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雪已停,屋檐下的风铃穗子轻飘。
宋昭元放好水盆后从厨房走出,却没有进屋,而是站在檐下靠着梁柱稍作喘气。
从卫长策质问宋昭元为何杀了他阿娘开始,她的头就隐隐作痛,现在空闲下来,更是不可忽视。
宋昭元揉揉额头,对她来说,今日获得的信息相比之前,要多太多了。
单秋,青娘,卫长策……
想起卫长策说的话,宋昭元不禁生出一股无力,她真的杀了卫长策的阿娘吗?
她怎会对卫长策的母亲下杀手。
她不可能会对一个本就可怜的女人下手。
思及此,宋昭元一愣,为什么她会用可怜来形容一个女人?
宋昭元懊恼地仰头闭上眼,半响,才睁开眼,望着冰冷冷挂在天上的月亮,最终动身走进了偏房。
偏房内的油灯还未熄灭,内室的地面还是乱糟糟一片,宋昭元蹲下身,捡起一封信,上面干干净净,连个启封辞都没有。
宋昭元正要撕开时,背后猝然响起人声。
“夫人。”
宋昭元往后一看,正好对上站在竹帘边临沂的目光:“你怎还未入睡?”
临沂道:“公子抱恙,临沂无法安睡。”
宋昭元起身,道:“所以你是来阻止我看这些信件的?”
临沂摇头,走到宋昭元旁边俯身捡起酒坛,道:“只是睡不着,来清理一下。”
“至于信,夫人你想看就看吧,公子能放在炕几上看的,都是愿意让夫人看的。”
宋昭元笑了,看着手中的信,意料之中却也高兴不起来,干脆坐在榻上撕开信封:“临沂,地上的信封整理好放在这边,我都要看。”
临沂:“……是。”
宋昭元打开信纸,入目的就是一句吾弟别撕,随后才是弟安,见字如面,展信莫蹙颜。
短短几句,宋昭元便猜得出这是卫长策的阿姐或兄长,并且关系应当……还好?
宋昭元往下看,这人的字遒劲洒脱,字里行间都充满了个性,她写道:京中一切安好,没了你这让人头疼的疯狗,父亲身体好了很多,头也没见痛,但到底老了,估计也撑不了多久,不过这对你大概无关痛痒……行了,场面话说完了,我给你写信的缘由就一个,给老娘照顾好宋昭元,在她恢复记忆之前,帮我藏好了!
落款处,写着:长姐,亲笔。
时间写的是九月十三日,大概是她被救回来昏迷的那几天。到现在都没拆封,可想而知,这些信,卫长策看的有多敷衍。
宋昭元陆陆续续看了几封,无外乎是嘱咐卫长策照顾好她,并且报平安,可笑的是,都没写名字,而是以关系来写的,什么朋友安,朋友落笔,再想到临沂说的话,这信看得宋昭元火气蹭蹭往上涨。
不过有一封,没有开头,也没有落款,就是四个字,照顾好她。
字迹工整,称得上娟秀。宋昭元看了许久,直到临沂出口:“夫人,这封信有什么问题吗?”
宋昭元摇摇头,将信纸折叠好放在一边起身:“夜深了,既然已经清理好了,快回去休息吧,否则导致明日精神不振,便得不偿失了。”
临沂道:“那这些信……”
宋昭元答:“我带回主房看。”
宋昭元拿着这些信走出房外,入自己房门前,院中秃枝桠的银杏倏地落下一小团雪,宋昭元望去,只见偏房的油灯被熄灭,而她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屋角落的杂草,被雪压地弯了杆,莫名地感觉有些熟悉。
宋安,你瞧那团杂草,是不是……
“夫人,你怎么了?”
宋昭元回过神来,看向临沂:“对了,你前阵子说卫长策快生辰了,具体是何时?”
临沂错愕,很快便笑道:“是腊月三十”
宋昭元意外:“那不就是除夕。”
临沂笑道:“是的。”
临沂眉眼弯弯,她不过问一句卫长策的生辰,他就如此高兴?
“那便无事了,你快回房休息吧。”
宋昭元拿着信封进屋,关上门便静步走到书案前,将信封放好。
这些信封确实没什么有用的信息,但是通过这些字迹,她能感受到被忘掉的那些人的性格,语气,因此看看也是好的。
宋昭元看了眼旁边熟睡的卫长策,拿了盏油灯放在案上,端坐着开始看。
翌日,宋昭元醒来时入眼的是熟悉的床顶,她起身,正巧卫长策走进内室。
卫长策白衣如旧,脸色相比前几天好了不少,不知抽了什么风,平时头发都懒得打理的人,竟然给自己歪歪扭扭用了个发簪子把头发弄作妇人一样,全盘起来了。
虽说是有成婚后女子需盘发的说法,但这与卫长策这个男人有什么关系,更何况,他哪里成婚了,她不早就和他撕开了,说是骗人的,而且……
宋昭元无奈笑道:“卫长策,你这是作什么,选个簪子这么没眼光,臭着脸,一身白,好像个刚死了妻子的鳏夫。”
这下好了,卫长策彻底黑了脸,向她走来,恨恨道:“我倒是好的很,反倒是你,是想咒死你自己吗。”
宋昭元正要反驳,不想单秋怒气冲冲的声音夺门而入。
“卫长策,你个不要脸的狗皮膏药,我家小姐和你有个屁关系,别给自己脸上贴金!”
单秋大步进门,路过卫长策时当做没看见直接撞过,走到宋昭元面前,气就全消了,笑道:“小姐,早饭还要些时间做好,要不要再睡会?”
宋昭元起身道:“不用了,昨夜睡的可好?”
单秋想了想,瞥了眼卫长策,道:“挺好的,就是睡浓之时想到隔边还有个卫扒皮,就心慌。”
单秋对卫长策的敌意和不喜是明晃晃摆在脸上,毫不客气,总归是住在卫长策这里,虽然足够厚脸皮,但还是少添点堵比较好。
宋昭元握住单秋的手:“好了,随我去洗漱吧。”
单秋这才罢休,谁知,出门时,卫长策也跟着过来,到厨房时还有个临沂,三人同场,气氛嚣张跋扈。
宋昭元只好匆匆洗漱完,调和,用早饭时也是,菜是不断往她碗里夹,卫长策冷着脸扒饭,临沂只能无奈笑着。
饭后不久,姚夏上山探望,带了些水果,见到卫长策时,卫长策正坐在常做的榻边开着轩窗,神色冷漠地把宋昭元昨夜拆开的信件看,与饭前不同,这次他给自己套了个玄色外套,和单秋为她办置的一样,刚换上去,单秋气笑了。
姚夏入院,便注意到那个公子,虽说来前做了准备,却还是不由自主的畏惧,那日的场景真是记忆深刻,但好在他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并且没说什么。
她笑着和宋昭元打招呼,单秋刚才被卫长策气着了的脸色看到姚夏才缓和了点。
李江河过来时,宋昭元是意外的,毕竟青娘昨日还病重。李江河说,阿娘一定要我过来看看你,顺便带着你喜欢的菜过来。
人都来了,宋昭元也只好收下来。姚夏和李江河虽见面不多,但毕竟是同村,两人也合得来。
多了一个人,院中便热闹几分,这段日子,和卫长策、临沂待一起过惯了清静的日子,还真有几分不适应。
除夕前,宋昭元穿着裘衣站在屋檐下,看着正在下的雪,轻蹙着眉。
单秋道:“小姐,你要出门?”
宋昭元点头,临沂拿来两把伞从屋内走出:“夫人,公子说,早归。”
宋昭元看向轩窗,轩窗紧闭,不见人,她叹息,接过伞打开,对单秋道:“走吧。”
单秋从临沂手中拿过伞打开,跟上宋昭元道:“小姐,你不必担心他,临沂在,他不会有事。”
宋昭元望向她笑道:“你怎知我在想这个?”
单秋踢开雪地上绊脚的树枝,道:“我和小姐一直呆在一起,怎么会不理解你的想法。”
宋昭元想起六岁那年她以为单秋死了的事,那时的心情,一想起就无助的厉害,她握住单秋的手,笑道:“去镇上时,有你想买的物件吗?”
单秋认真思考了下,眼睛一亮:“有,不过暂时不能要你知道,等上了镇上,小姐你去给卫长策买生辰礼时,我……”
话还未说完,似乎看到什么,戛然而止。
自宋昭元和单秋相遇一来,她还是第一次从单秋脸色看到称得上狰狞二字的表情。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宋昭元只见一长相娇俏的青衣女子身边跟着一个应该是侍女的角色,为她撑着伞走来。
正当宋昭元打算细看时,单秋拉着她的手朝其他方向走去:“我们换条路走。”
“小姐!”
身后传来惊呼声,下一刻,宋昭元的手被抓住了。
“宋昭元!”
女子气喘吁吁,身后的侍女拿着伞急急忙忙跑过来:“小姐,这还下着雪……”
那侍女一看到宋昭元就愣住了。
“那就让它下,撑着伞碍事。”
女子不耐烦地甩开侍女的手,注意到一边的单秋,笑了:“好久不见啊,单秋。”
单秋手握伞柄,隔开她的手,挡在宋昭元面前,冷冷道:“我可不认识你。”随后转头对宋昭元道:“小姐,你先去镇上,我稍后再来。”
宋昭元见单秋面色如此冷,瞥了眼绿衣女子,点头应道:“好。”
见宋昭元要走,女子面色不愉,冷道:“宋昭元,旧友重逢,你就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单秋道:“你还敢说!”
宋昭元停下脚步。
单秋握紧剑柄,担忧道:“小姐……”
宋昭元转身,安抚性地朝单秋笑笑,随后看向女子,无奈笑道:“姑娘,十分抱歉,我并不认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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