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拍响的时候，凌山峰还在沙发上做梦，梦到自己正要接李家人的彩礼，还没拿到手里，就被惊醒了。
他骂骂咧咧地起来，看见孙桂兰还坐在东屋门口，呸地吐了口痰，骂：“没长耳朵啊！去开门！”
凌玲站在窗户后面看着他，凌山峰愣了下，又把正走向大门的孙桂兰叫住了。
“你找的人？”凌山峰锤了下大铁链子，发出哗啦一声响。
凌玲看他一眼，说：“我去那儿找人？说不定是找你的。”
现在刚过六点，天还是蒙蒙亮，有起早的人看见路上突然停了这么多车，又把刚开的门关上了，生怕惹事上身。
凌山峰伸手指着凌玲，威胁道：“你敢作妖，老子就把你妈打死。”
孙桂兰看了他一眼，突然走过去把门打开了。
“妈的！谁让你开的！”凌山峰从墙边抄了根烧柴用的木棍，还没走两步，就停住了。
看着自家小院突然塞满了人。
孙桂兰也愣了一下，看着十几号男人，各个都敞着羽绒服，像是一身肌肉塞不进去。为首的男人眼睛挺大，一头卷发，有些斯文相，开口问：“凌玲在家没？”
凌山峰一听气势又上来了，果然是来找凌玲的！
凌山峰咳了口痰，吐在一群人前面，大木棍哐哧一声敲在铁桶上，震出一蓬烟灰。他宿醉过，嗓子干哑，扯着喊道：“干嘛的！”
“你是谁？”周时崇上下打量他一眼，一个肚子溜圆，四肢羸弱的男人，脸上肉皮松垮掉着，一看就是身体已经被极致透支了。
凌山峰：“你们干什么的？”
“你是谁？”周时崇盯着他又问了一遍。
“老子是她爹！你们找凌玲干什么！”凌山峰框框敲着铁桶，喊道。
“要债的。”周时崇抖了下手里的纸，说，“凌玲欠我们大姐钱，过个年找不到人了，到底在家不在家？”
凌山峰愣了下：“欠什么钱，她拿钱做什么去了？”
“钱就是钱，我们还管她做什么吗？”赵冬在旁边吼了一声，声音大到周时崇都躲了躲耳朵。
凌山峰看了眼东屋，这才发现一直站在窗前的凌玲不见了，他慌了一下，看到站在角落里的孙桂兰，又指着她骂道：“滚过来！”
孙桂兰过了两三秒，从门口移了过来。
“去问凌玲钱哪儿去！”他压着声音喊。
“锁着。”孙桂兰说。
凌山峰推了她一把，孙桂兰跌咧了一下扶住墙站稳了。
“别让老子揍你！”凌山峰瞪了她一眼。
“干什么！”周时崇吼了一声，身后几个人都要围过来，乱七八糟地喊着还钱，拿钱，场面顿时乱了起来，凌山峰也顾不上再去问凌玲，从口袋里摸出来手机，打了个电话，喊着：“快滚回来！”
周时崇抬了抬手，自己这边的人住了嘴，清晨的院落还是安静的，只能听到凌山峰呼哧带喘的倒气声。
门已经被这群人堵住了，想出去是不行，他得把他儿子弄回来。
凌宇回来的也快，一进门就被几个男人拦了一下，他一脸不耐地挥开冲了进去，就看见院子里左一堆，右一堆，全是不认识的人。他爹拎着一支柴火棍站在东屋门前，他妈蜷缩着坐在台阶上，没什么表情。
“你们是谁？”他慢慢地走进来，眼睛扫视全场，想也拿个东西防身。
周时崇皱皱眉，问：“人来全了没？别等会儿又让我说一遍！要债的！凌玲欠我们大姐四十万，快点还钱！”
凌宇愣在原地。
“我姐不可能欠钱！”过了会儿他说。
“白纸黑字写着，都按了手印了。”周时崇拎着刚打印好的“欠条”，放在他眼前让他看，说，“不信的话给你姐打电话，我们现在联系不上她。”
凌宇看了一圈，才发现东屋的门被锁着，他走到凌山峰面前，问：“钥匙呢？”
“不给！”凌山峰眼眶充斥着血丝，说，“四十万！凌玲怎么敢借这么多钱！还不给你买房！让她把钱拿出来我就开门！”
“买房！买房！我让你给我买房了吗？”凌宇突然吼了一句。
凌山峰眼睛瞪得要掉下来，抡起棍子就砸在了凌宇身上：“怎么跟老子说话的！我他妈不揍你……”
他后面的话没了声音，因为凌宇抬手握住了棍子，凌山峰抽了一下没抽动。凌宇看着他，喊：“钥匙！”
凌山峰骂骂咧咧了几句，又朝地上吐了口浓痰，这才慢吞吞地从口袋里摸出来了钥匙。凌宇劈手夺过去，但没去开门，只是走到周时崇面前，说：“欠条给我。”
“这是副本。”周时崇看了他几秒钟，提醒道，“撕了烧了都没用，正本在我大姐手里。”
凌宇打开大铁链子，进了东屋，又很快地把门反锁上了。凌山峰边吐痰边骂，没几句就被这群人何止了，太难听了。
不知道凌宇在里面说了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周时崇手机一响，是盛思发来的，说警察马上到了。
周时崇正要去敲门，凌宇又开门出来了。
“我姐说了，她认这笔钱，但是你们不能把人带走，之后我们分着还。”凌宇说，“要是不同意，我已经报警了，等警察来吧。”
周时崇还没说话，凌山峰倒喊起来了，“报什么警！报警干什么！还嫌别人看我们家热闹没够吗？”
“看什么热闹！少这一次热闹吗？别人早把热闹看光了！”凌宇扭头就喊。
凌山峰你你了几声，没说出来后面的话。
凌宇像是个还有理智的，要求让凌玲再确认一下欠条，被关了一夜的凌玲终于走了出来。
周时崇飞快扫了凌玲一眼，还好，只是熬夜过后的憔悴，身上没伤。
几个人站成一个圈，围着凌宇、凌玲和周时崇，让他们仨人对欠条，欠条上写着出借人盛思，借款人凌玲，两个红彤彤的手印，凌玲看了一眼眼泪就涌了出来。
周时崇看了眼说：“别哭啊，当初自己签的别不认账啊。”
“没不认！”凌宇喊完，又捏了捏凌玲的胳膊，“你……你……以后我跟你一起还。”
“一起还可以。”周时崇说，“人得跟我一起走，她现在给我大姐打工还钱，这过个年倒好，联系不上了，我大姐说要带她回去加班的。”
“我走。”凌玲说。
凌宇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周时崇一眼，眼睛眨了下，说：“好……那有事儿给我打电话。”
等他们聊完之后，其他人人一阵风一样，从屋里拿了凌玲行李，又跟春卷一样把凌玲裹在最里面，一点不理会凌山峰的污言秽语，冲出了凌家。
走到盛思车前，周时崇把凌玲塞进副驾，自己钻进了后座，剩下的人也丝毫不慢，一辆接一辆驶离，只在车后荡起一道道尘土。
盛思看着因为惯性往自己身上倒了一下的周时崇，后者很快在车拐弯的帮助下贴回了车门，才将手里的欠条拿出来，喊凌玲。
凌玲先看了眼盛思，鼻子一酸，叫道：“姐……”
盛思应了声，说：“都没事儿了。”
她就这样，好像天大的事情过去就结束了，没什么可以影响到情绪。
周时崇拎着欠条，盛思随手接了过来，递给了凌玲。凌玲看了眼又笑了，问：“这谁帮我按的指纹，这么大。”
周时崇：“事急从权，我按的。”他又探头去看，“哪儿就大了。”
是不小，他的指纹比旁边盛思的大一圈。他眼神一溜，又飘到了盛思的手，盛思的手纤细修长，骨节分明，因为平时锻炼体脂率保持的很低，指节间的骨头甚至都有点突兀。
周时崇咳了一声，乖乖坐回到位置上，又扭头看了眼车后，凌玲的家门早就看不到了。
盛思问凌玲要不要吃点东西，凌玲摇摇头说想回宿舍休息一下。司机将凌玲送到后，又送盛思。
周时崇通宵没睡，现在眼睛有点睁不开，他紧贴着车门，警告自己别睡觉，可没一会儿就失去了意识。
等再听到声音是车已经停在车库了，旁边不知道谁的新潮车，自己更换了解锁音效，一声“嗨嗨嗨”把周时崇惊得直接坐直了。他个子高，动作又大，直接脑袋磕到了车顶，愣了两三秒才回过神。
“醒了？”盛思问。
周时崇尴尬地摸了摸脑袋，又看了眼罪魁祸首从车前驶过，才不好意思地说：“我怎么睡着了，这……到你家了？”
“嗯，司机开了夜车，回去休息了。”盛思正看手机，她动了下脖子，似乎是坐久了不舒服。
“那你喊醒我。”周时崇打开车门，“行，我回家了，你上去吧。”
盛思半歪着头，看他一气呵成，下车后还蹦了两下，似乎是不适应车内外的温度，刚才就有笑意的嘴角更勾起了点。
她拎着公文包下车，对周时崇说了句劳驾，“后备箱有我行李，帮我拿下来。”
一大一小两个行李箱被搬下来，周时崇看了眼拎着包的盛思，说：“我帮你拿上去吧。”
盛思说多谢。
电梯徐徐上行，盛思似乎在沟通什么重要事情，等电梯门打开的时候才停止了打字，周时崇在她看过来的时候根本没来得及收回视线。
“你……你还近视呢？”周时崇磕绊了下问道。
“300多度。”盛思按着电梯开门键示意他出去，另一只手摘了眼镜，被眼镜链挂着荡在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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