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车开过来，灯光一晃，将车前照亮了一瞬，随即又重回那种昏暗的、暗淡的、让人透不过气来的亮度里。
周时崇听到这句话后，下意识地想看盛思一眼，但又很快埋下了头，下颌那里露出一条好看的线条，以至于让盛思觉得现在的周时崇是脆弱的。
盛思也放缓了语气，问：“你今天说这些是为了什么？”
“你别消失可以吗？哪怕……”周时崇闭上了眼睛，情绪如同潮水般低落下去，孤注一掷般继续道，“哪怕知道我喜欢你了，觉得我恶心，也别消失……我还欠你好多。”
“钱吗？”盛思缓缓道，“你知道的，那几十万对我来说不算钱。”
“不，还有说要请你吃饭，还有学费。”周时崇说出口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到底说了什么笑话，几十万在盛思眼里都不算什么，难不成还在意跟他约定过的一顿饭吗？
他脸色惨白，知道自己真的完了。
周时崇第一次意识到世界上没有时光倒流，收不回说出的话，更回不到几年前，告诉自己会遇到一个叫盛思的人，她那么耀眼，而自己则会卑鄙地在一个饭局之后，逼仄的车里向已经有婚约的她表明心意。
“哦，原来你还答应过要请我吃饭。”盛思点了点头。
周时崇眼睛已经无神，如同机器执行命令般说：“上次，我本来想跟你一起吃的……但是宁总在，我……怕你想到他，觉得我恶心，吃不下……”
两次了，周时崇说自己会觉得他恶心。
盛思问：“为什么会觉得你恶心。”
周时崇闭了下眼，再睁开，眼底已经血红一片，那是有什么要流出来，被生生忍了回去。盛思是要让他剖析自己，要让自己知道这样的行为多恶劣。
“我明知道你有婚约，还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我一个人知道也就算了，还偏偏想去你面前刷存在感，把你放在这么为难的位置，你会厌烦，会恶心，会觉得我不要脸。”
盛思没有再说话，周时崇知道自己已经被宣判了死刑。几分钟后，他动了下，慢慢地、慢慢地握上了把手。
他得离开了。
他扭头看向窗外的一秒，终于还是没忍住眼泪顺着眼角飞快滑了下来，砸在了手背上。
真没用，他想。自己这二十几年到底怎么长大的，为什么会搞成这样。
盛思如同天上月，自己只不过是看了眼水中的影子，就生了不该生的妄想。
“周时崇。”盛思叫他。
周时崇背僵了一下，嗯了一声。
“扭过头来。”盛思说。
周时崇动作如同被按了慢放键，一帧帧的抽动，卡带般把上半身转了过来，整个人透出一种死寂。
“这么委屈？”盛思看到了他脸上那一行痕迹，语气轻缓地问道。
“没有。”周时崇低了下头，说，“对不起。”
紧接着他听到盛思轻叹了口气，说：“还真是被宠大的小孩儿。”
周时崇知道自己一切行为在盛思眼里都变成了一场幼稚的游戏，不顾后果的表达，忍耐不住的情绪，甚至都没能体面的道声谢，谢谢盛思对他的帮助。
但他也没有为自己辩解的余地，只说：“对不起……谢谢你。”
盛思觉得自己看人也没这么准。她曾经创立极电，元老员工都是她亲自面试的，有年龄比她大，也有比她小的。年龄大的有一位脾气傲慢，不把她背后的盛文投资放在眼里，只说自己不想跟不懂技术的老板，也有一位见面就恭敬叫她小盛总，漂亮话说的天上地下。她选了前者。
年龄小的，刚出校园，一双眼睛里什么也看不出来，但盛思知道这是个值得培养的人才，像凌玲。后来极电在行业里小有名气，都离不开这些人。
但对于周时崇，她真的看错眼了。
盛思抽了张棉柔巾递给他，说：“我不知道你喜欢我。”
周时崇将纸巾攥在手里，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
“你说我不想见你，是你自己想的。你说你喜欢我，也是你自己的感受，我一点都不知道。”盛思盯着他，看着他的眼睛，像是要借这几秒钟看穿他。
盛思让自己很体面了。周时崇在心里告诉自己。她即使知道了自己心里龌龊的想法，也可以假装不知道。
“我知道了。”周时崇点了点头，“我可以不出现在你面前，如果真的偶遇了，我也会躲开，不会给你造成困扰。之后钱我会按时打给你，不会再发无所谓的消息……”
周时崇侥幸的想，只要她别消失，自己就远远的看一眼，就一眼。但这一眼又能做什么呢？如果像今天明明他看到了盛思对桌上餐点并没胃口，只看一眼能为盛思改变什么呢？
盛思再次承认自己看人不准。她低头看了眼时间，才刚九点，她有时间弄清周时崇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周时崇也看到了她的动作，以为是她在提醒自己十分钟早就到了。
“我现在就走。”周时崇说，“不打扰你……”
盛思看他一眼，问：“你真的喜欢我吗？”
“真的！”周时崇说，“我真的喜欢你。”
“我没感受到，你要证实。”盛思说。
周时崇眼里渐渐浮现出迷茫、无措，他手里还攥着那张棉柔巾，没擦眼泪，反倒被手心里的潮湿，手指的蹂躏弄得皱皱巴巴，如同他现在思绪。
他听见自己说：“是不能用几分钟证实的喜欢。”
“那要多长时间？”盛思问。
“我也不知道，可能要很久很久。”他说。
“从现在开始吗？”盛思问。
周时崇更迷茫了，盛思是什么意思，她不介意自己的追求吗？但他很快点了点头，问了更关键的问题：“你不恶心我当小三破坏你们的感情吗？”
盛思几乎被他这直白的话噎住，她终于明白周时崇纠结的到底是什么，之前她感受到的数次反复也可能是因为这个——之前娱乐板块乱写的她和宁邵钧的新闻。
“看来你真的不了解我。”盛思说，“如果我有婚约，今天晚上你都不会见到我。”
周时崇终于听明白盛思说的什么意思之后，眼睛慢慢瞪大，我了好几声，最后只变成了一句“对不起”。
“又对不起什么？”盛思今天晚上已经听到耳朵要起茧子了。
“我不该这样想你。”周时崇觉得自己呼吸已经不畅，他一晚上心情入海又上天，现在乱糟糟的思绪捋不回正常，只用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盯着盛思，像是要把这几句话刻进脑海里，连带着盛思的表情。
“你的意思……我可以继续喜欢你吗？”周时崇异常认真地又确认了一遍。
盛思同样看着他，目光从他紧握成拳的手，移到手臂、下巴、眼睛，几乎是将他所有细微表情和动作都笼罩在视线之下，问：“那你想怎么证实？”
几秒钟寂静后，周时崇问：“你晚上是不是没吃好？我看你都没怎么动筷。”
盛思握了下手腕，点了点头。
车终于熄了火，两声不轻不重的关门声响起，周时崇走了几步，又转回身喊盛思：“等下会给我开门吧？”
盛思看着他，周时崇很快笑了，跳起来挥了挥手，小跑着往大门去了。
晚上保安没什么事情，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广播，听见敲玻璃的时候就被一张笑脸晃了眼睛，还问小伙子怎么这么高兴。周时崇还是扬着笑脸说，出去买个东西，等会儿还回来。
趁保安拿钥匙的时候，他在外卖平台上搜了一下，附近还有花店开门的，只是配送要四十分钟，但是没他要的品种。保安递过来钥匙和一双手套，说：“戴着点儿，回来给我就行。”
周时崇一扬手谢过，说自己现在热血沸腾，不惧严寒。
到超市的时候马上要到关门时间，人不多，周时崇行动迅速地解决了食材，又冲到了绿植区，终于看见了自己想要的。
盛思回家先洗了个澡，换上了舒服的居家服，对着镜子吹头发的时候，门禁玲响了，她关掉吹风机，看了眼可视屏，周时崇在单元门口站的笔直，注视着镜头。
两分钟之后，门被敲响了。盛思稍微扬着声音说：“门开着。”
周时崇没出声，只是又敲了敲门。
盛思还以为留的门又被风碰上了，等她从客厅走过来，还有几步到门口，门便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一小盆开的正盛的天竺葵被送到了她面前。
周时崇从盆栽后面露出脸，笑着看她。
盛思看了眼花又看了眼人，说：“有什么菜谱里是用到它的吗？”
周时崇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在试着了解你，喜欢天竺葵吗？”
第一次来盛思家的时候，虽然来去匆匆，但他还是注意到了小花瓶里插着一支天竺葵。只有一支，但粉嫩的花瓣开得舒展，一看就是被悉心照料着的。
而现在，在淡淡的柠檬草香味中，盛思很轻的点了下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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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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