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沅再一抬头，看见视线里方雅音笑着挽着林明昱的手臂走了过来。
陆靳岩当然也看到了。
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的男人突然开口，轻声问她：“周清沅，想走吗？”
她一愣，看向陆靳岩。
他也静静地看着她。
觉得她会尴尬，所以问她想走吗。
讲实话，刚刚看见他们往她走过来的时候确实有一点无措，陆靳岩的询问像是无形地在她身后扶了一把，让她重新清醒地回到现实。
周清沅思索了一会儿，还没想好怎么回答他，方雅音和林明昱已经走到她面前了。
“清沅，好久不见了。”
方雅音也很漂亮，她的长相不带任何一点攻击性，和江律佳，周清沅是完全不同的风格。
有点肉肉的可爱圆脸，五官干净清丽，眼睛像兔子一样怯生生的，腼腆温柔，肤白胜雪。
其实她很漂亮，不过初中的时候碰上周清沅和江律佳一届，这两个人的脸简直就是没有弱点，可爱在明艳面前终究还是会逊色一点。
方雅音亲密地挽着林明昱的手臂，一直没有放开。
脸上挂着礼貌的，僵硬的笑容。
周清沅上前拥抱住她，轻声道：“好久不见，雅音。”
好似两人的关系还跟初中那会儿一样好。
方雅音僵了一下，知道了对方的意思和态度。
周清沅只停留了一秒就退开了，笑着看向她说：“回国以后其实也很少在A城待，一直都在外面玩，所以咱俩都还一直没见过。”
方雅音点头，看了眼林明昱，犹豫了两秒，还是开口说道：“清沅，我和明昱要结婚了。”
周清沅笑了笑，扬扬眉：“恭喜。”
方雅音不确定地问：“你会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吗，清沅？”
周清沅张了张嘴，还没想好怎么回答，被旁边的一道男声抢先：“周清沅，我有事儿跟你说，你和我过来。”
说话的是陆靳岩。
周清沅看向他，知道他是在替自己解围，她停顿了一秒，点点头：“行。”
“雅音，我先过去一趟，咱们之后再聊。”
周清沅跟着陆靳岩离开，两人来到了用餐区坐下，她问陆靳岩：“为什么帮我？”
陆靳岩拿了杯香槟酒，放松地靠在白色椅身上面，神色难辨地道：“说谢谢就好。”
周清沅：“……”
周清沅单手托腮，另一只手在酒杯上面轻轻画圈。
“刚刚为什么不走？”
“她既然过来就肯定是有话想说，我想听听她要说什么。”
“何必要在乎别人的感受？”
“我和她很早就认识了。”
“林明昱就是你说的那个唯一谈过的前男朋友？”
“嗯。你认识他？”
“见过，不熟。”其实这很出乎陆靳岩的意外，因为林明昱虽然也是富二代，但是在A城富人圈里也只能算是中层，跟周家来比还是太不匹配了点，“在英国的时候谈的？”
“嗯。”周清沅说，“我们在一个聚会上认识的。”
至今周清沅已经想不起来那是谁组织的聚会了，她只记得那时候是她刚到英国没多久，见谁都新鲜，短时间内在lulu的带动下，参加了很多社交活动，忘了他们究竟是在哪一场party上认识的，只记得他们都是两人都是随意地一瞥，却正好对上目光。
林明昱留着极少年的前刺短碎发，浓眉大眼，眼睛纯粹痞气，高鼻梁薄唇，左耳上戴着一粒银色耳钉，薄薄的黑色字母卫衣，人高肩宽，是那场party里周清沅认为长得最帅的一个男孩儿，身上的感觉类型也是正好踩在了她的审美点上。
“我……”与他的长相很相符，林明昱的声音也是那种痞气里面带一点点磁性的，当时却似乎是因为紧张，结巴了一下，“我叫林明昱，你呢？”
“周清沅。”
“A城周家的周清沅？”
“你听过我？”
“嗯，我也是A城人。”
“好巧。”周清沅轻挑眉梢笑了笑，那时候的周清沅在社交时还没有如此驾轻就熟，与人交谈时还带着点十几岁的稚嫩感和青涩感。
“你很漂亮。”他直白地说道，不是恶意轻浮的语气，是单纯地称赞和欣赏。
一贯对这类话免疫的周清沅却莫名的脸颊有点泛热，轻声礼貌地说：“谢谢。”
“我是Z大的，你呢？”
“X大。”周清沅说。
“今年的新生吗？”
“嗯。”她点头。
“我大三。”
周清沅“哦”了声，缓缓地上下晃着脑袋。
林明昱看她这个样子觉得很可爱，唇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他的朋友就在旁边用英文打趣他：“Rawley，你喜欢这个女孩儿吗，从来没见过你对哪个女孩子这么主动过！”
周清沅脸瞬间热的厉害。
lulu是有眼力见儿的，她看出了周清沅的异常，于是也一起打趣道：“不过朋友，我们周可是很难追的哦！”
周清沅：“……”
现场乱成一锅粥一样，因为都觉得林明昱和周清沅的磁场太登对，所以起哄的气氛一波比一波热烈。
周清沅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去接这个场，只觉得为什么这个地方这么热，她都想把外套脱了。
“那我……”林明昱没有逃避朋友们的打趣，大方开口，停顿了一下后说道，“那我努力试试看呢？”
周清沅一愣，转头看向他。
林明昱也在这一时候转了下头，笑着对上周清沅的视线，他眉梢眼角都是少年清澈热烈的感觉。
林明昱对她有好感，并且并不扭捏，大方承认，坦荡追求。
周清沅也欣赏林明昱，情投意合，两人在一起的很快。
“周清沅，明天出去玩吗？”
“可以啊。”
lulu在旁边听到又是林明昱的声音就笑着说：“周，有了男友就忘记我们这些好朋友了吗？”
周清沅放下电话回头，笑着说：“怎么会，他只是一时的新欢，你们才是我心里最重要的。”
林明昱在那头轻笑了声开口说：“周清沅，我听得到。”
周清沅拿起电话装作一无所知：“是吗？我以为我已经捂住麦克风口了呢。”
“周清沅，我明天来接你。”
“你来过我们学校吗？”
“没有。”
“那我带你逛逛。”
“好啊。”
“周清沅，我真高兴。”
“高兴什么？”
“高兴和你在一起。”
周清沅就笑了下。
林明昱躺在沙发上翻了个身，像小孩儿一样说些废话：“高兴今天和你在一起，昨天和你在一起，明天也会和你在一起，一直和你在一起！”
周清沅笑着说：“你幼不幼稚林明昱？”
林明昱说：“就幼稚就幼稚。”
他说：“周清沅，好想你。”
周清沅说：“明天就能见到了。”
“怎么距离明天那么长啊？”
周清沅也是林明昱的初恋，在这份感情里，不论结果，他也是付出了绝对的真心，也是纯粹地喜欢着周清沅。
第二天，林明昱来的比约定的时间要早很多，手上捧着一束漂亮到显眼的玫瑰花，有外国男孩儿和他友好地搭讪，“朋友，拿着这么一大束花是要去表白吗？”
林明昱就笑着摇头，有那么一点炫耀的语气在里面：“不是，是送给我女朋友的。”
“哇~”
第一次拍合照是在一起后的第二个月，两人在逛伦敦的时候，在大本钟旁边，周清沅找了个路人小姐姐帮他们拍合照，非常擅长怎么拍出有意思照片的周清沅开心地说说：“林明昱，等会儿我们就都摆这个双手比心的姿势就可以啦。”
她比划了一下动作给林明昱看，后者乖乖地学了一遍后，看起来颇认真的点点头：“行。”
其实林明昱早有预谋想要逗周清沅。
做好准备，喊了三二一后，周清沅脸上传来被触碰的感觉，镜头戛然定格，照片里呈现的是林明昱笑着将她脸上的肉捏起，只剩下周清沅一个人在比心的姿势，本来两个人做是幸福，一个人就显得做作。
她茫然地看向旁边恶作剧成功笑得一脸开心的林明昱，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周清沅什么都没说沉默地凝视他三秒。
林明昱慢慢收敛起笑容，求饶：“我错了周清沅，我真错了……”
“不行，你快点也让我捏一遍拍一张。”
林明昱说：“不好吧，我一大老爷们！”
“林明昱！”
“拍拍拍……”
两人一起看最近大火的爱情片电影，看完从电影院出来周清沅越寻思越怀疑自我，她说：“我没什么感觉，你呢？”
林明昱也很茫然：“我也没什么感觉。”
“那为什么我们旁边的人哭的那么惨？”
“不知道啊，可能空调太冷了吧。”
真正在一起以后周清沅才慢慢发现他们是非常相似的两个人。
相比安静地看文艺的电影，他们都更喜欢热闹的地方，喜欢热闹的人群，喜欢跟别人聊天，喜欢在谈话间碰撞出的火花。喜欢几个朋友聚在一起，喝一点酒后彻夜地聊天，聊彼此的梦想，聊彼此的过往，聊现在，聊未来，聊没有用的废话，聊现在看起来不切实际的规划，聊天南地北。
他们很少吵架，但经常拌嘴是真的。
除了幼稚的拌嘴，林明昱是真的对她很好。
他是家中的独生子，和周清沅一样也是在爱里面长大的孩子，人生坦途，没有过挫折，两人性格都直接，想要什么会直接说，不遮掩，不内耗。两人在一起吃了无数顿饭，坦诚聊过自己，看过英国所有的那些热门景点，其实那时候那些地方都不是第一次去了，周清沅却发现原来只要陪在身边的人有意思，那么哪怕已经看过一遍的风景再看一遍也还是很有意思。
也拍过很多情侣照，她捏他耳朵，他装作很痛，她明媚的比耶，林明昱戴着黑框眼镜只露出半张脸将大部分镜头都留给她，一起摆出爱心的姿势，一起对着镜头大笑……尽管从未发过朋友圈，那时候却每一张都好好保存在周清沅的手机相册里。
陪她做作业，陪她去玩，关心她的感受和每一个情绪，凡事以她为优先选择。
喜欢过节，两人都很有仪式感，总是一言不发却默契地为对方送上惊喜，他们俩都太懂得如何爱一个人，好到都不像第一次谈恋爱。那时候的感觉让周清沅真的觉得彼此都是这样好的人，如果不出意外他俩真的会走到最后。
真正的转折点在林明昱要毕业的时侯。
林父来英国看他，恰逢周启津到英国出差，双方家长碰到面，发现了两个孩子在谈恋爱，甚至已经谈了半年的事情。
即使他们没有明说，周清沅和林明昱却都感觉到了周启津和林父没有很高兴或者说很支持这件事。
两小孩儿当时都有点无措，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周启津告诉周清沅：“我和你妈妈前段时间才刚刚为你定下和陆家的联姻，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周清沅就说：“联什么姻？我干嘛要和一个我根本没见过的男人结婚？我是因为幸福结婚还是因为钱结婚？”
讲实话，如果不是当时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周清沅不会如此应激，毕竟她知道周启津和郑婉琳肯定不会害她，为她挑的另一半肯定是斟酌以后再斟酌的，但是当时周清沅满心满眼都容不下第二个人，也听不进去周启津说的话。
周启津在英国待了好几天，和林明昱也接触了下，觉得这小孩儿除了家庭跟他们家差了点以外，其实本身还是挺优秀的，性格阳光，积极上进，礼貌谦卑。
所以后来思虑了很久以后，也想过同意他们的事情。
他就问周清沅：“你想好了，如果你真的想和他在一起，我就和你妈去陆家那儿道个歉，把原本的联姻取消掉，A城就这么大，彼此之间都相熟，要是你以后和林明昱分手了，那咱们在陆家也就里外不是人了，所以爸爸想问你，你是真的想和他在一起吗？你有考虑过以后会和他结婚吗？”
当时周清沅只觉得铺天盖地的压力拢了上来，她好半天没说上话来，她当然对林明昱是真心的，只是谈结婚这样的字眼实在还是太早了，说句不好听的，她觉得自己还是个小孩呢，可是周启津却要她现在就板上钉钉地做一个重大的人生选择，周清沅如何选都选不出来，她不理解地说：“我就是想先谈个恋爱！”
他们没到那一步，走到那一步在周清沅的感觉里，应该是需要一个契机，天时地利人和自然出现的，现在那个契机周清沅觉得还没出现。
而在林父的顾虑里，是因为周家太遥不可及了，其实林家并不差，但也要看跟谁比，周家那可是稳坐A城顶流的资本大佬，连陆家跟他们联姻其实都差点意思，更何况他们家。
林父和林明昱说：“我们家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如果你真的要和周清沅在一起，以他们家对周清沅的宠爱程度来讲，你俩以后结婚无异于“入赘”，林明昱，你想清楚了，你接受的了这个落差吗？你接受的了A城那些人的风言风语吗？”
林明昱跟周清沅谈恋爱的时候虽然总是黏糊糊的，像弟弟一样，但是他这人身上也是有点傲劲儿在的，林父当然了解自己的儿子，所以才有此顾虑。
“我和你妈妈的私心，当然是希望你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另一半，彼此旗鼓相当才能你来我往，不然有一方尤其是男方要是一直落于下风，感情很难维持的长久，明昱，你明白我意思吗？”
林明昱沉默了很久，没说要不要和周清沅在一起，只说明白。
周清沅那时候其实真不想和林明昱分手，甚至觉得说答应结婚也行。她是真觉得林明昱这人值得托付，但是林明昱犹豫了。
当时的情况是四个人都没有谁站出来说表明一个强硬的态度，家长没有，是在观望，周清沅没有，因为她希望林明昱给她吃一颗定心丸。
要是当时林明昱站出来坚决地说，我要和周清沅在一起，他俩至少在当时不会分开。
但是没有，林明昱的态度沉默了很久。
周清沅一边对着电脑改作业，一边假装轻松地问在旁边打游戏的林明昱：“他们什么意思啊？是不是不同意我俩在一起？”
林明昱头也没抬地应道：“嗯，可能吧。”
周清沅又问：“那如果你爸和我爸真让我们俩分手，你分吗？”
林明昱说：“不分。”
周清沅说：“哦，我也不分。”
林明昱就忽然停顿了下，抬起头来，看向周清沅。
彼此对视的时候，其实那一刻周清沅心里就已经有了预感。
他俩嘴上说着不分，内心那种要在一起的勇气其实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都只是在嘴硬而已。
她眼睛隐在黑框透明眼镜后莫名酸了酸，不过林明昱没有察觉到。
“周清沅，和我在一起你会幸福点还是分开你才会幸福点？”他有些茫然地问她，也像是在问自己。
这似乎是个不能验证的答案，因为二者只能择其一去经历。
林明昱终究还是没把握，也没信心。
两人说分开是在周清沅在英国的家里面。
那也是两人在英国的最后一次的见面。
在那之前，两人已经隔了好一段时间没见面，林明昱毕业完，要准备和林父回国了。
这段感情也要有个终结。
真正伤心的时候其实是上次林明昱问她在一起会幸福点还是分开会幸福点的时候，而这一天两人更多的其实是平静，知道结局已经注定，体面地和对方有个告别。
周清沅坐在沙发上，背对着站在客厅里的林明昱问，最后问道：“林明昱，要不我们再努力一点呢？”
“沅沅……”身后的男生声音低沉地传来，“对不起。”
并非周清沅不好，也并非家长给的压力，只是那个年纪还太小了，林明昱给不起这个承诺。
周清沅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们都是互相理解对方的想法的，也对彼此没有任何责怪，只是正因为理解，所以说了分开便是真的分开了，在最可以莽撞的年纪都没有为彼此冲动过，那也无法谈以后了。
周清沅点点头，低声说：“那，再见。”
林明昱的视线里是周清沅缩在沙发角落边的身影，认识这么久，她一直是明媚的，开心的，这是第一次看见她这样。
林明昱知道她虽然面上不动声色，其实是在克制，他又在那儿站了半分钟，搜肠刮肚想了很多的话，却觉得每一句都在此刻显得苍白。
最后他只也回道：“周清沅，再见。”
周清沅，再见一定要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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