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薇握着玻璃茶杯的手猛地一顿，红茶晃出来几点。
“……谁？”她嗓子有点紧，脑子还有点懵，反应不过来。
宋雁栖微怔，反应过来，温和礼貌地笑了笑：“感谢你看得上我。”
沈淮坐在云浮另一侧，肩膀微不可察地挺直。他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杯底轻轻磕在桌面上。
几秒钟后，薛薇转回头：“……哦？他？”声音里掺上审视，“哪家的？”目光盯在宋雁栖身上。
“杭州，叫宋雁栖。”云浮答。
“杭州宋家啊……”薛薇拖长了调子，指尖划过杯壁，“以前没听你提过？”
“刚认识。”
“这人好像有点眼熟啊。”
“之前在豪庭见过。”
薛薇瞪大眼睛，想起来了：“是成兴言那狗崽子的朋友？不行，不能选他，太恶心了。”
她扬起笑容，一点情面都不给别人留：“你瞧这人，一看就无聊死了，你跟这种人谈，不就像跟老沈谈吗？别犯糊涂啊。”
云浮制止她：“薛薇，别开这种玩笑。”
薛薇的心沉下去。她笑了声，有点干：“挺好。原来你喜欢这种。”她顿住，目光扫过宋雁栖，“……好拿捏的？”
“只是觉得挺合眼缘的。”
云浮对着宋雁栖：“杭州我去过几次，梅灵南路那片茶园很漂亮。”
宋雁栖颔首：“是的，春天采茶的时候尤其好。”
两人聊起来。
沈淮沉默，目光落在云浮带笑的唇角，又移开。
薛薇盯着云浮的侧脸，掐住玻璃茶杯，隐隐有失控的感觉。
她本来想着云浮只要不嫁给她哥哥，嫁给谁都无所谓。她喜欢沈淮的话，她都能帮助她。
现在事情真的发生了，云浮看中了哥哥之外的人，她却发现心里不舒服。
“嫁给谁都可以”这深层的含义其实是“只能在她理解的范围内选择，只能选择她提供的安全选项”。
云浮怎么可以有她不知道的关系，怎么能绕过她？
而且，妈妈给云浮挑的人，云浮愿意接受。她就不行？
这时，林雪那边来了重要的客人，她远远地朝这方招了招手，大概是喊人过去。
云浮站起身：“你们聊，我去打个招呼。”
她没看所有人，径直离开。
留下薛薇和沈淮。中间空出的位置像一道沟。
薛薇脸上假笑彻底消失。她没转头，眼珠冷冰冰扫向宋雁栖。
“杭州宋家的人？”声音像淬了冰。
“是。”宋雁栖后背挺直了些，回视她。
“宋景恒是你大哥？”
“是。”宋雁栖微微颔首，指尖在膝盖上轻轻点了一下，眼底的温和淡了些许。
薛薇视线划过宋雁栖的脸：“她刚说‘看上了’，什么意思？看上了你什么？这张脸？”
她嘴角扯出一个嘲弄的弧度，“宋家的门，没那么好进吧。就算想做个清闲二少爷，也得守规矩，是不是？”
沈淮皱眉，提醒道：“薛薇，说话注意场合。”
“场合？”薛薇猛地转向沈淮，声音拔高又猛地压下，变成尖锐的低语，“我关心一下不行吗？问清楚点，免得宋少爷误会了什么，平白做白日梦。你说呢，沈淮？”
“不过云浮那性子，想一出是一出，她能当真？不过是图个新鲜罢了。”
宋雁栖目光沉静如水，只下颌的线条似乎无声地绷紧了一瞬。
他迎向薛薇尖利的视线，声音不高，却清晰平稳：“薛小姐，我想，我的‘误会’或‘期待’，都只关乎我个人，无需向您报备。”
他唇角甚至还维持着那抹习惯性的温柔弧度，只是此刻显得格外疏离，“云浮小姐不管怎么做，我都尊重她的自由。”
“自由？”薛薇短促地冷笑一声。她突然抓起桌上那把吃点心用的小银叉，对着那碟精致的糖霜点心狠狠戳下去！
硬脆的外壳发出沉闷的“噗”一声。
“是啊，多自由。想捅什么就捅什么，想伤谁就伤谁！”薛薇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像冰锥。她看着没入点心的叉子，猛地将它拔起，“捅完了，拍拍翅膀就飞走了。”
薛薇算是看明白了，云浮最在乎的只有她妈林雪！而不是她！
宋雁栖皱了皱眉，身体不引人注意地向后略倾了半寸，自然地拉开了一点距离。
他端坐着，像一株温雅却挺立的修竹，沉默地划定界限。
身在圈子内，难免听说过一些传闻。这薛家大小姐对妹妹太有占有欲了。
今日一看，果然如此。
沈淮的目光垂落在那把沾满糖霜的银叉上，开口：“她有自己的想法。”
薛薇没理他。
她随手把叉子扔回碟子里，发出叮当脆响。指尖沾上了些许融化的糖霜，黏腻腻的。她抽了张纸巾，面无表情地用力擦拭着指尖。
视线却穿透喧闹的人群，死死锁在远处的云浮身上。
云浮正站在一群谈笑风生的长辈中间，微微侧头听着林雪说话，唇边自然地弯起一个浅淡的弧度。
沈淮也抬起了头，目光沉沉地投过去。金丝眼镜后的视线黏着在那道身影上。
他自以为是地靠近和修复，在云浮眼里，恐怕还不如宋雁栖一个温和平静的注视。
——————————
消息像一颗深水炸弹，无声地砸进那片看似平静的海域。
云浮“看上”了宋雁栖。
不是捕风捉影的八卦，是林雪在沈家生日宴后亲口对交好的几位夫人提起的事情。
圈子太小，也太密，瞬间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林雪的说辞是“只是合眼缘，现在还不是男女朋友呢”。
但这可是云浮第一次对人这么特殊。
那么多世家子弟围着云浮，云浮的态度总是礼貌地亲近，但仍有距离。想再进一步，那是压根不可能的。
这是她第一次放出口风，说“有眼缘”！
林耀是最早知道的。
电话打到他那会儿，他正慵懒地歪在自家影音室的皮沙发里，投影幕布上光影变幻，映着他半明半暗的脸。
上面正在放云浮最近拍的电影。
他听着电话那头朋友兴奋又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话，捏着遥控器的手指停住了。
“谁？”他问，声音像卡了壳。
“宋雁栖！杭州宋家那个老二！林夫人亲口说的！还能有假？”
林耀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屏幕里女主角熟悉又陌生的脸。
过了一会儿，他抬手，猛地摁下了关机键。刺耳的音乐和光亮瞬间消失，整个房间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朋友在电话里“喂喂”了几声，被他直接掐断了。
他把头重重地仰靠在沙发背上，黑暗中只听见自己有点粗重的呼吸声。
半天，他低低骂了句。
宋雁栖？
那个温吞得跟白开水一样的宋家次子？云浮会看上他什么？那种毫无锋芒的温柔？还是那张温和俊秀的脸？
酸楚和荒谬感像藤蔓一样缠上来，勒得他心口发闷。
他林耀在她身边鞍前马后、挥霍着时间和心思，小心翼翼地试探、讨好，结果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
而那个宋雁栖，不过是恰巧出现在那个场合，就轻易得到了特殊对待？
宋雁栖凭什么？！
——————
一个私人俱乐部的牌桌上气氛微妙，几个正当年华的世家子弟围坐，筹码堆叠，香烟缭绕，聊起最近圈内最热的话题。
“喂，听说沈家那个宴会上的事情没有？”其中一个叼着烟，牌打得漫不经心。
“不就是过生日嘛，能有什么新鲜事？”
说话的人吐了口烟圈：“薛家那位，听说跟宋家的那个搭上了！”
薛家那位……
在圈子里，约定俗成的，这种模糊的指称，只代表一个人。
“啊？？真的假的？跟谁呀？”
“林夫人亲口说的！和宋家老二！那个文绉绉，还挺低调的宋家老二。”
“不能吧，她看上他什么了？”有人直接嚷出来。
“温柔？小白脸？”叼烟的嗤笑一声：“听说林夫人倒是挺满意的。”
“温柔款？我以为她喜欢那种能跟她对着刚的！”
众人面面相觑，眼神里都是难以置信的错愕。
刚刚还火热无比的气氛荡然无存，跌落谷底。
微妙的尴尬和难以言说的失落弥漫。
有人干脆把一副好牌丢在桌子上，往后一靠：“没劲儿，不玩了！”
云浮居然喜欢宋雁栖这一款吗？？？
一直没有答应任何人的追求，是因为压根就不喜欢他们这些款式吗？
整个圈子都因为这个名字感到一种难以名状的酸楚和失重。
过去那些围绕着云浮的试探、角力、小心思，那些基于身份、能力、财富构建的隐形规则，在“宋雁栖”这三个字面前，无声瓦解。
原来，云浮的喜好，和他们想象的，差了十万八千里。
那个他们熟悉并奉为最高奖励的游戏场，似乎从这一刻起，彻底变了个样子。
————————
没有人知道云浮当时说这话的全部原因，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云浮考试成绩差，但情商还挺高的。
沈淮突然跟她说要做普通朋友，有种古怪的暧昧感，薛薇又主动让沈淮坐她旁边。
云浮感觉薛薇和沈淮这两人怪怪的，不知道在搞什么东西，但她直觉有点不对。
唉，跟一对未婚夫妻走得近，真的太麻烦。
最好的方式似乎就是谈段恋爱，这样就有个挡箭牌了。
再加上林雪费了这么多力气，给她挑了这么些人，一个不选也实在伤她心。
而且她看宋雁栖这人确实挺有眼缘的。
种种原因之下，她就说宋雁栖还不错。
第二天，她就带上自己新交的朋友出去玩儿了。
云浮跟他说清楚了，只是当个玩伴，并不是男女朋友。宋雁栖表示接受。
这几天相处下来，她发现这人超出她的想象，超级温柔体贴。
他心细如发，很快就记下她的喜好。吃饭的时候点的多是她喜欢的。察觉到她冷，就立刻调空调温度。
不用云浮给眼神，他都知道她需要什么。
偏偏这人还是润物细无声的那种，不会邀功，不求回报。要是不仔细观察，都不知道他做了这些事情。
云浮喜欢别人顺着她、对她好，所以心情蛮好的。
这天，云浮跟宋雁栖告别，回到家里。
云浮嘴角还挂着一点笑意。她走向料理台，手指刚碰到凉水壶，准备倒水——
“听说你交男朋友了？”
声音从门边阴影里出来，冷不丁的。
云浮心里跳了一下，回头。
薛哲斜倚着门框，身形绷得很直。走廊的光描出他清晰的肩线，下颌绷着，整个人像把没出鞘的刀。
他陷在暗处，看不清神色，只让人觉得那一片空气都是紧的。
“……哥？”云浮声音轻了半度，转回身找杯子，“你吓我一跳。”
薛哲突然说：“听说你交男朋友了？”
云浮给自己倒水，不看薛哲，看着水面：“现在还不是男朋友。”
“你的意思是，将来有可能是了？”
云浮终于转头。厨房顶灯的光洒下来，勾勒出她微蹙的眉，睫毛在眼下投出深影，一双眼直接看向薛哲。
“哥，”她声音很轻，但很稳，“你问这个做什么？”
薛哲目光更沉：“你成年了，想谈恋爱也正常。但是你不是说要红遍大江南北，站到最高的地方去？那地方可放不了感情。”
薛哲说的很冠冕堂皇，仿佛都在为云浮考虑。
云浮静静站在灯光下，仿佛绽开的昙花，漂亮得惊人。
她跟薛哲对视，不久，薛哲主动移开了目光。
云浮微笑：“爸爸妈妈都同意，人还是妈妈给我找的。你不高兴吗？”
“我很高兴，但必须告诉你，你现在不适合谈恋爱。”
“薛哲，你有什么立场阻止我？”
云浮：只是交个朋友，你们怎么一个个都炸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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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震惊！圈子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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