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南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语气让人听着有些怪异,擦掉眼泪,还如平日一样,没什么感情地说:“知道了。”
路安白为了省钱,买的硬座,六个小时的绿皮火车坐的人骨头快要散架。
一出车站,独属于老家的冬的气息扑面而来。
北夏镇的冬天是湿冷,要比溪城的冷更刺骨。
路安白把脖子所在羽绒服里,随着人流往车站走,他还要再坐一个小时的大巴。
望江村是江澜出生长大的地方,路安白坚持把母亲葬在这里。
江澜的病是因为常年生闷气造成的,推跟溯源,路庭中是罪魁祸首。
她活着时在路家受尽委屈,去世后路安白执意要让母亲魂归故里,离那个令她窒息的家远远的。
为此,路庭中那边的亲戚和他大闹一场,他们的意思是两人并未离婚,百年以后要合葬。
路庭中放话宁可和他们断绝一切来往也要带母亲回家。
车内人声嘈杂,混杂着当地方言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路安白把脸往羽绒服领口里埋得更深了些,呼出的白气在眼前凝成一团雾。
“望江村到了。”售票员粗着嗓子喊道。
路安白提着简单的行李下了车,踩着积雪往村头走。
正是午饭点,家家户户都在忙活,空气里混杂着柴火和火.药.味。
放完鞭炮后的红色纸屑从村口一路延伸,中间在路安白的家门口断掉一截。
“安白回来了!”说话的是邻居三婶,虽然不是亲戚,但该这么称呼她。当时江澜的葬礼,她忙前忙后帮了很多。
“吃饭没三婶。”老家人见面打招呼第一句都习惯这么问。
三婶怀里抱着柴火准备往锅屋走,笑着扬扬手:“还没顾上自己,先喂猪!”
路安白笑了笑,扭头看到家门口停着一辆车,三婶的目光也顺着看过去,他正准备问是谁的,三婶抢先一步:“哎呀抱歉,这是我女婿的车,我不知道你回来,现在就让他开走。”
路安白轻轻摇头,苦笑了一下:“没事。”
江澜是独生女,在那个年代只生一个孩子就很稀少,更何况还是女孩。
自从外公外婆去世后,这个房子就一直空着,直到操办江澜后事时,路安白才住了进来。
那两个月,他这个房子里纵容自己堕落。
离开了一个多月,院子里的枯叶被积雪半掩着,屋檐下挂着稀疏的冰凌。
路安白费力地捅开那把有些生锈的旧锁,吱呀一声推开堂屋的门。
一股混合着霉味和阴寒的气息瞬间将他包裹,屋里的风,比外面野地里吹着的,更要冷上十倍,直刺骨髓。
路安白刚放下书包,三婶站在门口喊了他:“你肯定还没吃饭吧,过来一起吃点。”
路安白说了句谢谢:“我还有事,马上要出去一趟。”
“走亲戚啊?”
虽然不是,但路安白不想过多解释,只好点了点头。
路安白回来不是为了过节。
望江村没有春节扫墓的习俗,但他想妈妈了。
还有一件事,就是还债。
路安白纠结过是今天还是大年初一过去,想了想,大年初一都要走亲戚,很大概率家里没人。
这些年为了给江澜看病,欠了三十多万。
这个数字对于路安白来说无疑是个天文数字,失去母亲的痛苦加上背负债务的压力,让他几度崩溃。
钱是肯定要还,他不会逃避,就算不想活,也会等债还完。
溪城是个三线城市,工资不高,驻唱每月五千,自从唱整晚以后,又涨了三千。
除此之外,路安白还通过机构找了份家教工作,每天下午都要去,但机构要收两成的分成。
一共一万两千块钱,路安白纠结了好久,最后还是把两千块拿了出来。
路过村头小卖铺买了个红包。
江澜有个做生意的远方表哥,很有钱,钱基本上都是在他那借的。
对方见到路安白很意外:“安白,你竟然回来了!快进来,外面冷。”
路安白喊了声表舅:“我不进去了,就说几句话。”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红包,双手递过去:“我知道还差得远,但你放心,我不会赖账,一定都会还上。”
那抹红色十分刺眼,江武宁没有接,看着路安白局促不安的眼神和冻得泛红的鼻头,心疼地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上午。”
“吃饭了没。”
路安白特意避开饭点过来,但他还没来得及吃,大过年的不想麻烦任何人,故意说:“吃了。”
“晚上留在这一起吃顿饭吧。”
路安白依旧说谎:“我晚上回去。”
“你为了这事特意跑一趟?”
路安白扯了扯嘴角:“不还一点的话我心里不安。”
江武宁叹气:“孩子,我知道你的压力,但现阶段你最重要的是好好读书,考一个好大学,等有毕业工作有能力了再慢慢还。”
这些道理路安白都懂。
江武宁看着他眼里那股坚定的劲儿,沉默了片刻,伸手接过红包:“这次的钱我就收了,回去以后好好上学,高考前都不要再想这事。”
路安白点点头,肩上的担子仿佛轻了一分,道了声再见,转身投入凛冽的空气里。
从昨天中午到现在一直没阖眼,路安白太累了,他打算吃个饭就回家睡一觉,明天去看江澜。
清晨的村子被雾气笼罩,路安白锁好门,往陵园走。
江澜的陵墓在一处向阳的位置,周围种着几棵柏树,路安白擦掉墓碑上的积雪,又将一束在路边采的冬青放在墓前。
他在墓前坐下,像从前和母亲聊天那样,说着这段时间的生活,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妈,你不用担心,钱我一定会还清的。”
他顿了顿,像是在对母亲保证,又像是在对自己发誓,“我会考上好大学,会好好活着,您别担心。”
路安白在坟前坐了许久,直到浑身都冻得麻木,起身深深鞠了一躬。
次日回到溪城已是晚上,夏南星正在厨房学做饭,没听到开门声。
“你做成这样能吃吗。”
夏南星吓得大叫,回过神来看到是路安白,有些生气:“你走路怎么没声!”
路安白靠着门,两手交叠放在胸前,冲着盘子里焦黑的蛋饼,摇摇头:“你没天赋。”
夏南星:“又不给你吃。”
桌上多了一袋拆开的面粉,路安白突然想到这两天附近的小吃店都关门:“这两天你都是自己做饭吃?”
夏南星:“不然呢”
“没想到你还会包饺子。”
夏南星意识到他看到面粉了:“是有那么打算,不过没学会,但我买了饺子皮,只是还没包。”
路安白一愣:“竟然好学生也有学不会的事。”
“你会?”
路安白自信挑眉,表示当然:“春节不吃饺子说不过去,正好我也没吃,把你那蛋饼拿走,我来包饺子。”
夏南星利索的把台面收拾干净:“你要不尝尝这饼。”
路安白嫌弃地看了眼:“狗见了都不吃。”
“你说话真难听。”夏南星翻了个白眼,毕竟也是费功夫做出来的,浪费粮食可耻。
她还没尝味,撕了一片放嘴里,味道竟然意料的还不错:“我说实话,虽然卖相不好,但味道真挺不错的。”
今晚和面来不及了,路安白打算直接用她买的现成的饺子皮,他忙着洗菜切菜,没空搭理。
“路安白。”
路安白睨了她一眼,闷闷地嗯了声。
“哥。”
“啧……”
路安白刚张嘴,夏南星趁其不备把一片蛋饼塞到他嘴里,笑着说:“狗不吃,你吃。”
说完,她意识到这话有些奇怪:“我没有说你连狗都不如的意思。”
似乎还是不对。
“我的意思是狗是狗,你是你,人狗分离。”
“夏南星。”路安白快速嚼了两下,压根没品到味就咽了下去,冰冷开口,“出去。”
“哦。”
夏南星原本是打算包两种口味的饺子,买了韭菜鸡蛋和牛肉。
路安白打开冰箱,菜怎么买回来,就怎么在那放着,连塑料袋都没打开。
“有什么忌口?”
“没。”
一个小时后,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来的时候,窗外的烟花同时绽放,那一刻,夏南星有了一种家的错觉。
路安白最后把吃饺子的料汁端上来:“吃吧。”
夏南星一直不爱吃饺子,舒秋鸿用方言骂她是吃洋眼了。
意思是好日子过多了,挑挑拣拣。
今晚的馅料其实比不上舒秋鸿调的口味,但夏南星却觉得比舒秋鸿做的还好吃。
可能这就是人在失去后才懂得知足的感受。
吃的一身汗,夏南星把袖子撸起来,路安白抬头看到她胳膊上又红又干。
“你胳膊怎么了。”
夏南星哦了声:“痒,挠的。”
过了一会,路安白:“你是多久没洗澡了?”
夏南星被呛了一下自己咳嗽:“我每天都洗。”
“我指的搓澡。”
这次时间间隔确实长了些。
以前都是舒秋鸿帮忙搓,现在简单搓两下意思意思,后背也够不到。
夏南星原以为皮肤干燥红痒是天气干燥的原因,竟忘了大概是太久没搓澡的问题。
她抿着唇不好意思吱声。
“明晚我要去澡堂,你去不去?”
“啊。”夏南星手里的筷子猛地顿住,饺子掉落在碗里,溅起几滴醋汁。
“又不是一起洗你紧张什么。”
“不是,我从来没去过。”
路安白尴尬地哦了声:“大家都一览无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路安白不说还好,一说夏南星控制不住的想象那个画面,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去不去?”路安白又问了一遍。
这两天皮肤痒得更厉害,夏南星挣扎了一番决定去:“明晚几点。”
“晚饭后吧,洗完回来直接睡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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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三十颗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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