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哲扯了扯嘴角:“以前喊我哥哥,现在直接叫大名了?”
他怀念小时候的云浮。刚被带进薛家那会儿,云浮弱得像黛玉。她怕生,也听话,会怯生生地喊他“哥哥”。求他帮忙进娱乐圈那次,眼里还含了泪。
那时的云浮,漂亮、乖巧、懂事——完全符合薛哲对理想妹妹的想象。
所以当初林雪要收养她,薛哲没反对。虽然他知道,反对也没用。
可现在不同了。云浮变了。她呼朋唤友,收了一堆跟班,流连酒吧。听说还交了男朋友。现在甚至直呼他大名,没半点尊重。
云浮不再是记忆里那个妹妹了。
“怎么会呢?”云浮声音很轻,“你是哥哥,也是朋友啊。”
“那就这么不听话?”
“我说过吧,”云浮抬眼看他,“让我不高兴的人,就不是朋友了。”
薛哲猛然记起。酒店饭局那晚,她是说过这句话。她的交友法则,就是这么自我。
“说两句就让你不高兴了?”
“哥哥,别想掌控我的生活。”
薛哲攥紧拳头:“我什么时候掌控你了?”
云浮看着薛哲。
她在他身上看到林雪、薛薇的影子。一样的血,骨子里的控制欲也如出一辙。
林雪要完美的儿女,薛薇要最好的朋友,薛哲要完美的妹妹。只是薛哲藏得更深。
云浮放下水杯:“你最好没有。”
她转身就走,离开了厨房。
薛哲盯着她的背影。
他一动不动,气到了顶点。
…………
过了半晌,薛哲才压住火气,准备上楼休息。
他对她好,她转眼就忘。稍不如意就翻脸。没良心!以后别理她了!
薛家房子分三层。一楼会客,二楼父母住,三楼子女住。
他刚走到二楼拐角,听到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是林雪的声音。还有云浮的?太远,听不清具体。
要搁平时,薛哲会直接离开。但今天被云浮气得够呛,他脚步一转,朝主卧走去。
他放轻动作,靠到门边。林雪的声音透出来:
“我在窗口看见那姓宋的送你回来了。怎么样?那宋雁栖。”
“还行吧。”是云浮。
林雪语气担忧:“你模样太出挑。处得不行,或他敢欺负你,一定要跟妈妈说,知道吗?”
“嗯。”
“今儿回来不算晚,怎么现在才上来?楼下干嘛呢?”
“刚才哥哥找我聊了会儿。”
林雪声调扬起:“他?聊什么?”
“叫我别交男朋友,好好搞事业。”
林雪轻笑:“呵。甭听他的。娱乐圈算什么事业?玩玩而已。”
这是一九九八年。明星在普通人眼里光鲜,在他们圈子里,什么都不是。
薛哲混演艺圈,林雪一直不满。明明按家里安排能风光无限,非要当什么导演,简直养废了。
至于云浮也进了圈,劝不动,林雪只能捏鼻子认了。她想玩,就让她玩吧。这次费心挑了这么多世家子弟,就是想给她兜底。
云浮手握她母亲的股份,将来再结门好亲事,没人敢轻视她。
“嗯。我知道。”云浮应着。
林雪话锋一转:“你觉得……你哥这人怎么样?”
两个人都混娱乐圈。这些年云浮拍多少戏,薛哲就当了多少次导演。两人天天绑在一起,好像…是太近了点?
“挺好的。”
“宋雁栖跟你岁数相当,在清华念大三。他虽不是第一继承人,但他亲哥是。前途一点不用愁。你哥?差远了。”
林雪点到即止。她知道云浮是个聪明人。
其实给云浮挑人时,林雪也想过薛哲。
毕竟一家人,有自己看着不吃亏。可薛哲大云浮十岁,又没什么前程。
宋雁栖不一样,走仕途或经商都大有可为。这才是真正的青年才俊,不比挑的沈淮差。
“嗯。我知道。”
母女俩又说了几句闲话,云浮告辞,回三楼睡觉。
门外,薛哲僵在原地,心像被捅了一刀。
听见云浮起身要走,他猛地闪身躲进隔壁空房间。
为什么要躲?他不知道,本能反应。
黑暗中,薛哲只觉得荒谬。
他薛哲如今在圈子里也算一号人物,名导新锐,拥趸众多。多少人围着他转。他跺跺脚,京城娱乐圈都得晃三晃。
可在林雪眼里,他就是个废物。给干女儿挑对象,压根儿就没他的位置。
娶云浮?他以前压根没想过。
可被她们彻底排除在外,这感觉实在太扎心了。
————————
云浮想红。十二岁入行起,她平均每年一到两部戏。靠这些保持曝光和口碑。
她半年读书,半年拍戏。
想接更多?不可能。
第一,她身体顶不住。第二,家里也不会允许她荒废学业。
今年接的是部叫《桃花扇》的电视剧。十集,不多。
云浮拍过不少题材,唯独没演过古装。近年流行翻拍古戏,薛哲就替她接了这部。
巧的是,她干外婆章清韵知道后高兴坏了。这是老太太特别爱的戏曲,她大手笔投了不少钱。
薛哲要求高,讲排场,不差钱。他直接定下最好的拍摄地:静王府。
静王府是前朝望族府邸,富丽堂皇,当时就数一数二,后来收归国有了。这类王府通常两种结局:政府办公,或开放成景点。
静王府是后者。
云浮刚到剧组,制片人就火急火燎找过来。
“坏了坏了!戏怕拍不成了!有领导要来视察!”
云浮细问。流程早走通了,他们也拿到批文,可以借部分景拍戏——这很寻常,有的古装剧还能进故宫拍呢。
现在相关部门变卦,说怕损害文化遗产,一大拨领导要来审查剧组。
“薛哲呢?”云浮蹙眉,“这种事他一向能搞定。”
薛哲在,不用她操心。
“薛导今天请假了!说心情不好,调理一下心情,出国去了,两三天才回!”
“这下怎么办?”制片人急得跳脚。
没了背景最硬的薛哲,整个剧组都麻了爪。
宋雁栖今天也来了。他好奇剧组拍戏,专程来探班。
看众人慌乱,他温声开口,有种安定的力量:“别急。事情来了,一起去看看就是。”
——————
包厢空气凝滞。吊灯光线偏冷。没人碰面前的凉菜。
制片人指关节轻敲桌面。
演员们安静地坐着,身体却绷着弦。
门外响起脚步声,混杂人声。
所有人唰地站起,动作太急,椅腿擦地发出刺响。笑容爬上每张脸。
门开了。张处先进来,广电的,熟面孔,打过交道。
制片人立刻迎上,笑容很满:“张处!路上辛苦了!”
他双手紧握张处的手,引着往里走,“张处到了!”
其他人跟着问好,声音堆叠。
张处扯出笑:“李总客气。”
他握手,往里走一步,却忽然停住,侧身让出门中间的位置,声音压低些许:
“您请进。”
包厢里瞬间安静下来。笑容还在脸上,但眼神变了,都看着门口。
人走了进来。
个子很高,深色休闲西服合身。头发很短,眼神扫过包厢,没什么温度。仿佛只是寻常的饭局。
制片人反应快,肩膀不易察觉地弓了弓:“快请上座!”
他声音有点紧,笑意热切但努力控制着幅度。
国内酒局座位可是个讲究,众人都自然而然把他送到主位。虽然不知道这位是谁,但看张处等人这样子,这位肯定是最尊贵的了。
喻溱微微一点头:“嗯。”
脚步没停,径直走向主位。很自然地坐下。
张处跟着落座,在喻溱下手。
喻溱的目光在落座时习惯性地扫过全场,旋即微不可察地一顿——角落里的云浮。
她也在看他。
果然,视线撞个正着。
制片人多机灵的人,立刻捕捉到这微妙对视:“您和云小姐认识啊?”
他声音里的热络又添了几分,仿佛发现了通关密钥。
喻溱唇角牵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冲云浮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她是我弟的同学。”
原来她也在呀。
“那可太巧了!缘分哪,真是缘分!”制片人李总心里那根绷紧的弦终于松了一大半,笑意更深。看来之前特意安排云浮来是对的,这姐果然有大背景。这步棋走对了!
喻溱目光转向云浮左手边、存在感同样强烈的宋雁栖:“这位是?”
宋雁栖微笑颔首,仪态无可挑剔:“我是云浮的朋友,宋雁栖。今天正好来探班,有幸跟着见识见识。”
喻溱恍然点头,语气平淡:“哦,男朋友啊。”
“请别这么说,”宋雁栖笑意不变,言辞却清晰,“目前还不是。”
“哦?”喻溱挑了挑眉,随口接道,“宋先生哪里人?”
两人你来我往,初次见面却话题不断,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他们都是社交技能点满了的,一句话都没有落在地上。
制片人冷眼旁观,更加坐实了喻溱身份的重量——只有真正站在顶端的人,才有这份无视氛围、随心所欲开启或转移话题的余裕。看,其他几位陪同的领导,连陪笑都带着小心。
酒过三巡,菜也慢慢换上了热炒。
宋雁栖目光掠过转盘,精准地停在了一盘油亮的大虾上。他知道云浮口味挑剔,尤其爱吃虾,却最不耐烦剥壳的琐碎。
他自然地拿起公筷,夹了几只饱满的虾到面前的骨碟里,随即套上透明手套。
他的动作很流畅,指尖翻动间,虾壳便完整地褪了下来,露出莹白的虾肉,再精准地蘸上一点云浮偏爱的姜醋汁,稳稳放进她手边的碟子中。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熟练得如同做过千百遍。
云浮似乎对周遭的觥筹交错有些意兴阑珊。感觉到旁边碟子的轻微动静,她头也没抬,极其自然地拿起筷子夹起那只虾肉送入口中,细嚼慢咽,仿佛享受这份照顾是天经地义的事。
喻溱端着酒杯,原本正听着张处说话,余光却不由自主地被角落这熟稔的一幕攫住。
他看着宋雁栖细致体贴的动作,看着云浮那副理所当然接受服侍的骄矜模样。
那虾肉,似乎挺好吃?
——————
云浮不喜欢别人抽烟喝酒。私下聚会时,朋友们都知道她喜好,不会当着她面抽烟喝酒。但这是剧组的酒局,她也没强硬阻止大家喝。
有薛哲在的时候,云浮从来不需要参加这种酒局。他一走,她难免有点不适应。
虽然他喜欢管东管西,但是可以挡掉不少麻烦。
希望他早点调理好心情,早点回来。
酒过三巡,她起身去洗手间。
从厕所出来,她走到洗手池洗手。
恰好喻溱也在。
云浮冲他点点头。
她很安静,也很冷漠。低头洗手,水流冲过她的手。那双手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像玉一样。
“你弟呢?”突然,云浮想到什么,询问。
“你也知道他很喜欢表演,所以去英国皇家剧院留学了。”
“他说好跟我一起报北影的。”
“北影哪有英国学校好。”喻溱脸上全是笑容。
云浮沉默了。
论皮相,这是她见过最漂亮的人,谁见了都会愣神。论恶毒程度,也同样无人能及。她不信喻溱的鬼话,一个字都不信。
她猜测,喻溱对于弟弟因为她受伤而不满,所以把弟弟弄走了吧。
可惜了,他弟弟还挺听话的,长得也不错,是个趁手的小跟班。
“那人真不是你男朋友?看你俩挺亲热。”
“跟你无关。”
“弟妹,喻淇走时可是嘱咐我好好照顾你。他回来要是看见你跟别人在一起,该多伤心。”
“走开。”
云浮擦干手,走了。
喻溱伸手拦住她,“跟他分手,算我求你,我弟会很难过的。”
“你和薛哲不愧是好兄弟。”
“为什么这么说?”
“管得真宽。”
云浮说完,直接离开。
她心里清楚,这个审批八成完了。她惹了喻溱,这种睚眦必报的人不可能再帮她。
到时候联系家里,让干妈林雪帮忙找场地吧。
让她意外的是,审批居然过了。静王府开放了。
剧组能在那儿拍戏了。
——————
薛哲步子沉,看见柱子底下的喻溱。喻溱靠着柱子,手里拎着东西。
薛哲皱眉:“你怎么来了?”
喻溱笑了,晃了晃手里的纸袋:“探班啊。听说你在这儿。喏,新买的冰糖葫芦,裹着米纸,脆生,我知道你爱吃。”他提起两人学校后门常买的点心。
薛哲没接。他目光扫过喻溱带笑的眼。“黄鼠狼给鸡拜年。有事就说。”
喻溱站直了些,笑意更深,慢悠悠道:“这是静王府,”他抬抬下巴,扫了一眼薛哲身后的庭院,“我家。”他眼神定在薛哲脸上,“我回不得?”
薛哲嘴角绷紧:“是吗?平时可没见你人影儿。”
旁人不知道他身份。薛哲清楚,静王一脉,真材实料。当年风紧,他们家眼都不眨就把宅子地契都捐了,保个平安。
喻溱刚要张口——
“唰啦!”
化妆帘猛地掀开。
场子里瞬时安静下来。搬架子的小场工定在原地,灯光师忘了拧按钮。
男主演含着一口水,忘了咽,喉咙眼堵着。所有细碎的声音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抹平了,视线却像被磁石吸牢,紧紧粘在一个点。
云浮走出来。一身水蓝色戏服,料子柔软,似笼着一层薄雾。
脸是温润的玉白,眉眼间带着旧时闺秀的书卷气,安静从容。那份美不张扬,却有种沉静的吸引力,像一块蕴着暖意的羊脂白玉,让人移不开眼。
她步履轻盈,朝着书斋走去,人群自然而然地分开一条通道,无声注视。
薛哲怔了一下。第一次看见妹妹扮古装的装束。
那股属于名角儿的韵致,将那份温和的书卷气点染得格外动人,甚至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静的诱惑力。
为了这部戏,他记得妹妹还去找了专门的老师,来学习礼仪。
妹妹真的辛苦了,所以平时脾气暴点,好像也正常吧……
喻溱脸上的笑容定了格,眼神黏在云浮身上。
云浮在紫檀书案后站定。周身沉静的气场将一切杂音隔绝。
副导演清了清沙哑的嗓子:“‘题扇’,第一场!开!”板响。
女主饱读诗书,精通琴棋书画。但这种沉静的表象下,压抑着一股极其炽热、执着、勇敢的内核。
一旦爱上了,便要表达爱。
这场是男女主心动初绽,涌动着暧昧,两人定情。
他们的表白自然不可能那么大胆开放,而是通过给扇子题字来表达暧昧。
云浮执一柄白绢扇,倚着雕花窗棂。
窗外是灰白色的晨光,柔柔地铺进来,映着她水绿的衣袖,仿佛笼着江南的烟雨。
男主演周明挪过去,心口微跳。递上墨锭,声音放轻了:“小姐…墨…成了。”
云浮抬眼。目光落在他脸上,那眼神温和平静,像春日里解冻的湖水。
接了墨锭,指尖不经意掠过周明的手背。
周明觉得那一点触碰像柳枝拂过水面,留下细微的涟漪。
云浮垂眼。墨锭在砚台里缓转,发出均匀细腻的沙沙声,袖口细腻的丝料滑过书案。
墨匀了。提笔。
扇面洁白如新雪。笔尖落下,墨迹沉着温润,每一笔都透着静气: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恰有微风过,一片浅粉桃花瓣打着旋,悠悠然,飘落在“深”字下方,依偎着墨痕,像一个偶然又注定的点缀。
笔尖顿住。片场屏息。镜头贪婪地捕捉那低垂的眉眼和执扇的手。
云浮的目光停驻在花瓣上。长睫极轻地扇动了一下,看了一眼男主演周明。
然后,她唇角的弧度微微加深了那么一丝,一个极其自然、宛如春水荡漾的浅笑掠过,仿佛心底某朵隐秘的花悄然绽放。
清浅的爱意在空气中流淌。
周明看着那扇面,看着眼前人唇边残留的若有若无的暖意,恍了神,戏文噎在喉咙里。
空气里却分明多了些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却如无数细小芒刺,密密匝匝,扎在那个成为焦点的男人周围——那是被云浮那一眼点爆的,全场心照不宣、无处安放的嫉妒。
像无数细小滚烫的火星,只敢在暗处簌簌地烧。
周明凭什么被云浮这么看着?
真气人。
“咔——!!!”薛哲的声音打破了凝滞的空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震动,“神了!过!”
片场先是死寂,随即爆发出一片低低的嗡响,是吸气声、赞叹声和猛然放松的喘息交织在一起。
喻溱看着,云浮放下笔。脸上那点春水般的柔和悄然隐去,恢复沉静,但那余韵似乎还在。她没有弹开扇子,只是任由扇面微合。
她抬起眼,目光越过镜头和人影,准确地落在廊下。
看到了喻溱和薛哲。
云浮笑了笑,移开了目光。
不知是谁,怅然若失。
进度到剧情中后期了,不喜欢看感情戏的,接下来可以不看了,接下来大多是修罗场,有很多打起来的情节了~[三花猫头][三花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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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好嫉妒那个男演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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