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安白的指尖在手机边缘磨了磨,他显然没料到她会这样反问,讥诮冷漠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错愕。
他看着她,这段日子看似乖巧温顺的‘妹妹’,实则从来都没变过。
空气仿佛凝固了,客厅里只剩窗外的雨声和挂钟秒针走动的声响。
半晌,路安白不符合常理地嗤笑一声,笑意不达眼底,反而让周遭的气氛更紧绷了几分,他放下翘起的腿:“你听到了多少。”
把话点破,又问她听到了多少,无非就是确认夏南星目睹了他多少的不堪。
这话一出,言外之意在说他们之后的关系取决于夏南星听到了多少。
不论夏南星听到了多少,这段时间他们稍有缓和的关系将在今晚一夜回到解放前。
他的怒气扑面而来。
若是往常,夏南星或许会害怕,会退缩。
但此刻,或许是连日来的疲惫,或许是心底那份同病相怜的触动,又或许是被他逼到角落的反抗,她反而奇异地镇定了下来。
夏南星把放下卷饼,抬眼看着他,语气异常平静:“我听到他骂你白眼狼,骂你克死你妈,听到你让他滚。”
路安白脸上的嗤笑瞬间僵住,掏出润喉糖,沙沙响的包装纸在死寂的客厅里格外刺耳。
夏南星迎着他的目光,没躲也没法怯,被戳穿谎言的慌乱早已褪去,只剩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坦然。
“是打算拿这些当筹码还是转头就去跟别人嚼舌根?”路安白的声音比窗外的雨还要冷。
“我没那么无聊。”夏南星扯了扯嘴角,笑意里带着自嘲,“家丑外扬的滋味,我比你更清楚,只是我不想再撒谎,也没必要。”
路安白把润喉糖往桌上一扔,糖盒发出一声闷响:“你最好记住你说的话,别以为知道点破事就能怎么样。”
夏南星说知道,她忽然把周淮的话同今晚的事联系到一起:“你缺钱是吗。”
路安白闻声掀起眼皮:“夏南星,收起你的同情心,少自以为是地揣测我。”
她是打算从一万块钱里拿出一部分给他。
钱也好,情也罢,她完全接替了舒秋鸿欠下的各种债。
夏南星看着桌上廉价的身体乳,冷笑着:“我们都在泥潭里,谁又有资格同情谁。”
“那么从现在开始,管好你的嘴,我的事与你无关。”
说完,路安白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关门声并不重,却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彻底将两人隔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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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的春节放假通知出来了,从大年三十放到初七。
学校初十开学,夏南星已经跟伊琳打过招呼,工资会在当天结清。这意味着,在酒吧的工作即将画上句号。
她本该感到轻松,可一种无形的重量却沉甸甸地压在心口。
她没有理由继续住在这,需要开始找房子了。
那晚与路安白在客厅的对峙,像一道深刻入骨的裂痕,将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和平”彻底粉碎。
这几天两人无论是在家还是酒吧,都形同陌路,周淮看出两人之间的不对劲:“你俩吵架了。”
夏南星头也没抬的嗯了声。
周淮看了眼台上的路安白,八卦地问:“因为什么啊。”
离春节只剩五天,酒吧每晚都是满座,三五好友举着酒杯喊着“提前过年”,要把年前最后一顿酒喝得尽兴。
夏南星没法回答这个问题,只能借着忙的理由脱身:“A5桌的客人催酒了。”
伊琳靠在吧台内侧,指尖敲着账本,面前摆着一杯冒着气泡的苏打水,自从上周打完九价,她就彻底跟酒精划清了界限:“你是多管局的吗,这么八卦。”
周淮嘟囔着:“好奇不行吗。”
“大男人成天好奇八卦,能不能有点出息。”
周淮撑着脑袋,嘴里叼着根薯条:“这两者有必然联系吗。”
伊琳白了他一眼。
夏南星端着沉重的托盘在拥挤的卡座间穿行,刚绕过一张晃动的高脚凳,旁边有人抓住她的胳膊,力道不算重,却让她手里的托盘猛地一倾。
酒杯破裂的脆响淹没在震耳的音乐里,但液体飞溅和玻璃渣落地的动静还是引起了小范围的骚动。
夏南星第一反应是‘完蛋,这几天要白干’。
抓住夏南星胳膊的是个微醺的年轻男人,他似乎也没想到自己随手一拉会造成这样的后果,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露出一副无辜的模样:“你怎么回事。”
男人贼喊捉贼的嘴脸让人看着火大,但夏南星的身份不允许与客人发生冲突,她咬紧后槽牙,不得不挤出一句:“抱歉。”
男人胸前的酒红色的缎面衬衫湿了一大片,并没有让她离开的意思:“拜你所赐,你说该怎么办。”
“我赔您。”
男人笑了笑,握着小臂的手悄无声息地滑到手背:“赔倒显得我是个小气的人,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加个微信认识一下。”
夏南星从头到尾都清楚男人的目的,只是这种搭讪方式让她损失惨重,她脾气犟,宁愿赔偿也不会给微信。
周淮也是无意中扫过,他常年在这种场子混,一眼就看出不对劲,二话不说一个箭步冲过来,脸上露出圆滑的笑:“哥!不好意思!没吓到你吧!”
男人不高兴地扫了他一眼:“你谁啊。”
周淮不说自己是谁,只是不动声色地用身体隔在两人之间,同时伸手轻轻拍了拍那人的手,“新来的不懂事,我让她赶紧收拾,别划着您。”
他语气热络,动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毫不拖泥带水,男人被他这么一打岔,下意识松了手。
周淮立刻侧头,给夏南星使了个眼色,故作生气道:“还愣这干什么!赶紧去拿清理工具!”
夏南星明白他的意思,转身朝后勤区走去,身后周淮还继续陪着笑脸:“哥几个受惊了,这打碎的酒算我的,待会再送各位一杯特调,给大家压压惊,今晚在‘Corner’玩的尽兴!”
夏南星有些不解,明明是对方的错,周淮却一味低姿态的赔礼道歉。
凭什么,她被占了便宜不仅没得到一句道歉,反而像是成了她的过错。
伊琳已经让其他服务生过去打扫,她把夏南星拦下:“没吓着吧。”
夏南星把手往衣服上蹭了蹭:“被恶心到了。”
伊琳递给她一包湿巾:“要是周淮不在,你打算怎么处理。”
夏南星冲她眨了下眼:“我相信琳姐不会见死不救的。”
伊琳敲了敲她的脑袋:“就你精明!”
周淮还停留在那,夏南星疑惑地问:“周淮跟那桌人认识吗?”
伊琳挑眉:“vvvvvvvvvvip。”
夏南星倒吸一口凉气。
刚伊琳问如果周淮不在,她会怎么处理,其实按照她的性格,大概会把人得罪。
万幸周淮出现及时,不然她的工作很有可能不保,说不定还会影响到路安白。
刚放下托盘,后背传来一阵轻微的瘙痒,夏南星下意识挠了挠,没太在意。
台上的灯光从眼前一闪而过,夏南星低头的瞬间注意到刚被人握住的胳膊上留下一道清晰的白色痕迹,过了一会再看,那道白痕还没有消退的迹象,与平时皮肤被划过后迅速恢复的状态截然不同。
“琳姐,你能不能帮我看一下后背。”
“怎么了。”
“有些刺挠,你帮我看看是不是有东西。”
伊琳把她带到休息室,掀开衣服:“你皮肤干的有些掉皮,要涂身体乳啊!”
夏南星有些难为情:“我已经买了。”
伊琳看了半天,只拽出一根指甲盖长度的碎发,她觉得有些离谱:“是这个吗?”
夏南星也不确定,但不知道是不是心里原因,确实感觉不到痒了:“可能是吧。”
感觉到兜里手机震动,夏南星立刻掏出来,看到是垃圾广告,瞬间失望。
已经过去两天了,舒秋鸿还是没有回信息。
打过去的电话没人接,夏南星甚至担心会不会出了什么事,想完一边拍自己的嘴巴,一边呸呸呸,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伊琳:“你用的哪款身体乳。”
夏南星想看一下,那个牌子她也是第一次见。
伊琳震惊:“你竟然敢把杂牌子涂身上。”
夏南星耸肩:“没钱买贵的。”
伊琳从包里翻出一瓶全新的身体乳递给她:“别用你那杂牌货了,说不定里面全是添加剂,越用皮肤越糟。”
“不用了琳姐,我目前用着没什么不适。”
伊琳打断她:“女生的护肤品和身体乳,就得用成分靠谱的,不是说要多贵,但至少得是正规牌子。你看你这皮肤,干得掉皮还容易留印子,再用那些三无产品,只会越来越严重。”
她指了指夏南星胳膊上的白痕:“刚才那道印子半天不消,说不定就是劣质身体乳把皮肤屏障作坏了。”
夏南星低头看着瓶身的logo,她认识这个牌子,价格不便宜,她攥着瓶子的手指紧了紧,心里涌上股说不清的滋味:“谢谢琳姐。”
“谢什么,我可是把你当自己妹妹看待的啊。”伊琳的笑容耐人寻味,突然想到什么,“你打九价了吗。”
夏南星摇头。
伊琳一抬头,刚好瞥见从休息室出来的路安白,她挥手:“Ethan!”
每个大休息时间,路安白基本上都会选择补觉,他刚睡醒,打着哈欠走过来:“怎么了。”
伊琳说了九价的事。
路安白斜倚在门框上,眼里的睡意还没完全散去,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什么九价?”
伊琳指了指夏南星:“HPV疫苗,春节后医院正常上班了就去,女孩子这个得早点安排上。”
夏南星没想到伊琳会直接跟路安白说这个。
九价一针就要一千多,还要打三针。
钱对于他们俩来说都很敏感,夏南星害怕路安白会误会是她让伊琳说这话:“我不用打。”
“什么不用?”伊琳打断她,“Ethan,你作为哥哥得对妹妹上心,还有,去之前记得提前预约。”
路安白的目光淡淡扫过夏南星,她正微垂着头,手里紧紧攥着那瓶新身体乳,指尖有些发白。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既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年关的气氛逐渐浓厚,街道上挂满了红灯笼。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凌晨的马路上,夏南星冷的浑身发抖,想到晚上的事,她觉得应该解释一下那并非她本意,或者干脆再次强调她不需要:“琳姐的话你别放心上,我又不谈恋爱,那东西打不打无所谓的。”
“是你放心上了吧。”路安白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我们是假兄妹,我压根没那个义务和责任。”
既然说开了,夏南星心里也舒坦:“春节你打算怎么过。”
“回老家。”路安白破天荒地反问,“你呢。”
夏南星把手缩进袖子里,小声说:“我妈会回来。”
路安白扯了扯嘴角,多余问这话。
“你几号走。”
“三十号凌晨的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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