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为了这次过年准备很多，前几天下的雪被装进小玻璃瓶里冷藏，年三十来的客人有需要可自行领取。周时崇也领了一个，下了班拿着往家赶，要给谢月华看。
谢月华嘴上说着过年没什么年味了，但还是和胡姨一起准备了年夜饭，周时崇到楼下的时候，周时谦正把鞭炮烟花往车上装，两人装好车上楼，家里正要煮饺子。
周时崇把扫雪得的胸针给谢月华，她今天穿一件浅红色毛衣，刚好配这个浅色胸针，试戴后就没摘下来。一家人热闹闹地吃饺子收红包，等结束已经快要到两点。
“你们玩去吧，我们老人就休息了。”谢月华赶他们去放鞭炮。城内禁鞭，都去三环外的河边放。
如同之前每年，周时谦开车，他在副驾驶睡觉，等睁开眼就闻到了空气里弥漫的硝烟味。河边还有不少人，有放的也有看的。哥俩下车找了个空地就开始搬烟花，天上热闹的不分你我。
原来是周父带着俩人来，后来周父年纪大了，周时谦也拿了驾照，就变成兄弟俩的过年必备项目。
“哥，新年快乐。”周时崇在第一箱烟花升空的时候说。
“新年快乐。”周时谦仰头看着天空说。兄弟俩越长越大，隔阂也有，主要是周时谦上大学那段时间，等毕业后又住在家里，自然而然也没了，这次小打闹也中不过是百年人生中的一小缕云烟，时间过了就散了。
“早点给我找个嫂子。”周时崇站在一边拍视频，又说。
“哎！”周时谦提醒他，“别都给我录上发出去了。”
周时崇就笑，又大着嗓门喊了一声：“早点给我找个嫂子！”
这个视频理所当然地被发到了家庭群，周父周母各回了一个大拇指。
周时崇对着天空的烟花录了几个新年祝福，发到朋友群里。每个群里的祝福都不一样，也应景。
周时崇休息了几天，再出门是被赵冬约出去的。
赵冬：周儿，忙否？过去接你
没等周时崇回复，他电话又追过来了。
周时崇一接起，他就在那边开始咋呼，周时崇啧了一声：“你有事说事。”
赵冬：“过年钓虾场打半折，去钓年夜饭！”
周时崇：“年夜饭都过期了。”
赵冬：“你就说去不去吧。”
一群人跟神经病一样到了钓虾场，一看还居然有和他们一样的几波人，围着不同的虾池，身后都有一堆明火，像是什么神秘黑暗组织。
浩浩荡荡一群人找了个角落的钓虾池，边钓虾边说过年又都怎么被自家老子磋磨了，牢骚话比虾多。
周时崇听的耳朵要起茧子，躲在了最边上的座位，半睡半醒间左耳朵灌进来赵冬说“今年主线任务是相亲，我妈定的kpi是每周三场”，右耳朵灌进来“刚刚那是谁啊，怎么拖着凌玲就走了”。
“里面有我一个认识，是之前十五中的。”有女生说。
“不知道是不是真事啊，我就听说……”有人先打预防针，“凌玲被家里安排相亲呢，拉她那位是相亲对象。”
“十五中的？”这已经是鄙视了。
一时间右边就变成了小声说话，周时崇听不太清。
凌玲气得眼前发黑，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被亲爹锁在房间里逼着嫁人。
或者说，她要被这个男人卖了。
凌玲家里是自建房带小院，她住东边的小屋，窗户外按了铁栏，门被铁链锁死后，她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出去。
“你在这儿看着！”凌山峰指着她妈说，“收彩礼之前你闺女敢闹，我连你一块打！拿不到钱就一起死。”
孙桂兰被吼得哆嗦了一下，点了点头，背对着东屋门坐下了。
凌山峰喝了酒，走路摇摇晃晃回了堂屋，灯也没关，倒在沙发上就开始鼾声震天。孙桂兰坐了一会儿，冷的受不住了，悉悉索索地将大铁桶拉了过来，捡了几根柴火丢进去，点着了。
凌玲收拾好东西，抬头看见这一幕，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怒极反笑。她敲敲窗户，孙桂兰伸手烤火的动作顿了下。
“妈。”隔着玻璃，声音有些模糊，但凌玲知道她能听到。
“妈。”凌玲又喊了一声。
“叫叫叫！叫什么？”孙桂兰扭头瞪她一眼。
她脸庞削瘦，两腮凹陷，是明显的没福气的样子，瞪起眼训凌玲的时候眼睛更显得大，像是要掉出来。
“妈，我得回去工作，你不能把我关在这儿。”凌玲说。
孙桂兰又背过去了身，不看她。
“你结婚这么长时间了，你最知道在这里找个男人结婚是什么后果了，你忍心我也要受几十年的折磨吗？”
回答她的只有火星炸开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孙桂兰拢了拢身上黑色棉服，她手上有冻裂的口子，不小心蹭了一下，渗出了血丝。
孙桂兰突然想起来辍学第一年的冬天在家学纳鞋。孙桂兰家里除了她还有四个兄弟，她排第三，她妈生孩子伤了气血，半大小子穿衣服鞋都废，纳鞋缝被都成她的任务了。
家里没钱生火，她手上也经常这儿一道口子，那儿一道口子，怕裂开渗血蹭到被面上，都是先拿热水烫过手再拿小碎布裹上，只是等拆开的时候，口子已经变干，无可避免地再次渗血。
孙桂兰被叫去相亲的时候才十七岁，那时候婚姻法没普及到农村，媒人牵了线，下了贴就算订了。凌山峰在水电站工作，每月八百块钱，是好工作，就是还没房子，等结完婚盖新房，先跟公公婆婆一起住，可一直等凌玲出生都没攒出盖房子的钱。
因为凌山峰是个赌徒。
孙桂兰回娘家的时候说想离婚，可她妈说好女不嫁二夫，凌山峰扬言敢离婚就杀了她一家。
孙桂兰一开始还想着逃，第一次没成功，就被喝醉了的凌山峰拿手电筒砸在她脑袋上，再醒来，她好像就不能控制自己的行为了。
她被困在这段婚姻里了。
“有一天我们都得去死。”孙桂兰突然说。
凌玲站在窗边看了很久，脑子里盘算着各种可能性，她最后编辑了一条长长的消息发送，再抬头孙桂兰仍旧只给她留了个背影。
风吹过铁桶，火光摇曳，印在地上的影子也动了下。
突然被凌玲紧握着的手机震动了一下，进来一条消息。
“你要去哪儿？”盛音揉着眼睛问道。
“姐姐有点儿急事回宁市，你继续睡。”盛思已经穿上了外套，要走。
盛音这几天都和她一起睡，现在看了眼时间，才凌晨两点钟。
“出什么事情了？”她跑去拿了保温杯，装了杯温水给盛思带上。
盛思收到的是一段简短的工作交接，凌玲虽然已经准备报警了，但避免发生意外她空岗导致工作进度停滞，还是和盛思报备了一下。
深夜飞驰的车里，盛思看着不断被抛在身后的灯光，晃了下神，想凌玲过了年多大了？
贾贝娜接到她的电话后，又给辖区的几个派出所打了电话，确定地址后立刻发给了盛思。
等车驶入颠簸的土路之后，盛思才明白了一点凌玲所处的困境。
入眼处都是红砖房，家家盖起围墙，深夜大门紧闭，车灯晃过，像是一张张紧闭的大嘴。
“小盛总。”司机切了一下近光，提示盛思看前面。
面前黑暗里陆续出现了四五辆车，都亮着灯，周围很静，偶尔一两声狗吠传来，是被汽车引擎声惊扰了。
导航上显示的位置已经是近在眼前，盛思扶了下眼镜，认出了那并不是警车。
“开过去，别停。”盛思说。
他们就假装是路过，车速不急不缓地准备和对头车擦肩而过，等还在路上没赶到的警察和公司保安。下一秒，那辆车闪了下灯，紧接着盛思的手机响了。
屏幕上显示的是“小山宗宗崇”。
盛思过了两三秒，才点了接通。
“盛思，你没回家过年吗？”周时崇又让赵冬闪了下灯。
“嘿呀，谁啊？接头的？”赵冬啪啪闪了好几下。
他们一群人钓虾钓的正起劲，周时崇问他们要不要见义勇为，一群没正经事儿的人一呼百应，一股脑钻进车里，就奔着这儿来了。在车上听到周时崇把事情简单说了下，一群热血上头的人骂现在居然还有卖孩子的，有的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了哑铃开始练臂，说等会儿下车先在气势上压倒对方。
“是你？”盛思示意司机靠边停车。
“我刚好在附近。”周时崇解释。盛思还是开的那辆车，他一眼认出来了。
车停稳后，周时崇跳下去，冲自己面前的大铁门拍了张照片，盛思也打开了车门。
“你别下来了，外面风大。”周时崇把车门掩了一半，大大方方地将屏幕显示给盛思看。
小山宗宗崇：[照片]
小山宗宗崇：是这家吗？
过了几秒，凌玲有了回复：左边那家，警察还没到。
周时崇把手机递给盛思，怕她不了解情况，让她看上面自己和凌玲的对话。
“车上有打印机是吗？”周时崇说，“刚好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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