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玦第二天一早有个面试。
青云画廊的经理位置空了一段时间，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
这段时间颜玦身兼数职，还要腾出时间画画，属实是累得够呛。
前段时间她陆陆续续面试了几个来求职的，都不太满意。
托人在圈子里物色人选，正好有了消息，推荐了几个人过来面试。
颜玦还特地请了青云画廊总经理来做今天面试的主面试官。
她叮嘱前台的小姑娘，如果陈虞来了就把她带去自己的办公室。
最后一场面试开始前，颜玦看见一个小男生拉着陈虞的手，两人在画廊门口停下。
小男生弯下腰，面对面地和陈虞说了几句话。
还没等颜玦反应过来，小男生侧过头，对上了她的视线。
是叶启林，唐丛早那个冷冰冰的小表弟。
颜玦从陈虞那里了解到，她家里人都不支持她转艺术生，平时除了在学校上课就是校外补习班。
今天来她这还是因为补习老师休了产假，瞒着家里过来的。
能让叶启林送她过来，这两个孩子的关系应该挺好的。
颜玦走了下神，看着前台小姑娘把陈虞领上楼后才专注于眼前的面试。
她翻开手边的简历，停顿了几秒，抬头看向对面。
女人端庄温婉，谈吐不凡，面对面试官抛出的每一个问题都言之有物。
中间偶有停顿，看得出是边思考边给出的答案。
颜玦不用转头都能感受到身边主面试官对她表现的肯定。
她又看向了手中的简历。
陆沅。
这个姓氏让她恍惚了一下。
但很快清醒过来。
女人感情状态离异。
走路时轻微的跛脚。
容貌五官没有一处与那人相似。
最重要的是，她若是陆家的人，怎么会不去格亚，反倒跑到她这小小的画廊里求职。
主面试官偏头问她有什么问题想问吗？
陆沅似乎这才注意到这场面试是由颜玦这个从始至终一眼不发的人主导的，呆了下。
然后看向她腼腆地笑了。
和刚才那个条理清晰，甚至还反向提问画廊运营现状的强势模样反差极大。
颜玦心里最后一点疑虑也消失了。
起身朝她伸手。
“欢迎加入青云画廊，明天能来上班吗？”
...
颜玦办公室的门敞开着，她上楼时看见陈虞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微红的眼眶隔了半小时还没退下去。
颜玦还没说话，陈虞就看到了她，眼睛一亮，声音糯糯的：“姐姐。”
心顿时就软了一半。
“哭过了？”颜玦走进去，反手把门关上。
画廊里常备着茶点和茶叶，颜玦嘱咐前台把茶水换成了纯净水。
但陈虞都没动过。
“没有。”陈虞目光微闪，嘴唇嗫喏，“来的路上风有点大，太吹眼睛了。”
颜玦只当她是年纪小好面子，拉开办公桌下侧面的抽屉，从里面拿了个u盘出来。
陈虞懵懂地看着她，“这是？”
颜玦把u盘塞进陈虞手里，“我找人帮忙整理的资料，你不是想考漫画专业吗？”
“当然，这些是在你确定要走这条路后，或许能给你带来一点帮助。”
上午的阳光从窗外透进室内，并不浓烈，却又总感觉带着生机。
陈虞胸腔里烫烫的，似乎听见一粒被掩在深处的种子终于顶开了泥土，发出了一声“啵”的轻响。
终见天日。
“姐姐，你为什么支持我学画画啊？”陈虞把u盘握在手心，蜷成拳头按在心脏的位置，眼皮微颤，似是有些紧张。
“是因为...哥哥吗？”
颜玦闻言动作停顿了一下。
为什么帮她？
还是在唐母明显表现出不支持陈虞学画的意愿之后。
颜玦想了一会儿。
回想起自己那时候由国画转油画，又一意孤行地选择独自出国。
许是间隔太久，当下的情景细节已然变得模糊不清。
甚至不记得为什么做出了那样的决定。
只记得那股没来由的心慌和急迫，尤其在所有人都表现出反对的情况下，渐渐演变成了颓然和困厄。
幸而妈妈即使一直无法理解她的变化，最后做了妥协。
那一刻她从家人身上得到的安全感，是没办法用言语描述的。
她能在国外肆意三年，也是因为知道国内永远会有支持她一切选择的家人，哪怕那些选择看上去荒谬无理。
颜玦没有多余的善心守护陈虞的梦想。
只是这个小姑娘让她想到了过去的自己，帮她的这点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罢了。
她知道那种似乎全世界都站在你的对立面的时候，伸出来的那只手带来的不只有单薄的支撑。
颜玦嘴角轻轻勾起。
“我做的这些可是瞒着你哥的，你觉得我是因为你们之间的关系？”
她摸了摸陈虞的头顶。
“你比你哥可讨人喜欢多了。”
陈虞脸蛋微红，慢慢的连耳朵也染上了粉色，似乎不敢相信地确认道：“真的？”
“真的。”颜玦指尖下落，轻点她的手背，“收好了。”
“嗯！”陈虞甜甜地笑了，眉眼弯弯，来时满腹心事的模样一扫而空。
“姐姐，那以后我可以一直喊你姐姐吗？就算...就算你和我哥结婚了，我还是喊你姐姐，好不好？”陈虞眨着眼，像是只奶狗瞪着对湿漉漉的大眼，眼巴巴的模样哪有人舍得拒绝她。
颜玦察觉到她身上似乎存在极大的不安全感，只以为是对自己这个唯一支持她的依赖，并没有多想。
摸了摸她的头，“行，你以后就喊我姐姐吧。”
她是独生女，遇到的朋友也大多比她年纪大，在一段关系里，她总是被照顾的那个。
有这样一个软软又可爱的妹妹，还喜欢画画，感觉好像也挺不错的。
陈虞今天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时间，来找颜玦是因为她画的漫画。
她平时练习画画的时间不多，携带工具太显眼，就只能在电脑上画画。
情节人设形象她都构思得差不多了，这次带了草稿来找颜玦取经。
颜玦提前就知道她的来意，白天的时间都是留给她的。
陈虞离开时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画廊门口，清瘦少年插着口袋的身影十分显眼。
见她们下楼，酷酷地冲颜玦点了下头。
颜玦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看了许久。
*
车上，陈虞趴在窗边一直没说话，叶启林看了她一眼后便收回了视线，自顾自地看书。
司机也察觉到以往一上车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小姑娘今天不太一样，被红灯切到时从后视镜里打量她。
绿灯。
车子重新起步。
车内安静的空气突的被打破。
“我不回家，我要去找哥哥。”陈虞刷地转身，对同在后座的少年说道。
叶启林转头看了她许久。
小姑娘双眼炯炯有神的，瞳孔里似乎有星光闪烁，虽比不上离开画廊时的欢悦，但比来时顺眼多了。
他轻轻舒出一口气。
“就知道你忍不住。”
唐丛早还没下班就收到了智能管家的信息家里进人了。
他一个人住，平时有阿姨定期来打扫，但这个点不是打扫的时间。
能自如进出他家的没几个人。
他刚要点开监控，屏幕上跳出来一条消息。
【沉鱼鱼鱼】：哥，我在你家呢
【沉鱼鱼鱼】：有事问你
唐丛早略一挑眉。
陈虞初三有个暑假在他那住过一段时间，上高中以后就很少去家里找他了。
他对陈虞说的事情没什么兴趣，想来兴许又是让他劝二姑同意她转艺考生。
唐丛早摇了摇头，没再多想。
发消息让她乖乖在家里等着。
...
饶是过了近一年，唐丛早家里对陈虞来说看起来基本没什么变化。
她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画画，不知过了多久，门口传来开门的声音。
唐丛早提着木质食盒走了进来。
“哥！”她站起身，把平板电脑反着盖在沙发上，迎了上去。
“先吃饭。”唐丛早睨了她一眼，“和二姑说过你在这？”
“嗯。”
“等会我送你回去。”
陈虞想先好好吃饭的，但心里藏着事，时不时地看一眼唐丛早。
心不在焉的后果就是没看清筷子夹的东西，嚼了几下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是姜片。
唐丛早把水递到她手边，看着她“呼啦呼啦”地朝嘴里扇风，还呕了两下。
本就没什么食欲，搁下碗筷。
“说吧，心里打的什么小九九。”
“今天...”陈虞停顿了一下，想起要瞒着学画的事，慢吞吞地说道：“...上完课以后，我去找颜姐姐玩了。”
唐丛早一愣，眉头轻缓，“没麻烦人家吧？”
陈虞摇摇头，提起颜玦眼中满是愉悦的笑意，“姐姐说我有空的时候都可以去找她玩。”
唐丛早嗯了一声，“她也很忙的，你想去的时候和我说，我和你一起过去。”
陈虞撇撇嘴，她才不呢。
她摸摸下巴，观察着唐丛早的一举一动。
“哥。我去画廊的路上路过医院，看见你那个助理，好像叫李诗诗？”
男人听见这个名字并没有什么反应，但脸上方才存在的一点温情都褪去了。
陈虞继续道：“我看见她进了妇产科。哥，你助理怀孕了？她好像还没结婚吧？”
唐丛早闻言忍不住蹙眉，但想起今早在总裁办看见的人影，那纤腰盈盈一握，眉头便又舒展开了。
“不清楚，没结婚。”
他睨着陈虞，神情说不上多好看，“你一高中生，这么关心人家私事做什么？好好学习，少看八卦。”
陈虞一直打量着他，分不清他面上的不爽快是因为听到这个消息，还是因为自己不该关注这件事。
若不知道答案，她哪怕回去了也没心思学习的。
她一咬牙，便坦承道：“哥，半年前的一个早上我来这里找过你。我看见那个女人从你家里走出去的，王助理还给她送了衣服是不是？”
唐丛早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可陈虞管不了那么多了，径自问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吗？公司里的人是不是都知道你们的关系？”
“去医院难道一定是因为孩子吗？我的事情我自己有数，你一个小孩子别管那么多。”唐丛早地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难看。
他和李诗诗只有半年前那一次意外，也都说清楚了，即便她现在真的怀孕了，也和他没什么关系。
他脸上挂不住的是被陈虞这么个半大点的孩子过问自己的情事。
“我不小了！”陈虞瞪着他，“公司的人是不是都知道你们的事？你和颜姐姐已经订婚了，王助理还拿不准女主人是谁，那天没你的准许连人都不敢带到你的办公室去。我可说好了，我只认颜姐姐这一个嫂子。”
“知道了。”唐丛早不准备给她解释太多，也没给她再多问问题的时间，见她吃的差不多了，“起来，送你回去。”
他在玄关拿了车钥匙，打开门后停了一下，回头盯着她说道：“别把那天早上的事告诉颜玦。”
陈虞抿下了唇，不说话，在他的眼神逼迫下，才不甘不愿地点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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