的包裹,将人拉进屋里:“先坐下来歇歇。哎呦,看累的。”
陆曜一进大门,一双眼就四处寻着,看到沈青从书房出来眼睛一亮,就跟小黄看见肉骨头似的:“小青哥哥!”
“先喝点茶,每回一回来就先找你小青哥哥,不累吗?”林知看他一脑门的汗,给他扇了扇风。每次陆曜回来都是先来他家坐一会儿才回去。他担心陆曜累着,就说先回家歇歇再来,但每回还是先来他家。
“不累。”
沈青听到,嘴角微微扬起。他拉过陆曜身旁的凳子,坐在他身边。
陆曜虽然年纪小,但长得快,虽然才十三岁,已经比沈青高半个头了,再过两年估计就和陈大虎差不多了。而且,沈青打眼看着,陆曜随了苏荷婶婶,肌肤白皙细腻,鼻梁高挺,眼睛黑亮,眼尾上挑,肯定是他们这个年纪最好看的了。
陆曜想起什么,打开包裹拿出几包东西递给林知:“林叔叔,这是我买的果脯和糕点,特别好吃,这是给你和沈叔叔的,我爹娘也有一份。”
林知接了过来,每回镇上新出了什么糕点,陆曜回来时就会带几份,沈青的是单独给的,他也知道。之前回回推脱,最后还是收下,后来就不推脱了。他知道这是陆曜自己挣的钱,孩子念着他们,他心里也高兴。
“行了,你们俩说话,我去做饭。”林知拉着沈怀山去了灶房。
“哎,你拉着我干什么?”沈怀山还想听他俩说些什么呢。
林知将纸盒塞进沈怀山怀里,睨了他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
“我怎么了,我真觉得小曜太黏咱家青宝了。虽然说他十天才回来一趟,但他两天就写一封信让陆大哥捎回来。我不能偷摸拆他的信,还不能听听说了什么吗?”沈怀山有些委屈。
林知放轻了声音:“他们俩还小呢?”
沈怀山拆开纸盒,小声嘟囔:“要真有那心,也不算小了,我十二岁就想娶你了。”
林知脸一红,想起十二岁的沈怀山非抱着他要娶他的事。
“咱也都是过来人了,小曜看青宝的眼神不就是弟弟看哥哥嘛。不过要真能成也不错。往后看嘛,现在还小。”林知觉得两家亲上加亲很不错,不过还是要看孩子的意见。
沈怀山撇撇嘴,捏了一块糕点。什么弟弟看哥哥,这是还没开窍呢,没开窍就这么粘人,开窍了还得了。不过这话他没说出来,虽然有些不忿,但感情这事得顺其自然。
“呀,这糕点还真精致,真跟桃花似的。”糕点做成了桃花样式,上下都是粉色的,中间夹着一层白。
林知就着沈怀山的手咬了一口,松软可口,带着清香。“里面真有桃花呢?”
粉白中间夹着细碎的花瓣,一口下去能咬到两层花瓣,口感奇特。
沈怀山也咬了一口,甜而不腻,“确实好吃。”
“可真是有想法,糕点能做出这些花样。”
林知和沈怀山分吃了一个,剩下的先收起来,准备做午饭了。
堂屋。
陆曜将带给沈青的东西拿了出来,有糕点,有画还有一小壶酒。
“你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往常不都是傍晚才回来。”
沈青接过桃花糕咬了一口,眼睛眯了眯。
“今日课业完成的快,师父就放我回来了。”
沈青一口吞掉桃花糕,将酒抱在怀里,嘴里还嚼着,“不准和我爹他们说。”
陆曜给他倒了杯水,“我只听你的,怎么会和他们说。”
“这还差不多。”沈青接过杯子,喝了口水,将桃花糕顺了下去。
陆曜想到了沈青给他写的信,蹙眉道:“不过,这真的能行吗?”
“怎么不行,你有更好的办法吗?”沈青哼哼两声,竟然敢质疑他。
“都听你的。”
“嗯哼。”
沈青将酒放到屋里,晚上再拿出来,就说是陈大虎带的。
“吃饭啦!”
韭菜炒鸡蛋、蒜苗炒腊肉、清炒荠菜、小炒河鲜,都是俩人爱吃的。
沈青有些诧异:“怎么还有小虾和小鱼呢?”
林知笑了笑:“今儿早上你爹去给人看病,没收人家钱,人家就给了些自己摸的鱼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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