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同学聚会遇到一个老同学。
我们已经接近 10 年未见，再重逢并没有很热络。
她依旧是那样子，脸色有种病态的白，说话有气无力的。
回到家，凌晨 3 点钟。
果然收到她的电话。
她的声音经由无线信号从听筒那边传过来，这中间的 10 年仿佛被无形地抽走了，过去与现在毫无嫌隙地重新接轨了。
「泽霖，我昨天又梦到了……」
我仿佛回到了高中时候的老宅子里，座机的电话铃声在暗夜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响起。
凌晨 3 点的电话，肯定是佑琳，没有人会在这个时间点打电话过来。
她说没有人相信她，年轻热烈的时光，谁会一直执着在每天做的什么梦呢？
但她不同，她记得自己过往大多数梦境。
因为她的梦是延续性的。
就像每天的生活一样，随着时间流逝，因果关系连贯的。
或者说，那是她的另外一个世界。
除了现实世界，她还有梦境世界。
跟现实生活一样，她在梦境里，也有另外一种类型的琐碎和日常。
我不知道一个人同时经历两种人生大概是怎么样的，如果真的有这样的人，大概就是像佑琳这样的吧。
她大多时候都是苍白且疲倦的。她经常走着走着就停下来，失神地望向远方，之后像是灵光一闪般，手慌乱地在身上、包里不断翻找——我知道她在找什么，她在找照片。
她在找出现在梦境里的照片——一张昨天在电话里她跟我分享过的女人的照片。
我渐渐意识到，她经常会混淆两个世界的内容，她会张冠李戴地剪辑她脑海中梦境和记忆的片段，从而把梦境当作现实。
这种混乱，让她闹过笑话，有过误会，但于生命无虞。
除此之外，她与正常人无异。
我有时候挺好奇她的梦境到底是怎样一个光景，但从她的叙述中，我也慢慢窥得其中一角。她的另外那个世界，有很多很多空房间，有很多很多纵横交错的路，有很多很多高楼大厦，总之，与正常社会无异。
但是，没有人。
她是那个世界唯一存在的人。
她更像是末日城市被遗落下来的唯一人类。
2
现在她又打过来了。
10 年过去了，她的梦境世界依旧存在。只不过，有些东西改变了。
她不再是那个世界里游荡的孤魂，她逐渐成为了那个世界的靶子——一个被追杀的目标。
王佑琳的梦境越来越恐怖。
「所有东西都变了，有人想杀我。」
但是那个世界里，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吗？
「你知道恐惧的感觉吗？」电话中的空气一接触对面的声波也跟着颤抖起来，一豆灯光之外，是无尽的黑暗，黑暗中的浓雾似乎变幻着可怖的脸，挣扎地即将越过那脆弱不堪的黑白界限扑将过来。
「我现在一踏入那里，那种窒息的感觉快把我吞噬，明明我待了这么多年，都是一样的场景，一样的房间，一样的高楼，一样的道路，可是现在这些都变得很陌生，好多次我都能感觉到，在我看不到的角落里，在那些黑暗里，随时都有可能伸出触角或是张开血盆大口把我卷进去。」
长期的警觉让她的脑子里时时绷着一根弦，她应该好久都没睡过一个整觉了。
在她的描述里，那个世界很大，甚至很多地方她也都没有去过，现在却被迫在一个无人的城市里慌不择路，她不知道要跑到哪里去，跑到什么时候。
「你要帮我，我真的受不了了。」她的声音支离破碎，我怀疑下一秒她就要崩溃。
「你见过想杀你的人吗？」
「它们……它们无处不在。」
未知的恐惧才是最恐怖的。
她其实也借助过科学手段进行过催眠，但监测的结果显示无梦的状态其实比较多，真正做梦也就几分钟，但是一旦做梦，她就开始身体痉挛，体表出汗，体温升高等，科学也无法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们离真相隔着一个梦境，没人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更可怕的是，她的梦境生活是不断延续发展的，所以这里并不是结束，我们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结束。
一个永无休止的恐怖连续剧。
再之后她遇到影子先生。
3
我们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他是她梦境生活的第一个人，也是那个世界的唯二人类。
在她的梦境里，她看不清他的衣着以及长相，形象模模糊糊，他们一直在逃命，影子先生拉着她穿梭在这个异世界里，他认得所有的路，所有的门，所有的出入口，他好几次都拯救她于危难之中。
故事到这里，可能大家都会认为白雪公主终于遇到了拯救她的王子。
映射到现实生活，心理医生的观点就是她的身体已经开始尝试做出自救行为，她意识里试图在解释自己的行为和经历，这是一个比较好的现象，影子先生说不定就是个突破口，可能是她现实中某位她仰慕或者崇拜的男士，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但我知道不是这样的，如果事情有那么简单就好了。
心理治疗和催眠持续进行……
梦境生活的进度也不遑多让，或者说情节急转直下。
影子先生开始拉着她跳楼了。
「他是个怪物！」她歇斯底里地怒吼。
「可是他不是帮你逃跑吗？之前你也说过这是逃脱的一种方式，你的确如愿醒过来了。」
「不是，我发现了他的真实目的。」
「真实目的？」
「他也想让我死！」话筒对面的声音已经歇斯底里，尖锐的嗓音在黑夜中划出一个豁口，感觉要把人吸进去。
4
催眠师说，影子先生是实实在在的梦境人物，他跟现实生活的人物没有联结。
私家侦探也给过一包资料，跟了两个月，厚厚的一大沓资料和照片里面都是一些正常的社交活动，他身边的男士朋友们，都是同事、朋友和她的男朋友，人数不多，一只手可以数得过来。
她遇到影子先生的时候，这边现实的世界没有任何怪异的事情发生，一切都在如常运转。
影子先生就像一个大谜团里面包着一个小谜团，所有人都不知道他的来源和归处。
「我无法挣脱他，只要他握上我的手，我就控制不住自己跟着他跑，你知道吗，我甩不开他，我只能跟着他跑。」
「他是个怪物，他什么都知道，他就是他们派来杀我的。」
「通过跳楼杀你吗？那证明他们无法杀害你！」
「他们可以。」她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停顿半晌，才说，「一开始，我一站上天台，我就醒了，但现在我醒得越来越慢了，我开始在跳楼的过程中醒来。」我能听到她吞咽口水的声音。
「我每跳一次，我的头离地面越来越近。」她声音哽咽。
一场来自死亡的凌迟。
「那个怪物在对我笑，他想让我们死在一起。」她声音突然拔高，分贝刺痛耳膜。
突然又仿佛卸了全身力气一样，「泽霖，你说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你会没事的。」
她仿佛没听到，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听说死不瞑目的人会阴魂不散，不断重复她生前最后一刻的场景。」
「我现在就是在重复啊……」
电话挂断后，我看了一眼桌面上的台历，红圈已经密密麻麻标满了 3 个月。
我打开电脑，把王佑琳最近的情况编辑成报告，邮件发送给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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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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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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