铠甲玄机:仁义血淬
“仁义”。
两个字,殷红如血,在昏暗摇曳的灯光下,从赵匡胤那副精工锻造的山文字铁甲前胸处诡异地浮现出来。浑浊的酒液、唾液和饲料渣滓混合而成的污秽湿痕,成了这血色字迹的底色。篆体的笔画,古朴遒劲,却带着一种妖异的不祥,如同两把刚从滚烫的熔炉里取出的烙铁,狠狠地烫在冰冷的甲叶之上,更烫在赵匡胤骤然紧缩的瞳孔深处。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马厩里污浊的空气,浓烈的酒气与饲料土腥气,似乎都停止了流动。风撕扯破窗纸的呜咽,马匹不安的喷鼻和刨蹄声,瞬间被拉得遥远,模糊,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赵普的身体彻底僵住,他那张堆砌着惶恐与醉意的脸,此刻血色尽褪,只剩下一种惊骇到极致的死灰。方才表演出来的所有慌乱和酒醉姿态,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瞬间砸得粉碎,暴露在赵匡胤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蕴藏着恐怖风暴的眼眸之下。他甚至忘记了继续擦拭的动作,那只沾满污渍的手悬在半空,微微颤抖。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细微、如同濒死猎物被扼住咽喉般的抽气声,整个人如同被钉在了原地,连眼珠都无法转动分毫。
赵匡义更是如遭雷击。他离得稍近,看得更为真切。那“仁义”二字,在昏黄的光线下,红得惊心动魄,每一个转折顿挫都清晰无比,仿佛真的是用滚烫的鲜血书写而成,刚刚凝固。一股刺骨的寒意,比这冬夜最凛冽的北风更甚十倍,瞬间冻结了他的四肢百骸。他脑中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甚至不敢去看大哥赵匡胤此刻的表情,只觉得那道锐利如刀的目光,随时可能将自己撕成碎片。
死寂,在弥漫。
赵匡胤高大的身躯如同冰冷的铁塔,矗立在门口涌入的寒气中。他脸上那几分宿醉的疲惫和沉郁,在目睹血色篆文显现的刹那,如同被狂风吹散的薄雾,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冻结一切的冰冷。那不是单纯的愤怒,而是一种被彻底冒犯、被最深信任之人暗中算计的极致寒意,混合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暴怒前兆。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两个血红的字上,如同两道实质的冰锥,要将那甲片连同其背后所有的阴谋一同洞穿、冻结、粉碎!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向前迈了一步。
沉重的战靴踏在冻硬的地面上,发出“咯”的一声闷响,在这死寂的马厩里如同惊雷炸开。
赵普的身体随着这脚步声猛地一颤。
赵匡胤又向前一步,距离那副悬挂的铠甲更近了。他没有看赵普,也没有看赵匡义,目光始终不曾离开那“仁义”血字。随着他的靠近,那两个字的轮廓在摇曳的灯光下愈发显得狰狞。
终于,他停在了铠甲前。近在咫尺。他缓缓抬起右手,那是一只骨节分明、布满老茧、曾挥舞刀枪无数次的手。此刻,这只蕴含着爆炸性力量的手,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缓慢和沉重,伸向甲片,伸向那两个血红的篆字。
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冷湿滑的甲片表面时,赵匡胤的动作,极其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仿佛那不是冰冷的铁器,而是滚烫的岩浆,是剧毒的蛇信。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如同幽暗水底的涟漪,在他眼底最深处一闪而逝。是难以置信?是痛心?还是……一丝被戳破隐秘后的狼狈?
但这刹那的停顿稍纵即逝。下一刻,他的指尖便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重重地按了下去!
触感冰凉而坚硬,是上好精铁经过千锤百炼后的质感。然而,就在他指腹触及那一片湿漉漉、显现着“仁”字一角的区域时,一种极其怪异的灼热感,竟穿透了甲片的冰冷,顺着指尖的神经猛地窜了上来!
不是火烫,而是一种阴沉的、带着强烈刺激性的热,如同浸透了毒液的烙铁!赵匡胤的眉峰剧烈地耸动了一下,指腹下的肌肉瞬间绷紧。他强忍着没有收回手,反而加重了力道,在那片湿痕区域用力地按压、摩擦!
随着他的动作,指腹下传来的灼热感愈发清晰、强烈,仿佛那冰冷的铁甲之下,潜藏着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而这“仁义”二字,正是火山的喷口!甲叶表面湿漉漉的污渍被他的指腹抹开,那血红的篆字在揉搓下显得更加鲜明妖异,如同在无声地嘲笑。同时,一股极其细微、却异常刺鼻的金属锈蚀与某种**腥甜混合的怪异气味,随着摩擦的升温,从甲片缝隙间丝丝缕缕地逸散出来,混杂在原本的酒气和饲料味中,显得愈发诡异。
赵匡胤的呼吸,在不知不觉间变得粗重。那灼热感和刺鼻的气味,像两条冰冷的毒蛇,缠绕住他的心脏,不断收紧。胸中翻腾的,是滔天的怒火,是冰冷的杀机,更是被最信任之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巨大羞辱!赵普!还有自己的亲弟弟赵匡义!他们竟敢!竟敢在他的铠甲上做手脚!用这等鬼蜮伎俩,将这“仁义”二字当作他赵匡胤登上帝位的遮羞布!
“呵……”一声低沉、短促、如同受伤猛兽从喉间压出的冷笑,骤然打破了死寂。赵匡胤终于缓缓抬起头,目光如两柄淬了剧毒的冰锥,从胸甲上的血字移开,钉在了赵普那张惨无人色的脸上。
那目光,比方才更冷,更深沉,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锐利和毫不掩饰的毁灭**。
赵普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四肢百骸都被冻得僵硬。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他感觉自己如同被剥光了衣服扔在冰天雪地之中,一切的伪装、一切的算计都无所遁形。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牙齿不受控制地开始打颤,发出细微而清晰的“咯咯”声。他下意识地想开口辩解,想继续用醉酒失态来搪塞,但喉咙却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冷汗如同瀑布般从额角、鬓边、后颈疯狂涌出,瞬间浸透了内衫,冰冷地贴在皮肤上。
“赵则平!”赵匡胤的声音终于响起,不高,甚至没有明显的暴怒,却字字如同重锤,裹挟着千军万马般的威压,狠狠砸在赵普和赵匡义的耳膜上,“这‘仁义’……写得真好!好一个‘仁义’!”他猛地收回按在甲片上的手,指腹上赫然沾染了一片暗红污迹,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他将这只手缓缓举到眼前,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审视着指尖那抹刺眼的红,嘴角勾起一个无比森冷的弧度。
“来人!”赵匡胤猛地一声断喝,如同平地炸雷!
马厩那扇破旧的木门被“哐当”一声大力撞开!寒风裹挟着霜雪的气息狂涌而入。赵匡胤的亲兵都头张琼带着四名彪悍的亲兵,如同出闸的猛虎般冲了进来,甲叶碰撞,发出铿锵的锐响,瞬间将整个马厩的出口堵得严严实实。冰冷的杀气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连那些不安的战马都瞬间噤若寒蝉。
“拿下!”赵匡胤的声音斩钉截铁,如同寒铁交击,没有丝毫转圜余地,右手食指如同审判的铡刀,带着风雷之势,猛地指向浑身僵硬的赵普!
“遵命!”张琼一声暴喝,眼中精光爆射,没有任何犹豫,一个箭步上前,蒲扇般的大手如同铁钳,闪电般抓向赵普的右臂!动作迅捷如风,带着战场搏杀练就的狠辣精准。
“点检!冤枉!属下冤枉啊!”赵普这才如梦初醒,发出凄厉的尖叫,身体本能地向后躲闪,试图挣脱。但他一个文弱书生,岂是如狼似虎的军汉对手?张琼身后的两名亲兵如影随形,一左一右,铁钳般的大手已经死死扣住了他的肩膀和左臂!巨大的力量传来,赵普只觉得肩胛骨和臂骨仿佛要被生生捏碎,剧痛让他眼前发黑,所有的挣扎瞬间被粗暴地镇压下去,整个人如同被提起的鸡雏,双脚几乎离地。
“押去柴房!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赵匡胤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棱,在赵普那张因剧痛和绝望而扭曲的脸上扫过,没有一丝温度。
“是!”张琼应得干脆利落,朝手下使了个眼色。两名亲兵不由分说,如同拖拽一袋破麻布般,将兀自嘶声喊冤的赵普强行向外拖去。赵普的官帽在挣扎中掉落,头发散乱,靛蓝的旧袍被扯得歪斜,口中绝望的呼喊在冰冷的寒风中迅速变得模糊、遥远,最终消失在驿站后院的黑暗深处。
处理完赵普,赵匡胤那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冻土的目光,缓缓移向了角落里几乎缩成一团、脸色惨白如纸的赵匡义。
赵匡义只觉得那目光如同万载玄冰,瞬间冻僵了他的心脏。他浑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牙齿磕碰得咯咯作响。巨大的恐惧如同无形的巨手扼住了他的咽喉,连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他想开口喊一声“大哥”,想解释点什么,但喉咙里只能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
赵匡胤沉默地看着他,眼神深不见底,里面翻涌着风暴,却最终被他强大的意志强行按捺下去。他没有对赵匡义下令,但那沉默的注视,比任何斥责和惩罚都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窒息。
“你,”赵匡胤的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缝里挤出来,“也回房去。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踏出房门一步!”他顿了一下,补充道,语气不容置疑,“也……不许见任何人!”
“是……是!大哥!”赵匡义如同听到了赦令,又像是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双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他强撑着,声音带着哭腔,语无伦次地应着,连滚带爬地,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赵匡胤身边绕过,跌跌撞撞地冲向门口,一头扎进外面的黑暗寒风中,狼狈不堪地逃离了这个让他魂飞魄散的地方。
马厩里,瞬间只剩下赵匡胤一人,以及那两盏在寒风中摇曳不定、光线愈发昏暗浑浊的气死风灯。赵普被拖走时带起的尘埃和草屑尚未落定,在浑浊的光柱里缓缓飘浮。浓烈的酒气、饲料土腥气,以及那“仁义”血字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刺鼻金属锈蚀与腥甜混合的怪异气味,交织弥漫,令人作呕。
巨大的死寂重新笼罩下来,但这一次,却充满了暴风雨来临前那种令人心悸的压抑。
赵匡胤独自站在那副悬挂的铠甲前,高大魁梧的身影在墙壁上投下巨大而摇曳的、如同妖魔般的影子。他没有再看那血红的“仁义”二字,而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闭上了眼睛。浓密如墨的双眉死死地拧成一个疙瘩,眉宇间那道深刻的悬针纹如同刀刻斧凿般显现出来,随着他粗重的呼吸,微微地起伏、搏动。
胸腔里,那股混杂着暴怒、羞辱、被背叛的痛楚、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是失望?是痛心?抑或是……一种被命运推着走的无力感?——如同沸腾的岩浆,猛烈地翻涌、撞击着。他需要强行压下这一切,需要绝对的冷静!赵普和匡义……他们的谋划,这“仁义”血字的玄机……必须立刻查清!在这兵变前夜,任何一丝疏漏,都可能带来万劫不复的后果!
他猛地睁开双眼,眼中所有的风暴已被强行压制下去,只剩下一种深潭般的冰冷和决绝。他转向门口,对着肃立待命的张琼,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如同在战场上发号施令:
“去!立刻传符昭愿!让他带着所有的工具,马上滚到这里来见我!立刻!马上!”他特意强调了“所有工具”和“马上”,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迸出来的冰碴。
“是!”张琼感受到主将话语中那火山般即将喷发的怒意,心中一凛,不敢有丝毫耽搁,抱拳领命,转身便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入茫茫夜色之中。
寒风呼啸着穿过破败的马厩,卷起地上的尘土和干草碎屑。油灯的火苗在风中疯狂跳动,光影在赵匡胤那张如同铁铸般冰冷的脸上明灭不定。他再次转身,目光重新落回那副铠甲上。那血色的“仁义”,在摇曳的光线下,仿佛有生命般微微起伏,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诡谲。他缓缓伸出手,这一次,没有按压,只是用指背,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意味,轻轻拂过那冰冷的、沾染着暗红污迹的甲片表面。指尖传来的,依旧是那阴沉的、灼热的刺激感。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息都无比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马厩的死寂,在驿站后院结冰的地面上踏出凌乱的声响。
“点检!人带到了!”张琼粗犷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凛冽的寒气。
“进来!”赵匡胤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冰冷如铁。
张琼高大的身影当先出现在门口,他侧身让开。一个瘦小、佝偻的身影被两名亲兵粗暴地推搡了进来。那人脚步踉跄,几乎站立不稳,一头栽倒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昏黄的灯光下,看清了来人——正是符昭愿。
但他此刻的模样,与赵匡胤记忆中那个沉默寡言、眼神却异常专注的年轻工匠,已是判若两人!
符昭愿身上那件单薄的、沾满炉灰油污的褐色短袄,此刻被撕开了几道口子,露出里面青紫交错的皮肉。他的脸上更是惨不忍睹:左眼眶高高肿起,乌青一片,完全封住了眼睛;右脸颊上,一道新鲜的血痕从颧骨一直划到下颌,皮肉翻卷,鲜血还在缓缓渗出,混合着泥土和汗水,显得污秽不堪;嘴角破裂,残留着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迹。他蜷缩在地上,身体因为寒冷和疼痛而不停地、剧烈地颤抖着,每一次颤抖都牵扯到伤口,让他发出压抑不住的、痛苦的吸气声。
显然,在张琼“请”他过来的路上,这位都头大人和手下,已经迫不及待地用最简单直接的方式,“帮助”这位倔强的工匠“回忆”起了他需要交代的事情。
符昭愿艰难地抬起头,仅剩的那只右眼努力睁开一条缝隙,浑浊的眼球里充满了血丝和难以掩饰的痛苦。当他的目光穿过散乱的头发和满脸的血污,看到悬挂在木架上的那副铠甲,尤其是前胸处那片湿漉漉、污迹斑斑却异常清晰地显现着“仁义”血字的位置时,他那肿胀破裂的嘴角,竟然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那不是笑,更像是一种肌肉极度痛苦下的扭曲痉挛。但这扭曲的动作,配合着他那只布满血丝、死死盯着血字的独眼,却形成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表情——一种混合着巨大痛苦、刻骨怨毒、以及……一丝近乎癫狂的嘲弄!
“嗬……嗬……”他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抽气声,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将……将军……”他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带着血腥味的唾沫,目光从铠甲上移开,转向如同山岳般矗立在前方、面色冰冷如霜的赵匡胤,那只独眼里的怨毒和嘲弄几乎要溢出来,“可……可还……满意?”他喘息着,断断续续地问出这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满意?
赵匡胤的瞳孔骤然收缩!符昭愿这怨毒的目光,这句带着刺骨讽刺的“满意”,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他胸腔里强行压制的滔天怒火!
“满意?”赵匡胤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刺骨的杀意,向前猛地踏出一步!巨大的威压如同实质般轰然压下!他高大的身影在符昭愿眼中瞬间遮蔽了所有光线,如同魔神降临!“符昭愿!你干的好事!”他猛地一指那副铠甲,动作快如闪电,带起的劲风几乎将地上的符昭愿掀翻,“这‘仁义’二字!是何妖术?!谁指使你干的?!说!”
最后一个“说”字,如同雷霆炸裂,震得整个马厩嗡嗡作响!巨大的声浪冲击着符昭愿本就伤痕累累的身体,他猛地一阵剧烈咳嗽,牵扯到脸上的伤口,鲜血再次从破裂的嘴角涌出。他痛苦地蜷缩起身体,如同被重锤击中。
张琼在一旁厉声喝道:“符昭愿!点检问话,还不从实招来!若再敢有半句虚言,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话语中的血腥味浓得化不开。
巨大的威压和死亡的威胁之下,符昭愿那只独眼中的怨毒和嘲弄被更深的恐惧所覆盖。他知道,眼前这位手握生杀大权的将军,绝非恐吓。他剧烈地喘息着,身体因恐惧和疼痛而筛糠般抖动。他挣扎着,用那只还能动的手臂,极其艰难地支撑起上半身,那只布满血丝的眼睛,绝望而恐惧地望向赵匡胤,又瞥了一眼旁边凶神恶煞的张琼。
“说……我说……”符昭愿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哭腔和彻底的绝望,“是……是那玄铁粉……还……还有……雄鸡冠血……”
赵匡胤眼中寒光爆射:“玄铁粉?雄鸡血?说清楚!怎么做的!”他敏锐地抓住了这两个关键物品。玄铁,又称陨铁,乃是天外之物,至坚至硬,且蕴含奇异力量,常被方士用于法器炼制。雄鸡冠血,更是传说中蕴含纯阳破邪之力的东西!这两者混合……难怪那血字显现时带着灼热和刺鼻的气息!
符昭愿喘息着,断断续续地开始交代,声音微弱却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马厩里:
“是……是去年秋……北边……契丹人……进犯边境……劫掠了……几个村子……”他每说几个字,都要痛苦地抽气,“抢走了……好多……东西……也……也杀了好多人……其中……其中就有……我……我娘……和……我妹子……”
说到此处,符昭愿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悲怆和刻骨的仇恨,那只独眼里瞬间涌出浑浊的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淌下,如同血泪!
“我……我恨!……我恨不得……生啖那些……蛮子的肉!”他嘶吼着,身体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而抽搐,“可我……我一个……打铁的……能……能干什么?!报仇……是做梦!后来……后来……我在……在清理……战场废墟时……捡到……捡到一块……烧焦的……黑石头……很小……只有……指甲盖……那么大……”
符昭愿喘息着,那只独眼死死盯着赵匡胤,里面燃烧着仇恨的火焰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我……我认得……那是……天上掉下来的……玄铁!……传说……这东西……能……能破邪祟!……能……能伤鬼神!……我就……我就想……把它……磨成粉!……最细的粉!……掺进……给将军……锻甲的……材料里!……”他喘息着,声音因激动而断续,“我想……那些……契丹恶鬼……他们……他们的刀……砍在……这混了玄铁粉的甲上……会不会……也……也遭天谴?!……会不会……也……也魂飞魄散?!……”
赵匡胤面无表情地听着,心中却微微一动。符昭愿此刻爆发出的悲愤和仇恨,不似作伪。那玄铁粉的来历和动机,似乎也说得通。但这还不足以解释那诡异的血字!他冷冷追问:“那血字呢?‘仁义’二字,又是怎么回事?”
符昭愿的身体猛地一颤,眼中那疯狂的仇恨光芒瞬间黯淡下去,被一种更深沉的恐惧和绝望所取代。他低下头,不敢再看赵匡胤的眼睛,声音变得极其微弱,带着一种认命般的麻木:
“玄铁粉……太……太少了……磨得……再细……掺进……精铁里……也……也根本……看不出来……更……更起不了……什么作用……”他声音里充满了绝望的自嘲,“我……我白费力气……还……还差点……毁了……那炉上好的……百炼钢……”
“直到……直到……那天……二将军……和……那位赵……赵学士……”符昭愿的声音猛地顿住,仿佛这个名字带着剧毒。他惊恐地看了一眼赵匡胤,只见对方眼中寒光更盛,吓得他浑身一哆嗦,后面的话几乎带着哭腔喊了出来:“他们……他们突然……来……来看……甲胄的……进度!”
“那位……赵学士……眼睛……太毒了!”符昭愿的声音充满了恐惧和难以置信,“他……他竟然……不知怎么……就看出了……我这甲片……有……有异常!……他……他拿起一片……对着光……看了……看了好久……又……又用手……仔仔细细……摸……摸了半天……然后……然后……”符昭愿的声音再次因恐惧而颤抖,“他就……就笑了……说……说这甲片……里面……有……有东西……是……是玄铁吧?”
“我当时……魂……魂都吓飞了!……以为……死定了!……私藏……私改……军器……是……是死罪啊!……我……我跪下……拼命……磕头求饶……”
符昭愿的身体剧烈地抖动起来,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让他肝胆俱裂的时刻:“是……是二将军……他……他拦住了……赵学士……然后……然后他们……就把我……带到……旁边……一个……没人的……屋子……”
“赵学士……他……他说……玄铁粉……是废物……但……但是……他有个……办法……能让……这废物……变活……变成……一件……大功劳!”符昭愿那只独眼中充满了当时的惊惧和后怕,“他……他让我……在……在甲片……锻打……最后……一层……薄铜……覆面……之前……趁着……甲片……还是……热的……软的……用一种……特制的……刻刀……在……在内层……精铁上……刻出……刻出……‘仁义’……两个……篆字!……一定要……刻在……最里面!……刻痕……要……要深!……要……要清晰!”
“刻……刻刀?”赵匡胤捕捉到了关键,“什么刻刀?”
“是……是……赵学士……他……他给的……”符昭愿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深深的恐惧,“一把……很奇怪……的……小刀……刀头……是用……一种……发黑的……骨头……磨的……很硬……很锋利……能……能轻易……刻动……烧红的……精铁……但……但是……刻的时候……那股……骨头……烧焦的……臭味……和……玄铁粉……混在一起……差点……把我……熏……熏晕过去……刻痕里……残留……的……骨粉……好像……也……也融进去了……”
骨头刻刀?赵匡胤的眉头锁得更紧。他敏锐地感觉到,这刻刀恐怕才是关键中的关键!那刺鼻的气味,那灼热感……难道不仅仅来自玄铁?
“然……然后呢?”赵匡胤的声音冰冷依旧,但符昭愿交代的诡异细节,让他心中的疑云愈发浓重。
“刻……刻好了……字……”符昭愿喘息着继续,“赵学士……又……又给了我……一小瓶……东西……他说……是……是……雄鸡冠血……要……要最……最纯的……还……还加了……一些……他……他自己配的……药粉……让我……用……用最细的……毛笔……蘸着……这……这血……一点……一点……填进……刻好的……字痕里!……要填……填满!……填……填实!……不能……有……一丝……遗漏!”
符昭愿的脸上露出极度痛苦的神色,仿佛那填血的过程本身就是一种酷刑:“那血……那血……填进去……的时候……刻痕里……的……玄铁粉……和……那……骨粉……就……就……滋滋……地……响……冒……冒出……一股……一股……又腥……又……又焦……的……黑烟……熏得……我……眼泪……直流……那味道……几天……都……都散不掉……”
“填……填完了……血……字痕……是……红的……但……等……等甲片……彻底……冷透……再……盖上……最后……那层……薄铜……覆面……就……就什么都……看不出来了……”符昭愿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绝望的疲惫,“赵学士……他……他检查……了好几遍……很……很满意……他说……这……这‘仁义’……藏在……将军……心口……最……最安全的地方……是……是将军……最大的……护身符……将来……必然……会……大放……异彩……”
“他……他还说……这件事……天知……地知……我们……三人知……若……若是我……敢……泄露……半个字……我……我全家……还有……那些……逃难……来投奔……我的……亲戚……一个……都……都别想活!”符昭愿说到最后,身体再次剧烈地颤抖起来,那只独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声音嘶哑绝望,“我……我不敢……不敢啊!……我……我就是……一条……贱命……可……可我……还有……还有……”
赵匡胤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眸深处,寒流如同冰封的暗河在涌动。符昭愿的供述,抽丝剥茧,将赵普和赵匡义精心策划的“铠甲玄机”清晰地勾勒出来。陨铁屑的坚硬与传说属性,雄鸡冠血的纯阳象征,混合了神秘骨粉的药水,深藏于精铁与铜皮之间的篆刻……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一个目的——在关键时刻,用这“仁义”血字,作为他赵匡胤顺应天意、被迫黄袍加身的“神迹”证明!
这算计,何其阴毒!又何其……周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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