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后,安平里的人来报案,雄州知府杜若恩在家中身亡,李暮山带人前去查看,发现杜若恩是自杀身亡,他割破了自己的颈动脉。
一个人在漆黑的夜里等待死亡,若不是尸体发臭,气味扩散,引起周围的邻居的注意,还不知道要多久杜若恩的死亡才会被人发现。
李暮山把他葬在了妻子曹红英的旁边,面对挚友的离世,李暮山不禁开始回忆起关于他的一点一滴。
杜若恩家中是贫农,为了供他读书,家中双亲早早的把身体熬坏,先他一步而去,夫人曹红英不嫌他家贫,不顾家里人反对一门心思的嫁给了他,跟着他过了不少苦日子。
李暮山与杜若恩相识于裴守拙创办的真学堂,两人相识十九载,早已把对方当做自己手足看待,如今挚友离世,李暮山心里说不出的苦涩。
九月下旬,李暮山拔除了大足潜伏在雄州各处的暗桩,探子,把这一切的始末写成折子上报朝廷,皇帝震怒,随后开始了一场大清洗,雷霆手段,引得朝野上下动荡不安。
这场动荡断断续续持续到了年关,潘疏桐收拾东西准备回京都,沈砚辞则需要在府衙接着值班。
潘疏桐被沈砚辞搂在怀里,看着小狗撒娇似的沈砚辞心里还有些不舍,“好了,我去了之后会很快回来的,昂。”潘疏桐在沈砚辞头上拍拍。
沈砚辞把脑袋低下去,与潘疏桐额头抵着额头,“娘子要狠心独留我一人在这儿吗?”
潘疏桐用鼻尖跟他磨蹭了一下,“事情办完后我自然会回来,怎么可能舍得你一个人在这儿呢。”潘疏桐抬起头,“马上要到年关,我的消息渠道里面说今年李德仁的夫人会带着孩子回京,我回去帮你打探打探消息,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线索来。”
沈砚辞埋在潘疏桐脖颈里,嗅着潘疏桐身上的馨香,“娘子好辛苦。”
潘疏桐任由他在自己身上撒娇,越发觉得自己像养了个儿子,随时都要哄,“好了,再让你磨蹭下去怕是天黑才能出发。”
沈砚辞依依不舍的把潘疏桐送到门口,“娘子一路小心。”
潘疏桐点头,这次虽说是走官道,潘疏桐还是请了镖局的人护送,她让沈砚辞回去,外面冷的慌,上了马车之后丝毫没有留恋的让人驾车出发,独留沈砚辞在原地看着马车从自己视线里消失。
大雪覆盖了地面的道路,回程的路远比当初的难走,花费的时日足足比当初多了五日,潘疏桐回来没有回自己出嫁的宅子,回的是潘府。
刚到家门口就听见下人们在吱哇乱叫,“是姑娘,大姑娘回来啦,大姑娘回来啦。”
潘疏桐从这些狂热的声音里面不改色的往里走,没走多久便看见身着枣红色的小姑娘往她这边跑,得亏她眼尖手快,不然非得被这小丫头撞飞出去。
“大姐姐来回啦,”潘熹瑶仰着头用她那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潘疏桐,语气里止不住的开心,“瑶儿好开心。”
潘疏桐蹲下来与潘熹瑶说话,“是呀,大姐姐回来啦,瑶儿想不想大姐姐啊。”
“想!”潘熹瑶脸上笑的灿烂,上前去抱住潘疏桐的脖子,想让她像从前那样把自己抱起来。
这丫头现在起码七十斤,潘疏桐可不想抱她,她把潘熹瑶的手从脖子上扒拉下来,小丫头还不乐意,嘴里直哼哼。
“我们家小瑶儿现在长大啦,越来越重,姐姐抱不动你啦。”潘疏桐开玩笑的说。
潘熹瑶现在九岁,正是对美丑有概念的时候,她脸上一红,“瑶儿才不重,是姐姐没力气,抱不动瑶儿,瑶儿不重的。”
潘熹瑶抓着潘疏桐的衣服把潘疏桐摇的都晃起来了,见着眼前恼羞成怒的丫头,潘疏桐不禁笑起来,赶忙安抚,“对对对,是姐姐的错,姐姐力气太小了,我们瑶儿一点都不重。”
潘熹瑶傲娇的扭头哼一声,两只小手抱在胸前,像个小大人一样。
潘疏桐看着自己面前同父异母的妹妹,心里没有什么排斥的想法,只觉得可爱的紧,更何况潘熹瑶和潘时序都是跟在自己屁股后面长大的,潘疏桐对他们只可能更亲昵。
潘熹瑶长得白,又是府里精养出来的,脸上肉也多,今天配上一身枣红色穿搭,头上梳着可爱的发髻,潘疏桐只觉得自己要被萌化了。
她捏捏潘熹瑶的小脸蛋,牵着她的手把她往屋里带。
一大一小刚走到厅里就遇到从厨房回来的杨昭,潘疏桐一早就给家里来了信,杨昭是估摸着时间催促厨房那边做菜,就为了等潘疏桐回来能吃口热乎的。
潘疏桐开口,“娘,你这是去哪了?”
杨昭看着刚回来的女儿,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心疼的说道,“怎么瘦了,我就说吧,你在那边呆不惯的,让你别去,看这瘦的,本来就没多少肉。”
潘疏桐赶忙止住杨昭的动作,“没瘦,你这是亲妈滤镜。”
“你这次的滤镜又是什么意思?”杨昭疑惑的问。
“没什么没什么,欸,我爹呢?”潘疏桐扯开话题。
“去外面查账了,下午就能回来,管他干什么,你快回去换身衣裳休息一下,我让厨房做了你爱吃的,到时候让人去叫你。”
杨昭催促着她回房休息,这一路上舟车劳顿的,肯定没休息好。
潘疏桐被她赶回房休息,潘熹瑶跟在她屁股后面走,杨昭也没拦她,毕竟她也知道这兄妹几人相处的很好,这么久没见,潘熹瑶肯定会黏着她。
晚上一家人在饭厅里吃了一顿热闹的饭,饭桌上,潘仲卿开口,“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潘疏桐嘴里的咀嚼就没停过,她还是喜欢吃家里的饭,她抽空回了潘仲卿,说她在家里待段时间就走,赶在过年前回雄州。
潘仲卿听到这儿心里有些不乐意,虽说潘疏桐回雄州是应该的,但潘仲卿心里就是有点不得劲儿,再加上雄州那边之前出了那样的乱子,好不容易平息下来,潘仲卿不想潘疏桐再回雄州。
更何况他心里还有些小九九,潘仲卿有些装作不经意的说,“既然回来了就干脆不走了吧,这家里的生意为父一个人有些忙不过来。”
听到这儿,潘疏桐无语的瞪着他,转眼一瞧,潘仲卿身边的杨昭也一脸殷切的看着她,她把嘴里的饭吞下去,非常无语的开口,“时序今年都十二了吧,我当初九岁就开始跟在你屁股后面跑,这么多年上上下下跟你跑了多少生意,这些年你愈发过分,把手里的生意大多数都丢给我就算了,自己带着夫人在外潇洒,就算是当牛马也总得有个期限吧。”
一旁的潘时序无辜中枪,“姐,你怎么这么说啊,我还是个孩子呢!”
本来潘疏桐给他布置的课业就够多了,要是真跟在爹后面学习怎么做生意,潘时序觉得自己要完。
潘疏桐一脸义正言辞的反驳,“谁还不是个孩子啦,我也是个两百多个月大的孩子!”
杨昭适时出来和稀泥,“大娘啊,你爹说的也没错,好不容易回来了就在家里住下好了,雄州那个地方又偏又远,还不安全的。就留在京都,还能帮衬帮衬家里。”
杨昭不说话还好,潘疏桐可以当做没看到她那殷切的眼神,既然杨昭开口了,潘疏桐就开始无差别攻击,“还有娘你也是,这些年家里里里外外都是我在操持,你当甩手掌柜这么多年,也应该让我轻松轻松吧。”
杨昭没想到自己也能被攻击,一张嘴张张合合好几次都没能说出话来。
就这样,一家人围着这个话题大战三百回合,最终以潘疏桐的胜利取得完美落幕。
正月初七,潘疏桐带着礼物登门,前几日京都一直在下雪,今天老天爷倒是心情好,是个大好的晴天。
今日是拜见官眷,潘疏桐穿的稍微正式了些,穿的是一件水蓝色的交领右衽绢袄,在引路女使的指引下见到了李德仁的夫人,张文秀。
张文秀也是官家小姐出身,又做了这么些年官太太,经过岁月积累,她身上带着几分威严,但她眉眼含笑,又冲淡了她周身的气场,显得亲切一些。
屋里燃着炭火,暖意十足,潘疏桐怎么可能让主人先开口,她先介绍了自己如今的身份,又向张文秀表达自己的歉意,不请自来确实叨扰,然后让花渐把带来的礼物交给张文秀身边的嬷嬷,又闲聊几句才开口问正事。
“夫人有所不知,我家官人本不是如今婆母亲生,从他记事起婆母便带他去给一座不知名的墓碑扫墓,我家官人当时年岁还小,不懂其中缘由,再长大些便问婆母,那坟里葬的是何人?为何每年都要给她扫墓?我家婆母便说,这是你生身母亲,并告知他当年真相。”
二十年前,沈家夫妇从镇上看完大夫准备回家,却没料到在回家途中会遇见杀人现场,他们躲在远处的树林里,大气都不敢喘。
只见地上的女人已经受伤,她怀里还抱着婴儿,那杀手把自己全身上下都包裹起来,只剩一双眼睛漏在外面。
女人从地上爬起来不断求饶,企图让他放过他们二人,可结局总是不如意的,女人被黑衣人当场斩杀,死不瞑目。
本来要结果掉女人怀里的婴孩,却不知怎的,黑衣人本来剑都举起来了,却没有对婴孩痛下杀手。他把女人的尸身抱走,独留婴孩在原地,或许也是想给这个孩子一个活命的机会。
等黑衣人走后沈家夫妇才从草丛里现身,他们把那个孩子抱回去,当自己的孩子养大,在他知事的时候就告诉他身世,让他努力读书,争取有朝一日为母报仇。
张文秀本身就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听完这个故事后也是面有不忍,眼里已经有了泪花。
“今日贸然前来也是想问夫人一件事情”潘疏桐开口。
张文秀不解,她跟沈砚辞和潘疏桐都没有交集,她想不出会有什么事情要来问自己。
潘疏桐从脖子上取下那枚玉佩,让花渐把东西递过去,张文秀在见到她从脖子上取下来时就觉得那块玉眼熟,等拿到手里才惊觉地发现这玉真的和自己当年买的那块玉一模一样。
她震惊的看着潘疏桐,“这玉你是从何而来?”
见到她脸上的表情潘疏桐就觉得今天肯定会有一个大发现,她不急不缓的开口,“这是我家官人从小到大带的玉佩,听他所说,这是当年他身上唯一留下的东西。我顺着这枚玉佩查到这是当年随州黄记的货。”
“根据那里的掌柜所说,这枚玉佩当年本是一对,却被两位娘子分别买走,一位是您,另一位掌柜的不认识,只说您当年为了凑齐这对玉佩还曾追过那位娘子。”
张文秀看着手里的玉佩,像是陷在回忆般轻声讲述着当年的故事,“是了,我当年追过那位夫人。”
二十一年前,为了给即将出世的孩子挑选礼物,张文秀亲自去了最好的首饰铺里,当时她是店里的贵客,掌柜的亲自接待,给她推荐了一枚药杵百草纹的玉佩。
这玉佩的料子极好,触手温润,而且这上面的纹路不仅可以储存脂膏,还兼具香囊的作用,可以往里面放药膏,防疫避秽什么的,很适合刚出生的孩子佩戴,张文秀立马就订下这枚玉佩。
恰逢此时掌柜的顺嘴提了一句,这玉佩原是有两枚,另一枚刚巧被另一位夫人买走,张文秀听后就想到自己肚子里有一个,家里还有一个,便想把那一枚也买下。
于是她急忙追问那枚玉佩被谁买走了,只见掌柜的用视线在店内巡视一圈,随即抬手一指,门边消失了一抹姚黄背影。
张文秀立即让身边的人追上去,自己挺着一个大肚子只能在后面慢悠悠的追。
万音也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有人敢当街拦人,登时有些恼火,刚想开口却被后面的一道声线抢了先。
“这位夫人!”
万音不悦的转身,见来人是个大肚孕妇气立马消下去,“夫人是在叫我?”
在万音转头的那一刻,张文秀便有些看呆了,那人眉眼间明明带着一丝愠怒,却在下一刻了无声息的褪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如春水般的柔情。
张文秀脸上挂起笑容,“还望夫人消消气。”
“刚刚在店里听见掌柜的说这玉佩本来有两枚,另一枚被夫人买走,想着把夫人手里的玉佩买过来,却没想到这举动唐突了。”张文秀向万音解释。
她举起手里拿着的玉佩,万音看着玉佩和张文秀的肚子,“夫人怀的是双胎?”
张文秀一愣,明白过后便开口,“不是,家中还有一位三岁稚子,想着这玉佩既有两枚那不如一人一枚。”
万音听后心下了然,但她也不愿意把自己得到的东西拱手相送。
“夫人莫怪,”万音把手放在自己小腹上,“只是这枚玉佩在下也想送给未出世的孩子。”
万音话说出口,张文秀自然也不好再说些什么,“想来我与夫人也有些缘分,不知夫人尊姓?”
万音对着她粲然一笑,“雄州城永济渠沿岸万氏万音。”
那粲然一笑的模样张文秀在心里记了许多年,那日分别之后张文秀不知怎的,竟开始给万音写信,从张文秀的第一封信开始,两人便是笔友,一直有书信往来,直到那一场火把万音的生命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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