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到的味道是熟悉的，汤晗微微睁开眼，眯缝着眼环顾四周，室内的装潢却并不熟悉。周身味道原主人的形象在脑袋里清晰起来，汤晗脑袋里被放了口钟狠狠敲响，一下坐直身子更仔细地观察周围。
被窝里的茶香，头发上的花香，衣服上的柠檬香，汤晗的脑子里想到名为“普鲁斯特效应”的词，因为昨晚的画面正因着这一团复杂的气味在蛮不讲理地袭击她尚未清醒的脑袋。
汤晗郁闷地呼一口气，上身趴下去伸了个懒腰，顺势把脸埋在被子里长长地哀嚎一声。
她抬手在枕边盲摸着手机，摸到了拿到面前，抬脸一看时间已经是上午9点多。屏幕上显示了几条来自于姜宥的未读消息，能看见的一条写着：提前祝你早安。
【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起来，你送我那个小蛋糕就当早餐吧。】
【刚刚我吃了半块，这个也很好吃，剩下半块我决定留给你，记得要吃。牙刷就用晚上我拿给你的，洗脸巾我也放在显眼的地方了，洗漱台上的东西你都可以用。】
【如果想回去了，直接回家就好，不想回去也可以，但我今天会一整天都不在家哦，没有我做的好吃的了。】
【我还有点事，先出门了。】
【提前祝你早安。】
刚起床的困意还没完全被驱赶，汤晗看完消息，回复消息的手指凝滞了好一会儿打不出字，脑海里也是一团年糕在被打似的。她锁上手机，皱起眉闭眼叹气。
即使经历了被看到糟糕的一面，被告白，在她睡着时偷偷表露情绪，到了新的一天姜宥对她说话还是用着半近不近的距离，她搞不懂姜宥，不知道她到底是要靠近还是远离。她因为这样变得畏手畏脚，感觉关系摇摇欲坠，下一秒就会崩塌。
她趿拉着拖鞋去洗漱，凉水冲到脸上终于清醒一些，她趁势拿起手机回复消息。
【好滴，谢谢姜老师，你去忙吧。】
【猴子敷面膜.jpg】
小蛋糕还剩半块放在桌上，切面很整齐，姜宥分得清清楚楚。汤晗倒无所谓，她在桌边坐下，拆了新的叉子一边吃一边翻看三茗的更新。确认暂时没什么工作消息，三茗的更新也一派顺利，她又返去看姜宥的微博。
最新的是今早更新的，一张汤晗叉子下这块蛋糕原本的全貌，姜宥的配文干脆直接。
【如果有人说这块蛋糕的坏话＝忤逆我。】
底下有人很机灵地回复：蛋糕大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还有人问蛋糕是哪一家的看起来很好吃，姜宥的回复恰恰好在这里断了，未免让人对翻牌子翻到这恰好停下觉得悲催，好在有热心网友替姜宥解答了问题。
汤晗却觉得姜宥是故意的，对蛋糕的来历保密，在这一简直太像在委婉地说不想让你们知道关于她们俩的回忆。
但她也没觉得这想法对很多，顶多20%的可能性吧，毕竟真实心态只有姜宥自己才知道。说不定姜宥就是翻牌子翻累了，她不好随意揣测别人的想法。
她只是自顾自地想着这个暧昧的可能性，然后把最后一口小蛋糕送入口中。
睡衣叠好放在床头，床铺整理好，收拾好一切，汤晗收起吃完小蛋糕剩下的垃圾，拎起来背上包去门口换鞋，她要走了。
前一晚简直好不真实，也可能是姜宥出去得太早，醒来整个房子空荡荡的，让她差点以为那些回忆只是一场梦。
门口洞洞板上的照片再度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走近细看，姜宥生动的表情让她移不开眼睛。汤晗注视了很久那张照片，忽然有很大胆的想法从心里冒出。她提起垃圾，离开了姜宥家。
翻来覆去地琢磨怎么开口，她决定用尽量平静简单的话询问孔见丘。
汤晗：【k老大，有一个小问题想问你。】
孔见丘：【问。】
汤晗：【上次从你办公室出来的那个人，就是emmmm我误会你那一次，那个人你熟吗？】
孔见丘：【汤晗，我现在有个很严肃的事要告诉你。】
汤晗：【？】
孔见丘：【你不要好奇她。】
大挫败，汤晗垂头丧气。她垂手垂头在地铁里摇摇晃晃了一会儿，再度举起手机询问。
汤晗：【k老大，我有关于姜宥的问题想问。】
汤晗：【我知道姜宥认识她，你不要问我怎么知道的，总之现在很重要！】
汤晗：【所以k老大，帮帮我！拜托拜托！哭哭.jpg】
孔见丘：【你早说啊！】
孔见丘的态度发生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迫不及待地把一个名片分享给汤晗，还很贴心地附上“她叫宁望林”。
孔见丘先斩后奏，干完坏事才点开和宁望林的聊天界面通知她。
孔见丘：【不好意思，你的微信被汤晗要走了。】
宁望林：【你疯了孔主编？】
宁望林头疼地揉眉心，但没时间和孔见丘拉扯，任孔见丘把她的微信推给事件中的重要人物，她趁着病人来的短暂间隔给姜宥发消息。
【情况怎么样？】
抽血、拿棉签按住针孔，等凝血后丢掉棉签，等待检查报告，然后去体检。
一切事务如常，除了今天体检的医生表情凝重。姜宥提着半块蛋糕，笑着打哈哈，表示自己下次注意。
“身体不是小事，下次下次，老说下次万一来不及呢？”医生叹气摇头。
来不及？确实是很重要的问题。放在以前姜宥对这件事其实是满不在乎的，但这回蛋糕提在手上，她迟疑了，名为害怕的情绪因为自己的身体状况开始滋长。就像蜘蛛织网一样，渐渐地在身体各处都密密麻麻地织起蛛网，要想挥开还会黏自己一手，纠缠不清。
手中那半块蛋糕的主人，全是因为她。姜宥开始对这个世界产生眷恋，她想看到那株黄色的风信子开花。
吃完午饭，她很虔诚地把蛋糕在桌上打开，很有规律地一点一点把蛋糕咽进肚子。这段认真的时间里，她对这块蛋糕也产生了不舍的情绪，她开始寻找下一个和汤晗的联系，她发现只剩下约定好关于秘密的挑战和《永生花》。
提及《永生花》，这已经不是一个牢靠的联系，一部被腰斩的漫画，结束了就结束了，谁都留不住早已被选择的结果。
姜宥开始卑鄙地祈祷，祈祷汤晗慢一点知道她的秘密。她又很好奇，汤晗知道了她命不久矣会是什么表现呢？是纵然心疼但会放弃执着的感情，还是奋不顾身地投入迟早会熄灭的火种之中。
正是恐惧于前一种可能性，她才会开始这样一次并不美好的祈祷，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她卑鄙无耻。
但事不遂人意，这姜宥也早该知道的。这个世界是唯物主义的，一切都会往既定的方向前进，没有神佛，没有奇迹。
所以她将死，是一定会死的。
她给宁望林回消息。
【不怎么样，算了。】
泪滴接二连三地砸到手机屏幕上，手机界面被水影响，上下跳动。姜宥锁上手机，抹一把脸，眼泪干了一瞬又顺着泪痕流下来。
街边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检查报告被撒气一般胡乱塞进包里，也可能是慌张使然。姜宥直直注视着看着手机走来的人，站在她必经之路上没有让开。
汤晗感觉到面前暗下来，她抬头，姜宥在哭，泪如雨下，面对着她哭。
汤晗目瞪口呆，姜宥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无声地泪流满面。她曾经在众人审视的目光中受人指摘也只是沉默，可现在她眼眶红着站在人群中，泪水怎么也止不住，夕阳如血一般涌入天边。
“姜老师！”
汤晗上下看了看姜宥，没有什么异常。“你怎么了姜老师？”汤晗慌慌张张地翻包，拿出一包纸巾拆开抽了张纸去擦姜宥的眼泪，“走吧走吧我们去一边休息会儿，站着多累啊，等你休息好了我请你去我家玩我给你做晚饭吃，我也去学……”
“汤晗……”姜宥不为所动，声音像是从喉间艰难地挤出来的一般，“对不起，汤晗，对不起。”
诶？
汤晗怔在原地，姜宥突如其来的道歉让她措手不及。姜宥抬起一只手揽住汤晗的肩膀，她垂下头靠在汤晗肩头，呢喃着：“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错了……汤晗——我是个自私的人……吗？”
什么啊？汤晗不知所措，她只能徒劳地抚着姜宥的背部，一遍又一遍。“什么啊，怎么可能，姜老师你很好很好，谁说你自私了？我觉得你很好很好，我不是说了吗，我……”她忽然想起说出来并不会有什么结果，只能让它空落落地飘荡，于是一个急刹车，“我很喜欢你这样的人，又温柔又善良，和你待在一起感觉很温馨。”
但她只觉得无比苦涩，感情说得再多都无力改变的苦涩。除了紧紧反抱住姜宥，她无能为力。
为什么你要道歉呢，姜宥？明明我才是卑劣的那一个，我才真正不敢直视你的眼睛。
引擎的躁动声，车辆鸣笛声，街上行人带过的说话声，掩盖住了姜宥细碎的抽泣。冬季的太阳不够温暖，夕阳有的只是惨淡的红，人们身上仿佛在缓慢地渗血，流着血的人没入人潮人海，流着血的姜宥趴在汤晗肩头不住地哭泣。
这是她第一次面对宁望林以外的人哭得这么难过，好像要把浑身的眼泪都流干。姜宥曾以为自己不会再流泪了，她以为眼泪早就流干了。可她看见汤晗，愧疚自责颓然和对自己的厌恶让她来不及察觉，眼泪就如雨一般落下。
她不知道还剩多久，她还能坚持多久，或许是等到《永生花》完结。
可她分明感觉到，她对汤晗那阵止不住的心跳，是爱。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