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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琴心鉴

月色如水,静静流淌在琴身之上,那七根琴弦泛着幽冷的光泽。尉迟卿指尖下的《昙华引》余韵未绝,方才那场跨越千年的旖旎与悲欢,仍在他心间震荡。他垂眸凝视着“清”琴,目光落在那道细微却深刻的裂痕上——那并非寻常磨损,倒像是被某种利器,或是……过于激烈的情感所伤,是封印,也是伤痕。

“原来如此……”

他低声轻语,指尖极轻地抚过那道裂痕,仿佛能感受到其中被封存的、炽热而痛苦的灵魂碎片,“这琴中锁着的,不仅是仙音,更是您未散的精魂与执念。”

恰在此时,窗外夜风拂过,卷起漫天樱瓣,纷纷扬扬,如雪如絮。尉迟卿似有所感,蓦然抬首,只见清冷月华之中,一道素白虚影缓缓凝聚——正是伊弦。他依旧保持着生前的风姿,墨发如瀑,衣袂飘飘,只是那双向来澄澈如墨玉的眼眸中,盛满了千年时光也无法消磨的哀愁与眷恋,静静地、跨越了生死,望着尉迟卿。

“乐师大人,” 尉迟卿紫眸中流转着洞察与悲悯,声音轻缓,生怕惊扰了这缕残魂,“跨越千载,历经生死,您……可曾有过片刻后悔?”

月下的虚影无法言语,只是微微弯起唇角,露出一抹极淡、却凄清入骨的笑意。他抬起近乎透明的手,指尖轻轻点向自己心口的位置。一阵风适时吹入,几片樱瓣穿透他虚无的身体,悠悠落在冰凉的琴弦之上,竟自发地敲击出几个零落而清脆的音符,带着无尽的怅惘。

尉迟卿心弦猛地一颤,瞬间明悟——那首失传已久、被誉为乐师绝响的《昙华引》,其每一个音符,每一段旋律,根本就是伊弦蘸满心血、为楚澈一人谱写的……无声情书。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再次落于琴弦。这一次,流淌出的不再是凄婉的《昙华引》,而是记忆中伴随楚澈将军凯旋、响彻云霄的《破阵乐》!琴音骤然变得铿锵激昂,金戈铁马之气扑面而来,仿佛能看见当年那位玄甲将军驰骋沙场的英姿。

奇异的景象发生了。月光下,伊弦那原本模糊的虚影,随着这充满刚烈之气的乐声,竟开始缓缓舞动。他宽大的白衣袖摆随风舒展,动作优雅而缱绻,如同月下悄然绽放的昙花,每一个旋转,每一次回眸,都仿佛在与记忆中的那人隔空对望,倾诉着无人能知的衷肠。

一曲《破阵乐》终了,余音在夜空中回荡。虚影停止了舞蹈,飘至尉迟卿面前,那双盛满哀愁的眸子深深凝视着他。随后,一只冰凉彻骨、近乎透明的手,轻轻抚上了尉迟卿的脸颊。

刹那间,更多的记忆碎片如决堤洪水般涌入尉迟卿的脑海——不再是亭中重逢的悸动,不再是月夜缠绵的炽热,而是楚澈身中数箭、浴血疆场的惨烈;是伊弦听闻噩耗瞬间碎裂的眼神;是他不顾一切、跋山涉水寻找仙药的执着;是他在风雪中油尽灯枯,最终倒在冰冷雪地里,望着远方,直至瞳孔涣散也未能闭合的双眼……

“我会找到他。” 尉迟卿对着即将消散的虚影,郑重许下承诺,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无论轮回几度,无论他在何方。”

最后一缕眷恋的月光中,伊弦的虚影似乎真的听到了这句承诺,那抹凄清的微笑终于染上了一丝释然与期盼,如同昙花在凋零前竭尽全力的绽放,美得惊心动魄,却也……转瞬即逝。

虚影彻底消散,融于月色与飞樱之中。琴案之上,只余“清”琴寂然横陈,唯有一滴不知是夜露还是魂泪的水迹,在月光映照下,闪烁着晶莹而悲伤的光芒。

也就在此刻,夜空一道闪电骤然劈落,刺目的白光瞬间照亮琴身。只见那深栗色的琴木之上,竟凭空浮现出数行诗句,字迹殷红如血,又似被泪水浸染:

“七弦叹尽三生怨,一曲未终人已远。”

“来世若逢花开日,莫将琴心付离别。”

诗句浮现的刹那,尉迟卿的指尖仿佛拥有了自己的意志,不受控制地再次抚上琴弦。一段全然陌生、却又带着撕心裂肺般熟悉感的旋律,自他指尖流泻而出。这旋律幽深哀婉,仿佛连接着生死,沟通着幽冥,每一个音符都蕴含着巨大的悲伤与更强的渴望。

他瞬间明了——这并非他习得的任何一曲,而是深植于这具身体血脉深处、属于伊弦最后未竟的执念!正是那传说中的禁曲,《与君同》。

传说,此曲能以音为桥,以情为引,跨越生死界限,为有缘之人缔造重逢之机。然而,奏响它的代价,亦是巨大。

尉迟卿紫眸中光芒闪烁,他并未停下指尖的舞动。伊弦与楚澈的故事不应以这样的遗憾终结,这把“清”琴等待千年,或许等的就是这一刻,就是能奏响《与君同》,为他们寻得一线生机的人。

夜空中的闪电如同天启,那几行血泪交织的诗句灼灼浮于琴身,字字泣血,仿佛是伊弦跨越千年时空发出的不甘呐喊。尉迟卿指尖下流淌出的《与君同》旋律,幽深哀婉至极,每一个音符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最痛楚的地方挖凿而出,带着一股欲要撕裂时空壁垒的决绝。

琴音此刻已不再是单纯的声响,它化作了有形的力量。瑰丽的紫色灵光自尉迟卿修长的指尖奔涌而出,如同活物般蜿蜒缠绕上“清”琴的七根弦索。琴头那朵永不凋谢的玉雕昙花,仿佛被这磅礴的灵力与执念彻底激活,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华,清辉流泻,将静谧的内室映照得恍如白昼。

空气中,无形的音波剧烈震荡着,一圈圈扩散开来,发出低沉而古老的嗡鸣,仿佛有无形之手,正在叩击一扇沉重无比、隔绝生死的门扉——那是轮回的屏障,是阴阳的界限。

尉迟卿已然阖上双眼,将全部心神、意志,乃至一部分本源灵力,都与这琴音、与琴中封存的千年执念彻底交融。他不再仅仅是一个弹奏者,他成为了桥梁,成为了媒介,成为了伊弦那未竟心愿在此世的延伸与执行者。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身精纯的灵力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倾泻而出,甚至连魂魄都在这触及天地根本法则的禁忌曲调中微微震颤,那是强行干涉轮回秩序所带来的、最直接的反噬。

但他指下的旋律,没有丝毫停顿或犹疑。

“以我琴心,为引。”

“以我凤魄,为桥。”

“以这千年不灭的遗恨,为凭——”

他在心中无声默念,每一个字都凝聚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信念。紧闭的眼帘之下,紫罗兰色的眸底仿佛有尊贵的金色凤凰虚影正展翅长鸣,散发出煌煌神威。

只是——

预想之中天地共鸣、魂兮归来的宏大奇迹,并未出现。

当最后一个饱含希冀与绝望的音符,不甘地消散在清冷的夜风之中,琴音的余韵也渐渐归于死寂。四周,唯有比之前更加深沉、更加令人窒息的寂寥。那曲倾注了伊弦残魂全部执念、本应能撼动阴阳、沟通两界的《与君同》,竟如同投入无边深渊的石子,未曾激起半分期待的涟漪。没有应召而来的魂魄虚影,没有天地元气的剧烈翻涌,甚至没有一丝一毫超自然的征兆。唯有窗外,一阵不知从何而起的、带着几分凌乱意味的风,更加急促地卷动着漫天樱花,使其纷乱飘旋,簌簌落英,仿佛是在以一种无声而凄美的方式,应和着琴音中那份跨越了生死、却似乎落空的寻觅。

然而,尉迟卿缓缓抚平因灵力过度消耗而仍在微微颤动的琴弦,那双重新睁开的紫罗兰色眼眸中,非但没有流露出预料之中的失望或挫败,反而掠过一丝冰雪初融般的清亮光彩,如同拨开了重重迷雾,终于得见月明。

他垂眸,指尖极轻地、带着一种近乎怜惜的意味,拂过琴身上那首以血与泪凝成的诗句,目光在最后那句“来世若逢花开日,莫将琴心付离别”上停留许久。随即,他唇角竟微微泛起一抹极淡、却洞悉了一切的了然弧度。

“原来……如此。” 他低声自语,声音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显得格外清晰而冷静。

《与君同》,乃是逆乱阴阳的禁曲,其力量的核心在于“牵引”——强行牵引那些已然消散于天地、或徘徊于幽冥的魂魄,牵引那些迷失方向的亡灵,使其跨越那本不可逾越的生死界限,得以重聚或显形。若楚澈将军当真如世间史书所载、如传闻所述,已然在当年的沙场上彻底战死,魂飞魄散,归于天地本源,那么方才他倾尽全力奏响的这一曲,即便不能立刻令其复生归来,也至少该引起某些异象——或许是残魂碎片的微弱回应,或许是生死界限处元气的异常扰动,绝不至于如此……了无痕迹。

可此刻,回应他的,只有这过于彻底的万籁俱寂,只有那仿佛带着嘲弄意味的纷乱樱雨。

这异常的平静,这逆天禁曲出乎意料的“失效”,恰恰如同黑夜中的灯塔,清晰地指向了那个唯一合理的解释——

楚澈将军,并未真正、彻底地死去。

他的魂魄并未消散于天地之间,归于虚无。故而,《与君同》这专为牵引亡魂而存在的禁曲,失去了目标,无处牵引,无魂可召!那场传说中的壮烈战死,那让伊弦心碎神伤、最终付出生命代价的噩耗,其背后,定然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真相。他极有可能陷入了某种无法醒来的悠长沉眠,或许被某种强大的力量封印在某处不为人知的秘境,甚至可能……以某种超越常理的、非常规的形态,依然存在于这世间的某个角落。

但无论如何,“死亡”,并非他真正的、不可逆转的终点。

这个石破天惊的认知,如同一道强光,瞬间驱散了笼罩在历史谜团上的厚重阴霾。它远比立刻召唤出一个虚幻的魂魄,更让尉迟卿感到一种深沉的震动与……希望。伊弦跨越千年而不灭的执念,这“清”琴中苦苦守候的灵性,它们所指向的,并非一个令人绝望的、已成定局的悲剧终点,而是连接着一个或许更加曲折离奇、更加波澜壮阔,却依然存在着无限可能与希望的……未解之谜。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月光下仿佛还残留着余温与执念的琴弦,紫眸之中,神色变得愈发幽深而坚定。

寻找,并未因禁曲的“失败”而结束。

恰恰相反,真正的寻找,此刻才刚刚开始。

他要寻的,不再是一个渺茫的、已然逝去的亡魂。

他要寻的,是一个可能犹在人间,却不知因何缘由、身在何处的……生者。

远在观星台的玉衡指间星盘骤凝,冰蓝眸中寒意凛冽。

感应到栖凤宫方向传来的禁忌波动,他广袖一挥,身影已化作清冷流光掠向雪鸢殿。空气中未散的灵力余韵让他眉心紧蹙——那是干涉轮回的禁术气息。

“胡闹。”

国师无声落在殿外,指尖凝结的星辉已蓄势待发,却在透过窗隙望见内室景象时倏然顿住。

月光流淌的琴案前,银发少年正垂首轻抚琴弦,紫眸清明如初雪,周身不见半分被反噬的痕迹。而那具“清”琴头昙花竟自发流转着温润光华,仿佛在守护着奏琴之人。

尉迟卿指尖离开琴弦,那因强行催动《与君同》而带来的灵魂震颤与灵力空虚感,如潮水般缓缓退去。他静坐于清冷月华中,凝视着恢复平静的“清”琴。

琴身上血泪诗句的光芒正逐渐隐去,仿佛耗尽了最后一点灵性。琴头玉昙花也重归温润,唯余空气中未散的灵力余韵,证明着方才那场撼动阴阳的尝试。

异常的平静,本身就是最不寻常的答案。

《与君同》的“失败”,非但没有带来挫败,反而像一把钥匙,为他打开了通往更深层真相的大门。楚澈未死——这个结论如同投入心湖的巨石,激起的不仅是探寻的决心,更有对那段被尘封历史背后巨大谜团的好奇。

是谁制造了楚澈战死的假象?目的为何?

伊弦的牺牲,是否从一开始就落入了一个更庞大的局中?

这把能听万物之声的“清”琴,在伊弦生命的最后时刻,是否也听到了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无数疑问在尉迟卿脑海中盘旋。他轻轻抱起“清”琴,感受着那份跨越千年的沉重托付。

玉衡冰眸微动,敛去指尖星辉。

他缓步走入室内,雪松冷香悄然弥漫。尉迟卿闻声抬头,对上师尊洞察一切的目光。

“《与君同》?”玉衡声线清寒如碎玉,“你可知触碰阴阳禁术的代价?”

“师尊……”

他紫眸中金芒未散,“楚澈将军的魂魄……未曾回应召唤。”

玉衡眸光骤凝。

殿外樱花突然逆风飞扬,在月光下织成纷乱的序章。

玉衡冰蓝色的眼眸如深潭凝雪,静默地注视着少年怀中古琴。他广袖微动,一道星辉般清冷的气息掠过琴身,那朵将谢的玉昙花轻轻一颤。

“《与君同》乃逆天之术。”国师声线如寒泉击玉,“既无魂响应,只有两种可能——”

他指尖轻抚过琴身那道细微裂痕,冰眸中闪过一丝了然:

“要么,魂魄已彻底消散于天地;要么……”

话音微顿,殿外恰好一阵夜风卷着残樱掠过窗棂,

“他根本未曾踏入轮回。”

尉迟卿指尖蓦地收紧。

月光将师徒二人的身影投在青玉砖上,一清冷一孤绝,仿佛两柄出鞘的剑,共同指向那个被时光掩埋了千年的秘密。

“师尊,”少年抬眸,紫罗兰的瞳孔里映着窗外沉沉夜色,“若他尚在人间……会在何处?”

玉衡袖中星盘无声流转,冰蓝眸底倒映着万千星辰:

“能瞒过天地法则、避过《与君同》召唤之地,六界之中不过三处。”

夜樱无声坠落,在石阶上铺成一道苍白的谜题。

玉衡的身影倏然逼近,修长手指如寒玉般扣住尉迟卿的肩。凛冽的星力透衣而入,瞬息游走周身经脉:

“你倒是胆大,竟敢施展这等禁术。”

国师的音色从未如此冰冷,宛若万丈玄冰骤然封冻了整个殿堂,连空气都凝滞了几分:

“我平时……便是这样教你的?”

那双向来古井无波的冰蓝眼眸此刻霜雪翻涌,映着少年微显苍白的脸。搭在肩头的手指并未用力,却带着千钧重压,仿佛稍一收紧,便能将妄动禁术的魂魄也一并冻结。

尉迟卿睫羽低垂,银发在月色下流泻如瀑。他指尖无意识地蜷紧袖口,声音轻得几乎散在风里:

“弟子知错。”

玉衡扣在他肩头的手指微微一动。星力如寒泉般细细探查过灵脉,在触到那缕因强催禁术而生的暗伤时,冰蓝眸中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波动。

“三日禁闭,静思己过。”

国师广袖垂落如雪涌云散,指尖残余的星辉尚未褪尽,“若再妄动禁术——”

余音凝作檐角冰棱,在月华里折射出清寂的锋芒。身影化作碎光消逝前,一枚沁着药香的丹药已轻轻落在尉迟卿掌心。

少年攥紧尚存余温的丹药,望向师尊消散的虚空,唇间抿出倔强的弧度。窗外夜樱忽地簌簌纷落,恍若天地无声的叹息。

光阴在栖凤宫的寂静里流淌三日。

太子依言禁足,宫门未启。

帝驾数次临门,鎏金眼眸深不见底,终未发一语。那目光掠过少年苍白面容时,恍若千钧重压,连殿内浮动的微尘都为之凝滞。

诸位皇子接踵而至。

尉迟衍携新裁夏衫踏露而来,指尖理顺弟弟微乱的银发,琉璃眸中忧思流转;尉迟渊斜倚门框拎着雕花食盒,眼尾朱砂痣在宫灯下灼灼如焰,戏谑语调里藏着细密的关切。远行的三皇子遣使送来密信,余下几位更是各显其能,或献机巧玩物,或赠海外奇珍。

他们唇齿间皆悬着未尽之语,最终化作一声轻叹,融进渐暖的晚风。

直至第三日暮色四合。

玉衡的身影如期浸透月洞门,如宣纸上新晕的墨痕。

国师静立石阶,冰蓝眼眸似封冻的深潭,掌中星盘流转着亘古清辉。飞樱如雪,在他雪色衣袂间点染出疏淡的写意。

“三日已至。”

声线仍浸着寒霜,却比三日前,略缓三分。

殿内烛影轻摇,映亮少年沉静三日的面容。尉迟卿闻声抬眼,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非但没有被磨去棱角,反而在沉淀中淬炼出更锐利的光华。

他起身行至殿门,在玉衡三步外驻足,执礼的姿态完美无瑕,声如清玉相叩:

“师尊。”

玉衡并未举步,目光如无形的丝线细细缠绕少年周身,探过他灵脉的每处起伏。那枚丹药显然已化尽药力,将强行催动禁术的损伤一一抚平。他没有问这三日尉迟卿思得了什么——答案早已写在那双紫眸深处:不是悔悟,而是更加执着的确认。

“三日静思,未见你知难而退。”

国师的声线依旧平稳,仿佛在陈述星轨既定的轨迹。

尉迟卿坦然迎上那片冰蓝:“弟子所思之过,在于动用禁术令师尊忧心,而非追寻真相本身。”

他微微停顿,字句间带着不容转圜的笃定:“楚澈将军未死,《与君同》长久沉寂便是明证。此谜关乎千年执念,关乎‘清’琴之托,更可能……涉及某种连天地法则都能蒙蔽的隐秘。”

少年衣袖无风自动,声音愈发清亮:

“弟子,无法置身事外。”

殿外樱瓣悬于半空,连风声都屏住了呼吸。玉衡静默的注视如寒潭笼罩,冰蓝眼底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涟漪,可出口的话语仍凝着霜雪:

“可曾参透,《与君同》为何是禁忌?”

尉迟卿昂首迎上那道能洞穿虚妄的目光:“此曲以奏者魂力为薪,强启阴阳路。若心神失守,或所寻之魂执念滔天,必遭反噬——轻则灵脉枯竭,重则……”他声音如碎玉清冷,“被执念吞噬心神,或永堕幽冥。此术逆乱轮回纲常,是为天地不容。”

玉衡静聆完每一个字,终于迈入殿内。雪松冷香徐徐漫开,与空气中残存的琴韵交织。

“既知凶险,为何执意动弦?”

国师驻足时,修长身影投下的阴影将少年全然笼罩。

尉迟卿指尖无意识抚过琴案上的“清”琴,触感冰凉彻骨:

“因为答案,重过代价。”

他眸中紫辉流转,似星河倾注:

“伊弦守候千年,楚澈生死成谜。若因畏怯而却步,真相将永葬黄土。弟子……不能背弃这份重量。”

殿内烛火轻轻摇曳,将少年的身影拉得修长。尉迟卿目光沉静地望向玉衡,紫罗兰色的眼眸里流转着坚定的微光:

“更何况,当年师尊收我为徒时曾教导,‘修行之道,在于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担当,亦在于审时度势、量力而行的智慧’。此次动用禁术,弟子自知莽撞,未臻‘量力’之境,但求问心无愧,不负所托。”

玉衡冰雕般的面容上似有霜雪微融。他并未因这番近乎顶撞的言论动怒,反而将目光转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担当与莽撞,往往只在一念之间。”声线依旧清冷,却褪去了几分责难,多了几分深思,“你既已承受反噬,也尝过了禁闭的滋味,此事便到此为止。”

这便是不再追究的意思。

尉迟卿心弦微松,却听玉衡话锋一转:

“至于你先前所问——能瞒过天地法则、避过《与君同》召唤之地……”

国师指尖星光流转,一枚由光芒凝聚的棋子凭空浮现:

“其一,无妄海眼。万物归寂之地,时空紊乱,法则不存。魂魄若陷其中,如沉永夜,外界难寻其迹。”

棋子轻落,在虚空中漾开圈圈涟漪。

“其二,混沌之渊。魔族禁地,深渊意志自成一体,隔绝天道探查。活人难入,亡魂难出。”

第二枚棋子带着森然气息悄然落下。

“其三……”玉衡冰蓝的眸底掠过一丝极罕见的凝重,“‘祂’的沉眠之地。”

他没有言明“祂”是谁,但尉迟卿能感觉到,当这三个字出口时,连殿内的烛光都为之一颤。那是一个连国师都讳莫如深的存在。

殿内烛影微凝,玉衡广袖轻拂,星光棋子化作流萤散去。

“这三处,皆非你如今所能窥探。”国师声线如雪落寒潭,“楚澈之事暂且搁置。眼下当务之急,是七日后的祭天大典。”

祭天大典——王朝最隆重的盛典。帝王主祭,百官肃立,国师执掌仪轨。而作为储君的尉迟卿,需以《万象生》奏响天地和鸣之音,抚慰黎民苍生。

“《万象生》修至第几重了?”

“春华境巅峰,已触夏繁门槛。”

少年答得平静。这般年纪臻至此境,已是百年难遇。

玉衡眼底掠过极淡的赞许:“祭典之上,不容有失。这七日随我闭关,务必将夏繁境融会贯通。”

不是商议,是谕令。千年谜题被暂且搁置,取而代之的是关乎国运的重担。

尉迟卿垂首应是。

他懂得师尊的深意。祭典既是国威的彰显,更是社稷安稳的基石。而随国师修习期间,或许能触及皇室秘辛,那三个禁忌之地的线索,未必不会在典籍星图间悄然浮现。

玉衡未再多言,转身时衣袂卷起细雪微光。

“明日卯时,观星台。”

雪色身影融入夜色,唯留满室清寒。

尉迟卿独立殿中,指尖轻触“清”琴。那道裂痕在烛火下如凝固的闪电,映照着他眼底翻涌的星云。

探寻虽暂止,却从未终结。

祭天大典——或许正是另一重帷幕的开端。

琴弦在他指下震颤,发出孤绝的清鸣,在空旷殿宇中荡开涟漪。

“楚澈将军,无论身在何方……”

少年低语声与烛火一同摇曳,紫眸中燃着不灭的执念。

“待祭典终了,我必踏遍三界……迎你归来。”

窗外,夜樱纷扬如雪,覆去旧痕,又悄然铺就通往未来的迷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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