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劲,真的很不对劲。凝芜忽然转身,往那一排排石柱看去。景惹与君凤鸣二人跟在他们身后不远。见他神色有变,都不由自主停下,怔怔望着他。景惹明显心事重重,没有那么多话。君凤鸣平平淡淡叫了一声:“主人?”
宗神秀追随他身影,眉心凝肃,似也察觉了,道:“花君。”
凝芜一把抓住他手,激动道:“你去过上天界吗?”
宗神秀直视他双眼,缓缓摇头。
凝芜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有些过于反常,立刻冷静下来。其实真的怪不得他,因为直到现在,他才发觉异常。这哪是魔界啊,根本就是上天界!绝对没有看错。前世他多次进出上天界,记忆不可能出错。刚刚一路之所以没有看出,是没往那方面想。要知道上天界跟下界之间,别说还有一个中天界挡着,便是魔族跟那群半仙,也是相差十万八千里,山呼海啸都凑不到一块去。
可是,那些洁白无瑕疵的石柱,当然,忽略掉被钉在上面的尸体,还有走道尽头,浓浓黑云笼罩下,浮现的重重宫观殿宇。所有一切布局,都跟通往上天界玉倾观的路途一模一样。也是先要经过不可胜数的许多白玉石柱,但跟魔族这里用来钉人所用不同。上天界的石柱,上面都雕刻着端正的字体,密密麻麻,从头到尾,整根石柱都是。内容乃是仙门修真秘术。
一般的仙门对自家修炼秘诀那都是守口如瓶,生怕泄露。然而上天界可不一样,因为封闭了境界,所以并不担心这些秘法流露出去。所以非常大胆,也可以说狂妄。非但将之公之于众,还生怕弟子不务正业,特地用大字刻出来,竖在他们每日都要经过的大路两边。那位寤寐仙君的用意很明确,就是督促门内弟子,无论走到哪里,抬头就可修炼。想来,在那面具人陆矜的记忆里出现的十日凌空的地方,应该就是上天界惩处犯人的风波台。十个太阳是法术变出来的,并非仅仅只是为了让有罪之人受苦,完全别有用心。因为在踏进仙门的上天界仙君们看来,身为半仙,还会犯错,那必定是内心邪念未除,需要烈日暴晒,并打坐真诚反思,净化自我。只不过被师无衣改造,巧妙运用在了其他方面。
想来裳樱落能够偷学到上天界秘术,也正因那些明晃晃的入口石柱。就像是巴不得将自己家私全部灌进外人脑子,倒是正好便宜了这厮。可能寤寐仙君自己也没想到,除了凝芜经常去上面走动外,还会有其他人狗胆包天不请自来,因此防不胜防,导致贼人偷家。
石柱过后,就是雕栏玉砌的玉倾观。以往凝芜所见的上天界仙君居所,是一片祥云弥漫,仙气飘飘的地方。说不出的富丽堂皇,霞光万道。可是魔族肉林前方,虽然同是一座座巍峨宫殿,可是氛围却截然相反,透着一股诡异阴森。
耳边雷声还在持续地躁动。穿过层层阴霾,能清楚瞧见“灭仙观”三个悚然大字,那是主观名字。
景惹也仿佛回过神,发现此地与自己修行的地方太过相似,一时间惊呆了。
“怎么会……”
他喃喃说着。
凝芜不以为然淡淡扫他一眼。跟宗神秀一齐继续前行。直到他们踏进灭仙观,都没有魔兵出现阻拦。不知道是不是倾巢而出,都去妖族兴风作浪了。依照记忆,凝芜带着几人走过几条长廊,转了几道弯,以玉倾观的内部结构来看,再往前,就是主殿,即寤寐仙君修行处所,栖云殿。抬头望去,金碧辉煌的殿宇,变得黑漆漆,阴沉沉。名字照样改了,叫压云殿。
果然殿如其名,扑面而来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
凝芜想要进去,忽然被宗神秀拦下,手轻轻按在他肩膀,低沉道:“有结界。”
闻言,凝芜伸手就要去摸。然而不等他触碰到那道无形结界,宗神秀比他快一步,寒光出鞘,耳边似乎有铿然之声响起。像是什么坚不可摧的东西被戳碎了。
离人剑归鞘。宗神秀收回手,对他道:“可以了。”
凝芜点了点头。一步迈进。
霎时间,一堆不属于他们的凌乱记忆,铺天盖地疯狂涌进大脑。伴随着呼天抢地的悲惨声音。有痛苦大叫,也有愤怒呻.吟,还有悲惨怒吼,各种各样,但都来自一个人,不同时期。那些记忆是漂浮在空中的,非常零散,好似被揉成一团,又粗暴地撕碎,如同尘埃似的,挤满空旷的大殿,重复上演,永久都不消散。置身其间的人,就跟受酷刑一样,刻意让自己难受。多么不愉快的体验。又是多么病态的爱好。
凝芜揉了揉眉心。大殿中央,是一口水晶冰棺。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静谧得反常。
几人不约而同走近。同时驻足,低头看去。没有棺盖,里面安安静静躺着一名女子。她穿着最寻常的衣服,面色苍白,长相清丽。只不过,在她衣服遮不住的脖颈以上的肌肤,到处都有别扭难看的针脚痕迹,就像是一个完全不会女红之人,在用她做实验,将她脸上的伤口缝缝补补凑拢在一起。但是技术着实不敢恭维,甚至可谓丑到了不忍直视的地步。本来女子清秀的容颜,经过这番糟蹋折腾,变得惨不忍睹不说,还有些瘆人。
景惹恢复正常,好奇道:“这位姑娘是谁?”
凝芜问他:“你不认识?”
景惹摸摸鼻子,摇了摇头:“不认识,我应该认识吗?”
女子没有穿道袍,看着也不像修行之人。凝芜只是随口一问。但他盯着女子的五官,渐渐感觉不大得劲。心口越跳越快,终于忍不住俯身,定睛仔细观察起来。
宗神秀等几人都默不作声关注着他。
景惹道:“虚公子?”
凝芜没有搭理,凝视棺材里女子的脸,无法言喻的不安令浑身颤抖。视线已无法从那人身上离开。经过一番端详,他惊恐地发现,这名女子,他是见过的。
此时,窜进脑海的记忆连成一条线。将他带入另外的天地。
有关夜宴的记忆。
他因见义勇为,被他们的大师兄陆矜一脚踹进通道,那是有强大术法加持的结界,等闲不经允许进入,至少也要掉层皮。他虽有修为,可因为不高,等他跌落中天界极北的神木村,眼睛就被结界灼伤了,再也不能视物。
不久,神木村有人发现了他,因他出现在那株神树下,当地之人理所当然将他当作降落的神仙。夜宴昏迷一阵子醒来,就惊觉自己眼睛看不见了。在周围人喋喋不休谈论中,他得知自己来到了凡人的世界。感受到额头火辣辣的疼痛,他摩挲着,抚到一抹深刻的滚烫的痕迹。他知道那是什么,堕仙印。曾经听师兄们讲过。一旦被打上这道烙印,就意味着与上天界断绝关系,永远不能回去。可是,他并非自愿的啊!瞬间心灰意冷。
夜宴内心止不住的感到悲凉愤怒。但,无济于事。
他抑郁了很长一段时间,就那么不吃不喝躺着。尽管成为堕仙,好歹没有被强行剔除仙骨,只是一身本就差强人意的修为损失大半。夜宴颓废了大概几个月,趁看护他的人不注意,走出神木村,一路磕磕绊绊南下。他不知道自己要去什么地方,只是内心实在痛苦,只想离上天界越远越好。既然回不去,那就彻底断绝念想。
就这样,不知走了多久。直到他精疲力尽,晕倒在地。他也不知道自己来到了什么地方。被一位好心人路过,将他带回了家。当然,这只是他以为的好心人。实则另有所图。
那人是普通的农夫,家中有一子,跟夜宴年岁差不多。只不过生来残疾,没有双手。等于是个废人。乡下人家,最缺乏的就是劳动力,不养闲人。农夫半生只有一子,溺爱有加,想方设法都要帮孩子接回断手,让他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他询问过无数医师,有的回应可以做到,但是关键之物,是一双与他们孩子契合的手。同龄之人,谁脑子进水会好端端将自己手奉献给他儿子。农夫想用自己的,但是安装到儿子身上,会显得更加怪异,不合适。就在他苦恼之时,遇见了昏迷不醒的夜宴。见他年纪与自己儿子不相上下,又是陌生的过路人。在那个年代,百姓日子刚刚安定,管理也没有多严格。何况他又不是害人性命,只是为儿子谋一双手而已,仅此而已。
人心向来经不起考验,都是自私的。
于是,在救醒夜宴之后,农夫就以救命恩人自居,要他报答。此时的夜宴尽管对前途失去希望,但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可谓不谙世事。但他自小接受的教导,也知道知恩图报。竟然就傻乎乎点头应允了。农夫只是让他报答自己,并未说明如何报答,用什么报答。就在夜宴同意之后,当晚农夫就将他绑了,然后请来约定好的大夫,齐腕活生生砍掉了夜宴双手,给自己儿子接上。
从此以后,夜宴的悲惨人生就开始曲折上演了。
他失去双手后,几乎不曾痛死。丢掉半条命,挣扎着逃离农夫家中。就在逃亡路上,又遇到一名邪修,真的是倒了血霉。那邪修看中他的仙骨,将他骗入门内,帮他治伤,装上义肢,好吃好喝招待。经过农夫的哄骗,夜宴吃一堑长一智,并未轻易相信这名邪修。但他到底没怎么接触过外界之人,不知道人心是多么恐怖的东西。当初中天界邪魔外道纵横,虽被三剑客带领的正道人士扫荡,但还有不少余孽残留。诸如邪修妖道等数不胜数。夜宴好死不死就撞上这么一位,更令人窒息的是,他身怀异宝,也就是他那没有被剔除的仙骨。
在邪魔外道眼里,这可是上上好的东西,只要经过炼化,就能为我所用,威力惊人。诱惑极大。
那邪修表面装得人模狗样,背地里充满阴谋算计。夜宴小心翼翼,还是被他蛊惑,骗了过去。真以为自己遇到了高人,可以安心跟着对方修行,假以时日,没准还能重返仙门。就在他放下戒备,一心一意准备拜邪修为师之际,他又被绑了。
这一次,比砍掉双手还惨,被拔骨了。那可是他唯一的仙骨。
夜宴半死不活,苟延残喘,勉强活了下来。但已经是个妥妥的废人,别说修炼,连站起身都困难。邪修目的达成,心情大好,没有赶尽杀绝,而是将他丢出宗门,让他自生自灭。
夜宴就像阴沟里软塌塌的臭虫,只能在荒山野岭拖着身体爬行,每爬出一段距离,就在地面留下触目惊心的血迹。
凝芜一直觉得自己遭遇不如人意,对比之下,才知道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你以为这样就完了吗?不,还远远没有。夜宴是绝望透了顶,生不如死。他听着风声,想爬到最高处,找一处断崖跳下去摔死。至于为何不是一头撞死,可能是觉得摔死更壮烈,可以一劳永逸。
他来到的那座山,叫北阴山,地理位置优越,上面长满奇珍异草,有药用功效。有一位女医师经常到这座山上采药。好巧不巧,正好碰到夜宴想要了结自我。医者仁心,顺理成章将他救下。这位医师,名为乐月。跟先前夜宴偶遇的两个禽兽,明显不是一类人,她是真正的悬壶济世,造福于人。
夜宴的人物小传比师无衣的还早想到,但是写出来还是感觉不满意,先这样吧,后面再来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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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明月夜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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