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绝亦在这一刻彻底明了。
他这只注定翱翔九天的凤凰,终将振翅飞向属于他的苍穹。但在那之前,他愿永远做他最坚实的基石,最温暖的归处。
良久,封绝低沉微哑的嗓音在极近处响起,带着一丝被温情融化的疲惫:
“……顽皮。”
少年却轻轻笑了。
那笑声清凌凌的,如春雪初融、轻叩冰棱,在这肃穆的御书房里格外动人心魄。他依旧保持着额首相贴的姿态,温热的呼吸拂过封绝的肌肤。
“儿臣只对父皇顽皮。”
他低声应道,语气里带着被纵容惯了的坦然,还有洞悉血脉源头后愈发理直气壮的亲昵。那声音褪去了平日的清冷,如同剥开坚硬的外壳,露出内里最柔软甘甜的核。
这一声笑,一句低语,倏然荡开了所有沉郁悲壮的云翳。
它如同一道清光,映亮这对身份非凡的父子之间,那超越君臣纲常、跨越历史沉疴的牵绊。
他并非在慰藉一个背负山河血色的帝王。
他只是在向自己有些笨拙、有些孤独、却爱他至深的父亲,撒一个娇,并用这样的方式告诉对方:
看,我们如此相似。
所以,您的孤独,我懂。
我的未来,亦有您。
封绝按在他后颈的掌心力道未减,那双鎏金眸中的沉冷冰河,却被这一声轻笑漾开圈圈涟漪。他近乎无可奈何地、自喉间逸出一声低沉的回应:
“哼……”
而这声意味难明的轻哼里,所藏的纵容与宠溺,几乎满溢而出。
沉重的过往仍在,帝国的责任未卸。
但在此刻,这片象征至高权柄的殿宇内,只余额首相贴的温暖,与那一声涤尽所有阴翳的、清凌入骨的笑音。
过了许久,少年才缓缓将额头移开几分。
下一秒,天旋地转,整个人已被帝王稳稳抱起。
封绝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带着不容置喙的沉稳:
“天色不早,你该睡了。”
“……嗯。”
尉迟卿闷闷地应了一声,将脸更深地埋入男人坚实的胸膛,声音被衣料滤得模糊柔软。
“父皇夜安。”
封绝垂眸瞥他一眼,鎏金眼底掠过一丝了然与极淡的玩味。
这小凤凰,明明眼皮都快撑不住了,还要强撑着与他厮磨。
呵。
封绝抱着少年走向内室,月光透过窗棂,将他素日冷硬的轮廓浸染得柔和。情绪大起大落便容易困倦——这般稚气的习性,倒真应了凤凰雏鸟的心性。
他垂眸看去,怀中人呼吸平稳,羽睫低垂,俨然已寻得一片安宁天地。少年毫无防备的睡颜,如月下初绽的白昙,让他心底那处被莽撞叩开的裂隙,悄然又扩大了几分。
翌日,樱花林。
晨光熹微,穿过交错的枝桠,筛落一地流动的金斑。尉迟卿正在林间空地上习练新悟的剑诀,君卿剑化作一道清冽银光,与翩跹落樱交织共舞。剑势依旧精准凌厉,眉宇间却比往日少了几分刻意维持的疏离,多了些许如春水化冻般的舒展。
剑风过处,卷起千层粉雪。
恰在此时,异象陡生——漫天飞樱无风自动,并非被剑气裹挟,而是似被某种无形之力温柔托起,在空中纷扬回旋。一缕熟悉的桃花冷香,幽然弥漫在晨风里。
尉迟卿腕势微沉,剑尖轻点地面,敛起周身剑意。他抬眸望向花雨深处,那道悠然现身的身影。
齐云依旧一身白红相间的仙袍,昳丽眉眼含三分戏谑七分了然,粉琉璃般的眸子在他身上悠悠一转,唇角便勾起那抹标志性的、慵懒而迷人的弧度。
“啊呀……”仙君语带笑意,慢悠悠开口,“听说我们的小凤凰,昨夜可是做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他缓步走近,宽袖拂过沾露的青草,目光在尉迟卿格外沉静平和的脸上停留片刻,笑意愈深。
“不仅撞破了一桩陈年秘辛,还……”他故意拖长语调,似在品味极有趣的事,“……用了某种非同寻常的法子,把咱们那位雷帝给‘安抚’了?”
仙君的消息,总是如此灵通。
尉迟卿握着剑柄的手指微微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紫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于“果然瞒不过你”的神情。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静静地看着齐云,仿佛在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齐云在他面前站定,伸出手,指尖并未触碰他,只是隔空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心,那里昨夜曾与另一片额头亲密相抵。
“用这里?”仙君挑眉,眼中趣意更浓,“倒是别致,直击神魂,胜过千言万语。”他收回手,抱臂笑道,“看来,我们子卿是当真懂了,也……找到了独属于自己的‘道’。”
他的语气里带着赞赏,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
“如何?”齐云歪了歪头,发间花瓣簌簌而动,“现在可还觉得,那些纷繁情愫,依旧‘不如一剑来得快’?”
尉迟卿沉默片刻,目光掠过仙君带笑的眼眸,望向远处宫阙的飞檐。晨曦为那冰冷的建筑镀上了一层暖金。
“剑,仍是快的。”他开口,声音清冽如初,“但……有些东西,值得慢下来。”
比如,去理解一段沉重过往下的真心。
比如,去感受一个孤独灵魂深处的温度。
比如,用一次额首的触碰,去传递言语无法承载的承诺。
仙君闻言,微微一怔,随即朗声笑了起来,笑声清越,惊起林间栖息的雀鸟。
“妙极!”他抚掌赞叹,粉眸中光华流转,“我们的小凤凰,是真的长大了。”
风拂过林梢,牵动二人的衣袂与发丝。
这一次,尉迟卿未曾反驳,也未显羞赧。他只是微微扬起唇角,那清冷昳丽的容颜在晨光与落樱之间,仿佛敛尽了天地间所有的辉光。
他寻到了与自身血脉和解的方式,也寻得了与那“不如一剑”本性共存的、温柔的余地。
齐云接下来的话音,如石入静湖,在尉迟卿心间漾开圈圈涟漪。
他指尖轻绕,又一片花瓣打着旋儿,悄然落在尉迟卿另一侧的发间,语气里带着历经世事的慨叹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激赏:
“子卿,雷帝陛下果然……是块被千年玄冰裹着的暖玉。”他粉琉璃般的眸子凝视着少年,仿佛穿透形貌,直望见御书房中那场无声的魂灵交契,“也只有你这只小凤凰,敢以额角相叩,还偏生……真让你叩开了一丝缝隙,窥见了内里那点温润的莹光。”
这话并非虚言夸赞。仙君执掌世间情缘,看尽红尘聚散,比谁都明白,要融化封绝那样一个从尸山血海与权力漩涡中走出、心防坚如玄铁的帝王,是何等不易。那层“玄冰”,是由至亲的别离、敌寇的鲜血、臣僚的敬畏,以及独负山河的重压,经年累月、层层凝结而成,坚不可摧。无数人曾试图靠近,或被那凛冽寒气所伤,或被那厚重冰层所阻,甚至连岁月本身,都似未能在其上留下多少痕迹。
可偏偏是眼前这只看似懵懂、不谙世事、甚至心性都带着几分“直白”的小凤凰,却凭着最本真、不加雕琢的亲昵与信赖,以一种近乎“莽撞”的纯粹,做到了无数人与漫长光阴都未能做到的事。
他不是刻意去融化,他只是想去贴近。
他不是策略性地敲击,他只是想给予慰藉。
而这,恰恰是唯一能穿透那极致冰封的——“温度”。
尉迟卿静默聆听,未立即回应。他抬手轻拂发间花瓣,感受那细腻柔软的触感。仙君的话语,让他昨夜那朦胧的体悟愈发清晰。
他撞开的,或许不单是父皇心防的裂隙。
更是他自己通往更幽深、更丰沛情感世界的一扇门。
原来,“情”并非只有幻象中的炽烈痴缠,也非仅存于史册的悲壮牺牲。它亦可以是额首相贴的无声懂得,是笨拙却坚定的守候,是两块同样坚硬、同样孤独的灵魂,在相撞时发出的、唯有彼此能闻的共鸣。
“他……很重。”尉迟卿忽然没头没尾地低语,紫眸望向虚空,仿佛再次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重量。
齐云了然轻笑,语气悠远:“是啊,很重。但你……接住了,不是吗?”
并非替他背负,而是以自身的存在,让他知晓,那重量,有人懂得,有人愿与他共承片刻。
尉迟卿缓缓深吸一气,林间清冽的空气携着桃李芬芳涌入胸襟。他握紧手中君卿剑,剑身映着晨光,流转清寒的锋芒。
剑,仍是快的。
心,却可因懂得而柔软。
这并非怯弱,而是一种更深沉的力量。
齐云粉琉璃般的眸中漾着通透的光,笑意如涟漪般漾开。
“或者说,从最初……便只有你能触及他心底。”仙君指尖轻抬,一缕清风拂过,将尉迟卿鬓边的落花温柔托起,“诸皇子中,唯子卿独得深眷,并非无缘无故。”
他的声音轻似耳语,却字字清晰,如叩玉磬。
“陛下其他子嗣,无论贤愚,终究长于宫规权术之间。他们敬畏他,倚仗他,或许亦存慕孺之心,然眼中所映,先是‘帝王’,其后方是‘父亲’。”
“他们献上忠诚、才智、恭顺,此为臣子本分,亦是皇子之道。雷帝陛下会赐予相应的栽培、权柄、乃至慈爱,但那更像是一种……循例而行的恩赏。”
仙君的目光落于尉迟卿清透的紫眸,含着一抹难以名状的怜惜。
“唯有你,子卿。”
“你沉睡十二载,醒时灵台如雪,不染尘俗。你见他第一眼,目中便无‘帝王’,唯有‘父皇’。”
“你扑入他怀中,是雏凤归巢的本能;你伏案酣眠,是全无防备的松弛;你以额相贴,是超越言辞的懂得与亲近。”
“你从不索求权柄,只索求拥抱。”
“你从不畏惧威仪,只心疼倦容。”
“你用的是最纯粹、最直白,也最……触及软肋的孺慕,去叩动他心底那片冰封已久的、属于‘人’的温热之地。”
齐云轻叹,叹息声中却满是激赏。
“故而,非是陛下偏宠于你。”
“而是唯有你,能令他心甘情愿地融去坚冰,暂做一个……会疲惫、会被儿女情长所扰的寻常父亲。”
“这份‘独宠’,是你独一无二,亦当之无愧。”
清风穿林,扬起漫天飞絮,如为这番话语落下温柔的注脚。
仙君之言,似最锋利的刻刀,将那些尉迟卿曾朦胧感知却未能言明的真相,一一镂刻清晰。
他静立原地,银发在风中轻扬,鬓边似仍萦绕着落花被拂去时那一缕温柔的触感。仙君的话语在心间回响,字字叩击在共鸣之处。
是了。
他忆起初醒之时,灵台尚自朦胧,视野中唯那道玄色身影清晰如刻。他走向他,跌入那方怀抱,并非因知晓那是执掌生死的帝王,仅仅源于魂灵深处无法言说的牵引与安然。那是雏凤破壳后,对初见之光的绝对依恋。
他想起于煜宁殿相伴时,常阅着奏疏便伏案入眠,醒来肩头总覆着染有龙涎香的玄氅。他从未思及“御前失仪”四字,只因在他心底,那里是父皇理政之处,亦是他可安然栖息的暖巢。
他记起每一次不自觉的靠近,牵住的袖角,递上的茶点,乃至昨夜那冲动又自然的额首相抵……他从未考量这是否合乎“太子仪轨”,是否逾越“君臣之界”。他只是循着本能,想去贴近那温暖的源头,想去抚平那眉宇间的倦痕。
原来,在旁人眼中需苦心维系、谨慎拿捏的君臣父子之份,于他而言,自始至终,都只是最纯粹的“父”与“子”。
他所奉献的,非为臣子之忠,而是赤子毫无保留的热忱;
他所求取的,亦非皇子之权,实为父亲独一无二的拥抱。
仙君说得对。
非是父皇偏宠于他。
而是他,懵懂间,以这世间最纯粹、最不设防的孺慕,叩开了一扇对众生紧闭的门。他让那位立于权力之巅的帝王,在孤寂寒冽之中,重新尝到了身为“父亲”、身为“人”的,最平凡却也最珍贵的暖意。
这份羁绊,无关筹谋,超越权术,直抵本心。
尉迟卿缓缓抬起眼眸,望向仙君,紫眸中清澈依旧,却多了几分了然的沉静。
“我……明白了。”他轻声道,“我并非特殊,我只是……未曾学会畏惧,也未曾学会用别的方式与他相处。”
齐云闻言,粉眸中掠过一丝激赏的笑意,他轻轻颔首。
“正是如此。而这‘未曾学会’,便是你最大的特殊,也是最强的利器。”仙君的声音温和而充满力量,“保持住这份本真,子卿。这朝堂之上,不缺一个循规蹈矩的太子,但这九天之下,唯有你,是封绝唯一的‘凤凰儿’。”
风再次拂过,卷起更多落英,缭绕在少年周身。
他站在缤纷花雨之中,银发紫眸,身姿挺拔。他既是这帝国未来的继承人,也是唯一能触碰帝王真心的赤子。
这份认知,并未让他感到负担,反而让他肩头微松,心底某种一直存在的、微妙的困惑悄然冰释。
原来,做他自己,便是对父皇最好的回报。
尉迟卿忽然伸出手,精准地一把抓住了那缕在眼前疯狂飘荡、扰人视线的红色发带——正是仙君齐云束发的那根。
他攥住了,便不放了。
那动作带着点突如其来的任性,又理直气壮,仿佛这天地间最恣意风流的仙君之物,合该被他这小凤凰抓在手里把玩。
齐云正说到兴头上,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抓弄得微微一怔,随即失笑。他并未急着抽回,反而顺着那力道微微倾身,粉琉璃般的眸子盈满了戏谑的光,看着眼前抿着唇、一脸“我抓住了就是我的”表情的少年。
“子卿……”仙君拖长了语调,笑意从眼角眉梢漫出来,“这是作甚?听道理听得不耐烦,改行抢仙君的家当了?”
那红绳在尉迟卿指间缠绕,衬得他白皙的指尖愈发剔透。他抬眸,对上仙君促狭的目光,理直气壮地回道:
“它晃得我眼晕。”
声音清清冷冷的,给出的理由却带着点孩子气的蛮横。
齐云终于忍不住,低低地笑出声来,笑声如春风拂过桃花林,惊起一片芬芳。
“好好好,是它的不是,扰了我们太子殿下清听。”他从善如流,甚至还主动松了松发绳,让那一截红绸更服帖地落入尉迟卿掌中,“那便罚它……暂且由殿下保管,如何?”
风姿绝世的仙君,此刻银发微散,几缕银丝垂落额前,更添几分不羁的风流意味。他却浑不在意,只笑吟吟地看着尉迟卿,仿佛纵容一只调皮的小兽叼走了自己最心爱的流苏。
尉迟卿捏着那根染着仙君体温与桃花冷香的红绳,指尖无意识地摩挲光滑的绸面。他看看手中这抹炽烈的红,又望望眼前笑得慵懒纵容的仙君,忽觉那些关乎血脉与江山的沉重话题,似乎也不再那般压得人难以喘息。
这人间烟火中,除了父皇那深藏于玄冰之下的暖意,原来还有仙君这般……明媚而洒脱的温柔。
他依旧握着那根红绳,未曾松开。
仿佛握住了,便握住了这份无需言说、始终相伴的、轻盈而温暖的情谊。
尉迟卿攥着那抹明艳的红,目光却不自觉地从绳上移开,落向仙君齐云那头与自己如出一辙的银发。
同样是银白如月华流泻的青丝,在他自己身上,映着紫眸与清绝容颜,更显冰肌玉骨,不似凡尘。可落在仙君身上,那银发却与白红交织的仙袍、粉琉璃般的眼眸相映成趣,非但不显冷寂,反添几分慵懒风流,恍若九天月华浸透桃色,酿成了独属于他的、令人心醉的仙醪。
同样是银发,一个似雪岭初雪,一个如月下醉桃。
“看呆了?”齐云见他目光凝在自己发间,不由轻笑,故意晃了晃头,让未完全束住的银发更随意地垂落几缕,“怎的,只许你这小凤凰顶着一头月华,就不许本君也沾点光?”
他语带惯常的戏谑,尉迟卿却从中听出了些许别样意味。
他忽然想起,自己这头银发源自凤凰血脉,是神裔的象征。那仙君这头……?
似是看穿他心中所惑,齐云伸出指尖,轻轻卷起自己一缕银发,又隔空点了点尉迟卿的发丝,粉眸中流转着悠远的光:
“小凤凰,这银发嘛……你的,是涅槃重生,是神裔恩赐。”他语气微顿,笑意更深,带着难以捉摸的深意,“至于本君的……是看尽了红尘滚滚、姻缘聚散,岁月懒得染指,只好留下这点痕迹,证明本君……资历老咯。”
他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只是一句随性的自嘲。
但尉迟卿却敏锐地捕捉到那话语深处,一丝与父皇封绝相似的、被漫长光阴淬炼过的孤寂。只是仙君将其化入风流不羁的表象之下,不似父皇那般沉重冰冷,却同样深不见底。
一个是承载了太多,被迫封存;
一个是目睹了太多,选择超然。
而他自己的银发,则象征着初生、纯粹,与打破那两种“孤寂”的微光。
他仍握着那根红绳,望着仙君与自己相似的银发,紫眸中光芒流转。
“资历老,”他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揶揄,“所以发带也容易被抓?”
齐云先是一怔,随即朗声大笑,笑声惊起了林间栖息的群鸟。
“好你只小凤凰!竟学会拐着弯调侃本君了!”他非但不恼,反似发现了极有趣的事,眼中赞赏愈浓,“看来不单是叩开了陛下的心门,连口齿也伶俐了不少!”
风再度掠过,拂动两人银白的发丝,在空中缠绵交织,一时竟难辨哪缕属于逍遥世外的仙君,哪缕属于九天临凡的太子。
唯有那根被少年紧握的绯红发带,如一道鲜明的纽带,牵连着这两道同样绝世、却又迥然不同的风华。
“说谎。”
尉迟卿忽然开口,声如碎冰击玉。他攥着那根红绳,紫眸抬起,直视仙君含笑的粉琉璃眼眸,语气里带着洞悉与毫不留情的揭穿。
“据《六界神灵录》所载,桃花仙人自诞生之初便是一头清冷如月的银发,何来‘岁月染指’之说?”他微微侧首,银发如流泉倾泻,语气里不经意间染上了几分从对方那儿学来的戏谑,“莫非仙君这‘资历’,竟要从盘古开天辟地时算起?”
齐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揭短”问得一怔,随即,那双昳丽的眉眼间不见半分窘迫,反而漾开更加浓郁、几乎满溢的笑意与惊喜——那是一种被“自家孩子”精准拿捏后的纵容与愉悦。
“哎呀呀,”他抚掌轻笑,姿态倜傥宛转,“被我们小凤凰识破了呢。”
他非但不辩解,反而就着尉迟卿的话微微倾身,压低嗓音,如分享一桩仅属二人的秘闻。粉眸中流光潋滟,漾出几分诱人深陷的蛊惑:
“既然被你看穿了,那本君只好实话实说——这头银发,乃天生地养,汲取月华与桃夭精魄而生,专为……衬这世间万千风情。”他尾音绵长,指尖隔空轻点尉迟卿心口,“尤其是,为了好看地站在这里,陪某只小凤凰,看他撞冰山、悟情衷、慢慢长大呀。”
这话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将岁月遗忘的孤寂,悄然化作温柔长情的注脚。
尉迟卿望着他近在咫尺的含笑面容,感受着红绳另一端传来的细微牵引,忽然觉得,仙君或许并未全然说谎。
他或许真的走过无尽岁月,只是光阴未曾刻下衰痕,只沉淀为通透的智慧与这般——戏谑之下藏着温存的潇洒。
而这份陪伴,也与父皇那深沉、需他叩击方能触及的暖意不同;它如这林间桃香,无声弥漫,温柔环抱,从未远离。
他仍未松开那根红绳,反将它在指间又绕紧一圈,任由那抹殷红细细缠裹指尖。
“那这发带,”他轻轻一晃手腕,绯红的绳结便在两人之间微微摇曳,“便当作是‘长久陪伴’的抵押了。”
齐云闻言笑意愈深,眸中恍若有千树桃花在刹那绽放,潋滟生辉。
“好,便依你。”他语声柔似春夜絮语,“那从今往后,本君这满头银发……可就都系于殿下指间了。”
风恰时拂过,将两人的发丝吹得缭绕难分,一如那抹缠绕在指尖的鲜红,再难解、也不愿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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