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烈星来时,裴戎机正在她卧房门外等候,见程烈星到来,立刻挂着笑脸,“烈星,听说你与莫问道长见面了?”
程烈星应了一声。
小丫鬟打开程烈星卧房的门,裴戎机先她一步踏入房中,点燃烛火,等小丫鬟阖上门,适才开口:“程道长,我把你当真心朋友,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裴姑娘,你什么意思?”程烈星有些不解。
裴戎机不紧不慢地踱着步,“你说你来自小门小派,却不肯告诉我你是哪门哪派的,我之前可将我的底细都告诉你了,你这样做,莫非是没有把我当朋友?”
房中烛火温吞,裴戎机的面容晦朔不清,她又道:“哦,我明白了,在你眼里,你的朋友只有大师姐小师妹,什么伍明达、秀姈,还有一个叫梁什么,想起来了,梁怀瑾的。”
程烈星感到奇怪,裴戎机是如何得知这些事的?
程烈星强作镇定道:“想不到裴姑娘已然对我了如指掌,我由衷佩服。只是我尚不解裴姑娘方才话中之意,这其中想来是有些许误会,何不直接把话说开了,裴姑娘应该了解我,我不是喜欢弯弯绕绕的人。”
裴戎机索性坐下,单手托腮道:“你叫程烈星,你来自七清洞,你的师尊是魁一真人,我说的不错吧。”
程烈星握在身后的手稍稍捏紧,莫问难道这么快就将此事告诉了她?但莫问与她相认后,都和她待在一处,又如何向裴戎机通风报信?
“不错,你是怎么知道的?”程烈星定眼盯着她。
裴戎机唇角噙着一抹笑意,“我虽是商贾之女,但既然能了解天下事务,自然有我的能耐。烈星,你与我认识有些日子了,你应该是了解我的,我裴戎机与人交往,一向以真心换真心,容不得掺半点儿虚情假意。”
程烈星闭了闭眼,“既然裴姑娘这般说了,那么我承认,我先前出于谨慎,不愿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但是在我心里,我已将裴姑娘视为挚友,如果裴姑娘对我先前的事心生嫌隙,我即刻就走,不再打扰你。”
裴戎机刚才说的一番话,不过是为了听程烈星亲口承认,以验证下她的品格,也出于她的一点私心,一听程烈星要走,她立即放下手,出言挽留:“好了烈星,我清楚你刚下山,对人有所防备,这是人之常情,我能理解你。刚才问你话,我也是想要确认你的真实身份,你不要介意,我向你道歉。既然莫问道长在此,你不妨留下来,就当陪陪她老人家。”
“这样说来,裴姑娘的心也是够大的,在台州那阵,你不也不知道我的身份么?怎敢与我同吃同住?”程烈星回头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去奴,“我已告诉过莫问道长,我心意已决,再过些日子,我就北上。”
裴戎机眼底流露出央求之意,“你就要走了吗?为什么不多待一阵子?你生我气了?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程烈星道:“我怎会生你的气,是我自己决定要走,谁也拦不住。”
裴戎机急忙说道:“我从小到大,都没什么真心朋友,那些权贵人家,看不起我们经商的,不愿意和我玩,就算有人与我交往,也大多掺合了别的心思。烈星,你不一样,你从不低看或是高看谁与谁,你是我第一个好朋友,算我求求你,你多待待,后头我让她们送你。”
程烈星宽解她:“裴姑娘,别人如何看待你,终究是别人的态度,人一辈子,并非要你只活在别人的看法里,最当紧的就是自重。裴姑娘豪爽大方,广结天下英雌,不必担心未来没有朋友,若你仅将这种想法寄托于我身上,岂不是太狭隘了?我也担待不起。”
裴戎机一脸愁云,懊恼道:“自我出生起,这些年来,从未缺衣少穿,想要什么也几乎手到擒来,可这又什如何呢?我曾亲眼看见我的爹娘在权贵面前点头哈腰,极尽奉承,只为求那些在尖尖儿上的人高抬贵手,别为难我们生意人。可是烈星,从来如此,便对么?旁人咽得下这口气,我咽不下。”
裴戎机苦笑一下,“没办法,不说为了整个裴家,就是为了生存,为了活下去,我唯有重蹈母辈覆辙,才能求得一线生机。烈星,你人最好了,就当是我的一点私心,你再陪陪我,同我说话解闷,不然你这一走,这些肺腑之言,我都不知道该去找谁倾诉。”
程烈星将手轻轻搭在她的左肩,“人各有心,我不予置评。不过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就多待一会儿。”
门外的小丫鬟突然尖叫一声,着实吓了二人一大跳。
裴戎机质问道:“怎么了?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
小丫鬟隔着门道:“恕罪恕罪,让姑娘和道长受惊了,刚窜出来一只野猫,已经跑远了,她们叫人逮去了,千万别叫这畜生伤着人。”
程烈星对小丫鬟关切道:“你没事吧?”
小丫鬟回答:“多谢道长关心,我无碍。”
裴戎机站起身,邀约道:“烈星,你随我来,带你去看样好宝贝。”
程烈星顿觉新鲜,“什么宝贝呀?”
裴戎机率先出门,在门外对她道:“你来不就知道了。”
程烈星灭掉烛火,未携带去奴,空手跟着裴戎机去了。
裴戎机带着程烈星来到书房,叫她先坐下,随后打开了一个精巧匣盒,盒里盛放着一块莲叶形翡翠玉佩,一颗露珠坠于叶面,晶莹欲滴,翻过来,背面雕刻着北斗七星,“我还没有郑重谢你跳海救我的恩情,这个送给你,算是答谢你的救命之恩。”
裴戎机说道:“蒲甘国盛产玉石,爹爹去那儿做生意时,顺手买了一些带回大周。这是他给我留的,我一时想不出拿它做个什么,正好你来了,我就请工匠给你雕了一个玉佩。”
说毕俯下身,要把玉佩系在程烈星的腰上。
“裴姑娘,救你不过顺当儿的事,你的诚心我心领,但这样贵重的礼物,我不能收。”程烈星连忙推拒。
裴戎机抬起头,故意没好气道:“你我之间,何必客气?是要故意与我生分么?你要当我是最好的朋友,就收下它,不然我就生气了。”
程烈星侧过身子,避开她投来的视线,“裴姑娘,你的心意我收下了,可是这样珍贵的宝物,我是真的不能收。修道之人求诸己不求外物,而且我身上尚不缺银子,够用的。”
裴戎机杵在原地,手上捏着玉佩,眉目间明显有些失落。
程烈星脑筋一转,“要不按我说的,你先替我保管着,等何时有需要了,我再来找你取,如何?”
程烈星还在夔州时,曾听梁怀瑾提过一嘴,她送了丁云舒一个象牙玲珑球,丁云舒拗不过她一片热心,便想了个这样一个折中的法子。
此时程烈星遭遇相同的难题,于是如法炮制,以解了这道围。
见裴戎机沉默不语,程烈星赶紧道:“好姐姐,我自幼清修惯了,都说由奢入俭难,我怕此次接受了你的礼物,今后便再忍不住贪欲,不利修道。你要当我是好朋友,就替我着想一回。”
裴戎机却郑重道:“烈星,我丑话说在前头,你的钱就是再多,也总有花光的一天。我把此物赠与你,正是考虑到你万一遇到危急关头,身边又无亲朋好友相助,也许能靠它救你的命,至少可以换口口粮,暂时填饱肚子。听我一句劝,这个世上,有钱能使鬼推磨。”
裴戎机将话说到这个地步,程烈星不好继续拒绝,她轻咬下唇,顾自迟疑。
裴戎机给她递了个台阶,说道:“你不要觉得不好意思,这本是你该得的。你救我一命,我无以为报,求你谅解我,这已是我能给你最好的,我要是皇帝,就分别给你打一座金山一座银山,金银珠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叫你不为生计所累,潜心修行。”
随即将玉佩替她系上。
程烈星只好道谢。
裴戎机轻轻一笑,目光不离她眉间的红痣,“该说谢谢的是我,你又不欠我的。”
回到卧房,程烈星彻夜难眠,直到子夜才艰难入睡。
她又做了一个梦。
梦境中,每个人的脸上都裹着一团白雾,听得出是谁的声音,却瞧不清任何人的脸,她伸手去触碰她们的脸,却怎么也拨不开那层雾。
她骤然惊醒,猛的坐起来,身下被褥湿了大片。
她下榻穿鞋,窗棂半开着,静夜无风,鸟也闭上了嘴。
打开门,宅院灯火熄灭,她借着月光巡视几回,整座宅院外头竟空荡无人,连一个执夜的都没有!
程烈星拍拍脸,试图让自己清醒,却发现眼前事物与先前所见并无二致。
她转身回房,迅速穿上衣服,揣好玉佩,伸手去摸桌上的剑,却不料摸了个空,又摸索一通,还是没有拿到剑。
她重新点燃烛火,在屋子里四处翻找,都不见去奴踪影,她一边找一边回想,自己不可能将去奴放错地方,明明在她入住撷芳宅后,去奴就一直放在此处,从未有别人来动。
她举着蜡烛,在卧房里里外外寻了几趟,仍一无所获,便打了个灯笼,准备去找人问问,或是有人来打扫房间,将剑收在了别处。
来到湖心亭,忽而微风习习,对岸的屋子烛光闪动,有人似乎还在屋里转悠,在地上投下长影。
程烈星只觉后背寒光一现,转过身来,面前仍是空荡荡的院子,再无别物。
她定下神,过桥至对面,正欲抬手敲窗,然而几道剑光闪过,里头传来闷哼,不知谁被割破了血管,鲜血喷溅在窗扉上。
程烈星当即吹灭灯笼,点了哑穴。
窗子紧闭,她没法得知里边儿的情况,但房间内仍有脚步声,她只得尽量缩成一团,蹲在墙角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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