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万诚和衣在沙发上过了一晚，一晚上没合眼，借着窗外的月亮看客厅的座钟走表。
他盯着窗框拦住月光的影子，不带情绪地思考。
这段时间快乐吗？
是快乐的。
情人崇拜的目光，新鲜好看的肉｜体，给了他从李琛那里得不到的掌控感和虚荣心，怎么会不快乐呢。
但是值得吗？
当然不值得。
蒋万诚从认识陶苒到滚上床再到被李琛发现，算下来不过短短三个半月，计算成本收益利弊得失，他为了一晌贪欢放弃了最好的爱人。
他是最糟糕的商人。
蒋万诚此刻全然抽离出来，回头再看三个月之前的自己，共情不到任何动机。
——他到底在想什么？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怎么会觉得能瞒过李琛的眼睛？
蒋万诚从凌晨躺到黎明破晓，直到阿姨带着新鲜肉菜换鞋进门，一抬头被他吓了一跳，问他“蒋先生怎么睡在这里”，他才抹了抹脸坐起来，没说什么，跟着进了厨房给李琛准备早饭。
李琛辗转反侧到半夜，难得起晚。
他和蒋万诚事业心都很重，出差、加班、应酬，能睡在一张床上的日子，一个月里不超过半个月，理应不该感到不习惯。
但昨夜的床格外冷。
李琛试图睡着，但大脑不肯停歇，思绪纷杂，情感起落沉浮，终于不堪其扰地睁开眼，靠在床头坐起来。
无人在侧，他任由自己表情变换感情上涌，又不堪，又不舍，最终不齿于自己的难堪难舍。
李琛很有风度地留蒋万诚在家最后一起吃顿早餐。
蒋万诚坐在餐桌对面，完全没胃口，视线不聚焦地盯着李琛，用筷子舀豆浆，看他吃了四个虾饺差不多够了平常的饭量，就放下筷子给他剥鸡蛋。
他注意到李琛眼底有青黑，显然昨夜也不是完全无动于衷，忍不住心存一丝侥幸，做最后的挣扎：“……学长，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
李琛把勺子往盘子沿上一搭，瓷器碰撞发出清脆一声响。
蒋万诚立刻噤声。
李琛说：“停。”
李琛抬眼看他，语气平静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到这就可以了，蒋万诚。我们不算和平分手，但也给自己留些体面。”
*
李琛早饭吃完离开后就开始着手切割财产。
他实在是个大方慷慨的爱人，在一起的时候愿意和爱人分享自己拥有的一切。
他也是个精通风险管理的商人，任何投资都有回旋的余地。
包括对感情的投资。
不动产的赠与合同是律师拟的，列了若双方关系终止，他有权收回房产的附加条款。
他公司里赠予蒋万诚的股权只是代持协议，不必告知对方就可以直接解除。
信托基金被收回，私人银行和商务俱乐部的会籍被撤销，连蒋万诚一手创办的公司都不再属于他自己。
至于其他手表钱夹之类的小物件，时间太久，李琛早都不记得送过什么了，他也懒得列清单一个个数，什么垃圾破烂都要捡回来。
蒋万诚不是那种物欲很高的人，倒是事业心多一些，这点和李琛学得很好。
年轻的时候见识少，头几回收到礼物时，被标价惊到恨不得供起来，后来他自己也送得起了，也就没那么珍惜，随手一放压箱底了。
要不是如今被扫地出门，他还想不起来有这些东西。
李琛去了郊区别墅，又给阿姨放了一个星期的假，蒋万诚只能自己收拾东西。
房子里就他一个人，安安静静的。
他和李琛在这里住了实在太久，目之所及到处都是旧梦回忆。
走到这里想起李琛，走到那里又想起李琛。
整栋房子像座监狱，把他困在缱绻的过去。
他收拾一会，就要停下来缓一缓。
爱意上涌，痛得他几乎肝肠寸断。
收拾到客厅，博古架上摆了个小盒。
蒋万诚不记得这是什么，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打开一看是一枚戒指。
多年前他留学毕业，把在李琛的投资下与同学合伙创办的公司卖了一笔巨款，准备和他一同回国发展。
那是他春风得意爱得最浓的时候，还没有追赶李琛的脚步追到疲惫，满心都是与他并肩的野望，对未来的愿景。
他买了衬得上他身份的牌子，在纪念日的晚餐后单膝跪地，当做求婚戒指向爱人承诺一辈子。
李琛一直戴在无名指上的那一枚，此刻孤零零地躺在随便找来的盒子里。
李琛的动作太快了，这些天蒋万诚虽然难过悔恨，但一直有一种悬在空中的漂浮，此刻好像突然被重力捕获，重新脚踏实地，真实地认识到自己已经被放弃。
他被巨大的痛苦击中，捧着戒指，跪在地上根本站不起来，半晌挪到卧室的床上躺下，脸埋在李琛的枕头上，试图嗅闻他残留的气息。
然后痛哭到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昏过去。
*
这一个星期蒋万诚没去公司。
他也不必去，李琛拿到控股权后就停了动作，找来新的甲方，资金链也续上了。
管理层个个人精，嗅到不同寻常的味道，没人来联系他。
只有陶苒给他打电话，但他没接也没回消息，根本不愿意再听到这个人的声音。
第一眼见到陶苒时，蒋万诚几乎幻视了年轻的李琛的影子。
漂亮，张扬，高配得感。
蒋万诚看人很准，只相处了几天就看穿了他内在的虚浮。
他只是有点小聪明，懂得用容貌换优待，享受惯了皮相带来的区别对待而已。
李琛身上那种目中无人的从容、与生俱来的优越，不是随便谁都配有的，那是只有权力和金钱才能浇灌出的果实。
但就算是拙劣的低配替代，蒋万诚也忍不住摆在身边，这么一张漂亮脸蛋，听从他的一切指令，带着崇拜的表情对他恭敬顺从，很难不生出些隐秘的愉悦。
他心里其实明白，若论有错，十分里陶苒大概只占半分，但他此刻没有理智，只想做个埋头的鸵鸟，没出息地迁怒。
如果陶苒没有出现在他面前，他就不会起这种卑劣的心思。
又或者陶苒没有接受他的暗示，向来君子论迹不论心，他也不过是一时想错。
那他就还能拥有李琛，拥有最宽容宠爱他的爱人。
但是没有如果。
他的悔恨每多一分，就给李琛打电话，每通电话都只响了一声就转接了自动回复，让他稍后再拨。
他隔了一会又打了几通，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拉黑了。
一直到最后一天。
蒋万诚这个星期过得不太好，过往的爱意如刀，凌迟了他一整周。
他几乎麻木地找人过来把他的东西拉走，搬到他本只打算买来投资的一套房产里，但留了一个行李箱没搬走。
他知道李琛向来果决，做出的决定从来不会变，但还存着一些毫无用处的侥幸心理，守在门口等着，期许再见一面能让他回心转意。
李琛处理了一天的事情，忙完自己的工作，还多了一个刚被自己弄得半瘫的公司要管，十点多了才开门回来。
屋里漆黑一片，他以为蒋万诚已经走了，叹了口气，打开灯，却看见对方正坐在餐椅上。
蒋万诚见他进门，赶紧站起来，低声叫了一声学长。
李琛没顾上给他反应，先被空荡荡的房子吸引，视线从左到右扫了一圈，下意识回想每一处曾经放着什么东西，蒋万诚和他曾经在哪里有过什么快乐记忆。
最后视线落在空了一格的博古架上。
他亲手放上去的戒指盒，当然知道蒋万诚从那里拿走了什么。
很难讲他现在的心情如何，李家大少向来骄矜，什么都只要最好的，而他全心信任的最好的伴侣竟然让他难堪至此。
李琛一时没有话说。
看了一会，摘了眼镜，疲惫地闭了闭眼，再睁眼又是那个永远从容的男人了。
他问道：“你怎么还没走？”
蒋万诚低着头站在原地，手指收紧又松开，嗓音干涩：“……阿琛，我们能不能再谈谈……”
李琛微微一笑：“谈什么？谈你为什么背叛我？”
蒋万诚哑了一秒：“……我只是一时糊涂。”
他艰难地剖白自己卑劣的私心：“我真的，我……没有一秒不爱你。可是你太耀眼了，阿琛，不管我怎么追赶，永远都在仰视你。我也有自尊心，我也想要爱人崇拜的目光，但你永远高高在上，施舍一样爱我……”
他话出口就后悔了，扇了自己一巴掌：“我……口不择言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琛用一种全新的目光看他。
他嘲讽地挑眉，反问：“蒋万诚，你的意思是，因为我出身好，我有钱、有能力，我教你谈合同，教你看人心，投资你开公司，注资给你不成熟的决策兜底，让你从一个穷学生走到现在这个地位……所以是我对不起你的自尊心？”
蒋万诚无话可说。
李琛反手打开大门，侧身让开示意他出去：“我没什么好说的了，就到此为止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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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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