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渊死讯传出的前一天,裴符收到了一封韩渊的传信,命他与韩稚二人速速带着贺丹青离开,虽然知道这个消息一经传出,身在皇宫的韩渊恐怕已危在旦夕,但裴符仍是觉得,命令更重要,为此,韩稚与他发生了分歧,两人在渭河边分手,裴符带着贺丹青离开,韩稚发动韩家军,打算攻入天临城,逼宫造反。
前路漫漫,裴符并不知道将带着贺丹青去往何方,未来注定居无定所,他漫无目的的走,向着楚王宫与天临城相反的方向,走了一天一夜。
风雨交加而来,他在一处岩洞下躲雨,四周寂静地可怕,怀中的婴儿多年过去仍如个死婴,不会长大、不会哭、不会闹,除了时而喂他一些灵气吊着他的命,他便什么都做不了。
虽然谨遵王命从未懈怠一日,但其实他并不知道照顾这个孩子存在什么意义,当有大王嘱咐,有人在一旁期望着他能照顾好这个孩子的时候,他对此乐在其中,可是现在呢?
有团乌云积在他的心中,他清楚地感知到也许这团乌云将再也不会散。
大王没有造反,更不允许他们造反,大王的选择永远正确,韩稚不听王命发动造反,最后结果一定是自取灭亡。
如果人都死了,他一个人算不算苟活?
看着怀中怪异的婴孩,裴符的心情十分难以言喻,他很纠结,他这一次没有强烈要求韩稚一定要和他一起离开,想的是什么?他走了,但他绝不是真的想和韩稚分道扬镳。
裴符将婴儿放下,盘腿打坐,不多时,满头大汗淋漓而下,浑身湿透。
雨声急急切切,风也卷了起来,在岩洞中刮出呜呜呵呵的声音,像哭又像笑,裴符眉头紧锁,嘴唇煞白,倏地双手抓紧膝盖,手边的剑突然开始颤抖,铁器的撞击声像一阵急促的心跳,越来越急、越来越急!
裴符一把按住剑,睁开眼,汗珠甩出身外,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巴掌,起身向外跑去,就在洞口将御剑离开时,岩洞之内,忽然传来一阵清亮的孩提哭叫声。
紧绷的身躯忽然愣了一瞬,缓缓抬头看,雨滴渐消,远方天际一抹微光斜照,刺亮世间,裴符似有所感,眼中缓缓落下泪水,折回岩洞,来到正在哭喊的婴儿面前,给孩子渡入一些灵力,旋即跪下失声痛哭。
不知道婴儿的哭声何时停止,正在哭泣的裴符忽然感到异样,抬头一看,只见一张雪白的人脸几乎贴着他的脸,正歪着头盯着他看,他被吓了一跳,拔出剑横在眼前,喝道:“你是谁!”
眼前人同样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向后跌坐,不过他却丝毫不紧张,发而脸上是一副好奇、懵懂更多,双目呆呆地看着裴符,裴符心中一紧,立马去看孩子,小小的襁褓之内哪还有什么孩子?难道……
裴符还以为眼前人是什么精怪,既然能悄无声息到他面前来,悄无声息的掳走孩子吃掉恐怕也不难,想到这,已被吓得浑身冰凉,正要发威,再抬头一看,眼前的白脸人竟伸出手来抓他的剑,这一抓立马收了回去,张开掌心,便是两道血痕,往外涌血。
白脸人感到痛,又见了血,虽不知是什么意思,也感到了本能的害怕,张嘴便哭,分明模样瞧来不差裴符多少,举手投足却是一副幼儿之态。
裴符再往下一扫,发现他浑身洁白,□□、只有一头与身等长的茂密头发遮住身体,须臾,裴符想起了韩渊的话,登时明白,眼前此人,应当就是那个孩子,仔细一看,眼前这人眉宇间与韩渊还颇有几分相似。
这个和大王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孩子,偏偏在这个时候长大了。
裴符运起灵力将贺丹青掌心的伤口愈合,贺丹青立马停止了哭闹,惊奇地摸着自己的手掌,又非常识时务地躲着裴符的剑三步外,向裴符好奇地打量。
裴符道:“你是贺丹青。”
贺丹青眼珠转来转去,并不回答,裴符将剑收起来,贺丹青才向他靠近一些,忽然伸手去扒裴符的眼睛,裴符将他拨开,不知他何意,过了一会,贺丹青扒不到他的眼睛,便去一旁接石缝里落下的水,滴到自己的眼睛里、脸上,裴符看明白了,他或许是在好奇,人眼睛里为什么会冒出水来。
“……”
如此看来,虽然他外形长大了,心性却丝毫没长,还是一个婴孩。
裴符将外袍脱下来给贺丹青盖上,又道:“你一个人待在这里,等我回来,”
无论如何,他都至少要回去看一眼。他怎么能就这么走了?
贺丹青傻傻地抓着身上的衣服扯来扯去,见裴符要走,又立马抓着裴符,忽然,便上蹦下跳,满脸焦急。
裴符问道:“你怎么了?”
贺丹青蹦蹦跳跳地答:“说人话!说人话!”
裴符道:“我答应大王照顾你,我会回来的。”
贺丹青还是说:“说人话!人话!”
裴符不耐道:“你分明会说话,装什么傻?”推开贺丹青的手,转身迅速离开,贺丹青追着他跑,他便在岩洞口划下一道结界,哪知贺丹青奋力一扑,毫不费力地便穿透了他的结界,扑到了他身上。
像一只赖在树上不肯离开的猴子,怎么都不肯从树上下来,裴符使劲浑身解数都不能将他从身上拽下,只好带着他一起御剑离开。
途中几次将贺丹青从空中捞回来,贺丹青激动地大叫,嗓子叫开了,又多想起几个字,道:“呜~啊~哇哇哇~~哈哈哈……飞喽!”
凭他叫了一路,到天临城时贺丹青已累得睡着,裴符将他安置在一个隐蔽的山洞中,取藤条将他锁在一块巨石上,又再施了一个禁制,转身离开。
贺丹青被洞内的寒气冷醒,冻得上蹿下跳,想要离开,发现自己被绑了起来,咬不开藤蔓,拽不动巨石,只好缩在石头角落,等到入了夜,昏昏欲睡之时,终于听到脚步声靠近。
远处两个人影迅速靠近,一个人背着另一个人,正是韩稚已裴符,只不过,被背着的反而是前去救人的裴符。
裴符一身血色,浑身上下只有一张脸苍白如鬼,双眼强撑着一条缝,指引着韩稚到这个洞中来,找到贺丹青,贺丹青闻声便站了起来,韩稚听到动静立马警觉,手中的剑召出,直指贺丹青。
认出这把是伤过自己手的剑,贺丹青立即害怕地往后跑,无奈被藤蔓帮着,无论怎么跑也只是原地踏步,不过韩稚见到这藤蔓便是眼前人是贺丹青,收了剑将裴符放在一旁,靠着巨石坐下,开始为他处理伤口。
贺丹青警惕转头,见剑已被收了起来,又认清这张苍白的脸是自己见过的第一个人,此刻奄奄一息,扑地,两行泪从眼眶落了下来,他伸手摸了摸脸,摸到水,煞是好奇,但见两眼一直冒水,心中酸痛,却不知何意,故不管了,蹲到裴符身旁,想拉他起来,才伸出手去,便被韩稚一把拍掉,尤是如此,裴符也被的不慎触动牵及伤口,苍白的脸疼得狰狞。
韩稚气得一把拽住贺丹青的衣襟,脸上浮现出几分杀意,贺丹青敏锐地捕捉到他的情绪,当即怒目一瞪,乱拳乱脚向他打去。
没两招便被韩稚连手脚一并捆住,丢在一旁蠕动挣扎。
韩稚一点一点撕开裴符身上沾血黏肉的衣物,看似满脸冷静,双手却总忍不住颤抖,几次都没能抓住衣角,满头大汗。
裴符的声音气若游丝、断断续续:“你……带着、他、走。”
韩稚语气低沉:“别说话,楚先的人一时半会追不到这里来,我先帮你处理伤口。”
“咳咳……”裴符凝望着韩稚,哽咽一会,道:“我不、不行了。”
“没事的,一点小伤而已,我们经常受伤,没事的,我有经验!“韩稚语气急切道:“我身上有药,我先保住你的性命,把这颗金丹吃进去,快。”
韩稚将一颗金丹喂到裴符唇边,裴符却咬着牙不肯吃,韩稚急道:“吃掉它,快!会没事的,这是大王给的保命金丹,吃了它你一定会没事的!”
这样的保命金丹他们一人有一颗,不巧的是,裴符的保命金丹恰恰在打斗时掉了,而韩稚也受了不轻的伤,若是金丹给他吃了,他虽能保住命,可他的骨头断了,未来或许再也提不动剑,活下来也是废物一个,完不成大王的命令,给他吃岂不是浪费。
裴符摇摇头,等那粒金丹不甚落在地上,才张嘴道:“这是、你的,你留着,带、带他……”
韩稚着急忙慌地从地上将金丹捡起来,硬塞向裴符的嘴,急道:“你敢不吃!你敢死!我立刻就杀了他!然后抹脖子下去陪你!裴符!我命令你,给我把它吃下去!!”
贺丹青忽然放声大哭,韩稚一张脸同样变得煞白,被这哭声刺得心乱如麻,喝道:“闭嘴!!”又对裴符道:“你死了,我该怎么办?”
半是恳求半是绝望道:“就当是为了救我,求你……吃了它。”
强塞之下,这颗金丹还是被塞进裴符的嘴。药味在口中扩散开,浑身的痛意越发清晰,清楚地感受到骨头的寸寸断处,想要控制,身体却一丝一毫也动不了,裴符这才止不住落下泪,道:“我、我是不是……再也不能拿剑了?”
韩稚松了一口气,又立马提了起来,笃定道:“不会的,我一定会治好你,你是世上最厉害的剑仙,永远是,到时候,我们一起报仇!”
裴符哽咽一会,道:“还是、第一次、从你口中、听到、安慰人的话。”
韩稚将裴符的伤口进行了简单处理,再次背起裴符,拿藤蔓拴着贺丹青,三人走向远离天临城的方向。
他们已与楚先交战过,不能再使灵力,只能一步一步走着,这一路上又要躲追兵、又要顾及裴符的伤势,医馆、药堂等地都不能去,想要什么药材,只能自己从山中采,三人足足走了三个月,才终于找到一个勉强能稳定落脚的地方。
这三个月贺丹青都被拴着腰与手臂,捂着嘴,中途苦不堪言,此番落脚,他终于得到解放,激动地满山腰跑,跑累了,焉焉地回到韩稚借着山洞搭得简易居所里,蹲在裴符的桌角边上发呆。
韩稚怕他没轻没重惊扰了裴符,小声驱赶他,贺丹青便听话地走远一些,韩稚回来为裴符换了药、安抚好,便又要出去采药、找食物,临走前,他不甚放心贺丹青,想着留他在这也不能看护伤者,怕是还要打搅裴符,不如自己带着走,免得他捣乱。
回头,还没出声,贺丹青已三步并作两步地跟到了他身边,似乎是要跟他走的意思。
韩稚板着脸道:“你跟着我。”
贺丹青点头:“嗯。”
韩稚对医药之学说只略懂一二,上山下水、悬崖峭壁都爬,辛辛苦苦也只能采些寻常的药材,这些药材令裴符的伤好得极慢,用量又大,因此,韩稚每日都要在此事上花费大量时间,他没有一句怨言,贺丹青却不同,走累了不肯再走,往一处蹲下道:“我累了。”
韩稚道:“跟上。”不理会他继续往前走,走出数丈远,贺丹青并未跟上,便回过头来,催促道:“快些跟上。”
贺丹青道:“我走不动了。”
韩稚道:“走不动也得走。”
贺丹青道:“不走,我要飞。”
韩稚眼前一亮,问道:“你会飞?”
贺丹青道:“那个人带我飞。”
他说的那个人,指得自然是裴符,韩稚眼中浮现一抹失望,道:“跟上。”
贺丹青道:“我累了!而且你这个草很没用,治不了他。”
韩稚忽然神色一冷,道:“闭嘴!你懂什么?”
贺丹青道:“我看见的,它们自己说的!”
听到这句他们,韩稚立马警惕,快步到贺丹青面前将贺丹青一把拽起来,质问道:“谁?谁说的?你见了谁?”
贺丹青道:“草啊。”他抢过韩稚自己编织的破烂草篓,从里面将韩稚采得草药全翻出来,拿起来道:“这个没用,还有这个、这个,这个有一点点,让他的血流的慢,这个会进到他的骨头里,不过太少了,不够用,他的骨头还是断的。”
见他说得多少能挨近,韩稚眉头一压,问道:“你能看见?”
贺丹青道:“对啊。”
韩稚将贺丹青放下,恍然大悟道:“我忘了,你本也是草木,你当看得见。”
几个月来,终于让他遇见一件开心的事,韩稚不由得激动,拍了拍贺丹青被自己揪乱的衣物,语气大转,道:“好,那你告诉我,什么草能救他?”
贺丹青道:“我不知道啊,我只看到这些草不能帮他。”
心情七上八下,韩稚看着贺丹青沉默好一会,一把夺过草篓,道:“回去了。”
回去后,韩稚将草药按方才贺丹青说的一一分类,虽然贺丹青帮不上忙,不过他有了一个新的想法,或者说,他终于想到了这个方法。
不知道什么草药有用,找东西来试试就好了。
严厉命令贺丹青不许去打搅裴符后,韩稚转身去林中抓了几只野鸡与兔子,打断野兔的骨头,各自敷上不同的药,关在笼中等待结果。
贺丹青蹲在笼子边上掉眼泪,韩稚拔出剑来,道:“别哭了,吃了几个月的果子,让你开开荤,过来。”
听到这句话,贺丹青大惊失色,冲到韩稚面前,便往野鸡扑去,韩稚举着鸡躲开他,道:“你要干什么?”
贺丹青扑空了,道:“你别杀它!”
韩稚道:“不杀它,我们就会饿死,你想死吗?”
像是看不下去,又道:“够了!这还要给你吃的,哭哭啼啼作什么样子?”
贺丹青摸着自己脸颊的水,这些天来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眼睛里会流出水,他们说这叫眼泪,但这不是他的眼泪,他是在替无法流泪的人而流。
他道:“是它们在哭!你要杀它们,它们害怕!”
韩稚道:“狡辩。”
贺丹青问:“什么是狡辩?”
韩稚道:“不懂就别问。”
一旁的裴符忽然出声:“小稚。”
韩稚望过去,道:“吵到你了?”只见裴符微微转头,正看着他们这边,他将剑与鸡往身后藏了藏,道:“你好好休息,我马上就把这山鸡处理好。”
裴符道:“等等,你别走。”这几个月他瘦了很多,几乎是一副皮包骨头,脸色非常差,说话有气无力,才说了几个字,便十分艰难地发不出声,缓了好一会,才又道:“我不想吃。”
韩稚道:“那怎么行?你现在正需要多补一补。”
裴符道:“放了吧。”
贺丹青也道:“放了!”
韩稚看着这两人一唱一和,嘁了一声,将野鸡往洞外一丢,道:“好,不吃算了,不过你身体不好,得把丹药吃了。”
贺丹青高高兴兴地跑去关野兔的笼子边,正要打开,被韩稚一把扯过,道:“这个不能放。”
又道:“我不伤它们性命,你要是敢偷偷放了它们,我便一定杀了它们。”
裴符又道:“丹青,你放心,他不会杀它们的。”
贺丹青从韩稚手里挣脱,来到裴符身边,脸色颇为郁闷,双手托着脸不知在想什么,许久,等韩稚将几个野果子递到他眼前时,他才疑惑地问道:“我是谁?我是来干什么的?”
韩稚道:“你叫贺丹青,我不知道你要干什么。”
贺丹青道:“那我们之前认识么?”
韩稚道:“认识,不过你不记得。”
贺丹青道:“我真的不记得了,我很想知道的。”
韩稚见他那么激动,顿了顿,道:“哦。”贺丹青身上只有一件裴符的外袍,穿了三个月没有换洗,经过他的折腾,早已变得破烂不堪、脏污不堪,头发也是随意散着,不拘不束、浑似一个野人,沉默一会,道:“晚点去河边洗洗,不要这么脏。”
贺丹青浑然未觉他是在说自己,道:“他又站不起来。”
韩稚:“……我说你。”
贺丹青:“啊?”
韩稚道:“臭了。”
是夜,月光清亮,韩稚生拉硬拽着贺丹青来到就近的小溪边,将贺丹青推下水,道:“自己洗。”
贺丹青想要上岸,被韩稚一把推了回去,命令道:“蹲下,泡在水里。”贺丹青蹲下,只露出一个脑袋在水面上,又不动了,韩稚道:“洗。”
贺丹青捧起水扑到脸上,轻轻搓着脸,搓了一会,倏地两眼放光,盯着水面,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意,韩稚定睛一看,只见有两条指甲大的小鱼儿,在一颗石头下往外张望。
叹了口气,韩稚走入水中,拿出一个瓜瓢,舀水淋向贺丹青头顶,贺丹青惊地脖子一缩,旋即双手捧起水往身后一泼,哈哈大笑往前爬走,韩稚黑着脸擦了把脸上的水,道:“回来!我没有和你玩!”
上去好不容易才将贺丹青逮住、按住,疾言厉色呵斥对贺丹青没用,反激得他更要反抗,想到他还是孩子心性,韩稚只好软下来,连哄带骗地给他洗完,末了,将他那脏兮兮的衣服丢掉,拿出一套干净的衣服给他换上,道:“穿这个,以后小心些,不要再随便弄脏弄破了,我们现在没有那么多衣服。”
修士常常有出远门的任务,所以都习惯性随身带些衣物、吃食等,韩稚不喜欢脏污的感觉,衣物要每日一换,因此身上总有两套干净衣物用来换洗,这两套备装一套给了裴符,还有一套便给了贺丹青。
他自己其实很久没有换过衣服了,身上总是一股血腥味和药味的混合,闻久了,自己已不觉得有什么。
给贺丹青的这一套是新的,没有穿过几回,是一套月白色常服,布料华贵、款式朴素。
他和裴符作为韩渊的近身侍卫,不免要随着韩渊出席一些场合,从前穿黑色,背后被人说太严厉、不敢靠近,是为免显得和善些才特意去定做的。
因为这套总用来出席和韩渊的场合,与寻常衣物不同,具有特别的意义,他其实不太愿意给出去,不过,给了就给了吧。
这套乍一看不起眼,但若是凑近了仔细看的话,能发现衣服上的刺绣非常精细美丽,贺丹青拿到衣服第一眼便发现了衣上与布料颜色一致的刺绣,如获至宝一般抱着衣服左看右瞧。
给他穿好衣服,两人坐在溪边赏月、吹风,晚风吹干贺丹青的头发,韩稚拿出一根发带,道:“过来坐下,别乱动。”
贺丹青听话坐下,却动个不停,韩稚刚抓起他的头发,又被他脑袋一偏拽了出去,几次强行将他脑袋掰回来,手一松他的脑袋又跑了。
韩稚放下头发,这才发现贺丹青这颗脑袋动来动去是在扒衣服上的细闪,衣裳上的绣纹丝线在月色下会反出银色的光,像水面的粼粼波光。
韩稚深吸了一口气,解下自己的头冠放到贺丹青面前,问道:“好看么?”
贺丹青的注意力立马被更闪的头冠夺过,双手抢过捧起,两眼放光,道:“好亮好亮。”
韩稚道:“送你了,要不要?”
这顶小冠上镶有一颗藏色的宝石,白日里并不显眼,但若放在月色下,便会映射出幽幽蓝光,贴近了向宝石中瞧,还能看到许多光彩。
贺丹青极喜爱这些精美、闪亮之物,道:“要!”
韩稚道:“此物名冠,用来束发,戴在头上很漂亮,想要的话便别乱动,我给你戴上,不然,我便不送给你。”
这下贺丹青终于肯听话了,为了这个亮晶晶的宝贝能戴在自己头上,一动也不动,韩稚迅速替他束好头发,戴上发冠,道:“去河边照照。”
贺丹青蹲在溪水边瞧了一眼,惊奇地伸手去捧水,捧来捧去,险些栽入水中,韩稚眼疾手快将他捞上来,又叹了口气。
要他去水中看看自己的模样,这货怕不是将水中倒影当做旁人了。
韩稚道:“好了,回去吧。”
贺丹青被他牵着,笑着问道:“我忘了,你叫什么?”
韩稚道:“韩……”又想,贺丹青口无遮拦,若是告诉了他名字,日后不慎说了出去,恐要引来麻烦,想了想,虽然不知道他是如何从一个小婴儿忽然长得这么大,总也是从前自己照顾过的,今后也要一直照顾,便道:“叫哥哥。”
贺丹青闻言灿然一笑,道:“哥哥!那那个人呢?叫什么?”
说来,贺丹青此刻的样貌看起来比他和裴符还要长两岁,而裴符实际上也比他要大俩个月。
韩稚道:“叫他二哥。”
回去后,听到这声二哥,裴符想了想,道:“不对吧。”
明明这里他最大啊。
韩稚道:“他就要这样叫。”
现在的裴符没力气计较这些,等有力气的时候,早就被叫习惯了。
在这休养了将近两年,裴符终于能勉强下地行走,期间,贺丹青被韩稚逼着修炼,运用灵力为裴符疗伤,或由韩稚带着前往附近的小镇采买一些生活所需。
这天贺丹青从外面回来,突然大声道:“我要喝酒!”
韩稚与裴符诧异地看着他,韩稚道:“喝什么酒?”
裴符则问:“什么是酒?”
贺丹青道:“花酒!有人告诉我,花酒是世上最好喝的酒!又香又软、一夜春光、叫人见之不忘、流连忘返……”
“够了!”韩稚皱着眉打断,实在是听不下去了,道:“谁说的?我去打死他。”
贺丹青道:“不要啊!”
裴符哈哈一笑,道:“他跟你闹着玩呢,丹青,花酒不好喝,真的。”
贺丹青道:“我没喝过,我要喝我要喝,二哥!!我要喝!不给我喝我就不修炼!”
砰!韩稚将碗重重砸下,在桌上摔出一声巨响,贺丹青身子一缩,立马又挺起来,韩稚起身,道:“等着”转身去了杂物间,没一会,便见他端着一只酒壶出来。
裴符道:“你当真给他喝?”又闻这味道不对,全没酒味,伸长脖子瞧了瞧,只见韩稚拿着一只筷子在酒壶内搅了搅,一团蜂蜜被搅散,不禁觉得好笑。
以糖水代花酒,净骗小孩,亏他想得出来。
韩稚将酒壶往桌上一放,道:“喝吧。”
贺丹青端过来看了一眼,敏锐道:“不对!”
韩稚道:“哪里不对?”
贺丹青问:“休要骗我,花呢?”
裴符解释道:“花酒不是真的有花,是……”
还没想到要怎样解释,咚一声,韩稚随手捻了朵小黄花丢向酒壶,道:“花有了,吃饭吧。”
“哈!”贺丹青抱着“酒”小抿了一口,尝到丝丝甜味,又饮了一大口,糖水咕咚咕咚下肚,心满意足地道:“好喝!!”
裴符道:“那以后天天给你喝。”
贺丹青将酒壶往桌子上一放道:“二哥好!”
韩稚望着裴符,裴符摇了摇头,道:“还是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啊。”
韩稚道:“下次不让他独自出门便好。”
休养半年,裴符已能缓缓行走不被看出有伤,贺丹青的御剑之术学到足以带上两个人,三人简单收拾,离开了这个地方。
韩稚打听到西边有关于巫术的动向,三人便向西而去,如同命运有所指引,他们误打误撞来到了一座世外仙谷,这座仙谷藏在一个荒山野岭的结界内,不知是哪位前辈留下的结界,仙谷内灵气充裕,生机盎然,贺丹青在此修炼大有裨益,就连裴符到了这里,伤口也舒坦了不少。
最好的一点是,这座仙谷隔绝世外一切,他们在谷中使用法术,谷外楚先的司灵无法感应,这样,他们便能在谷中再度修炼,运用灵力法术来治愈裴符的伤,从进来的那一刻,裴符就知道他们将再次在此安家,而且,不再是临时落脚。
挑了一个依水之地,他道:“丹青,过来,在这挖个洞。”
贺丹青照做,正要问为什么,随即便见裴符望向韩稚,道:“将树种在这里吧。”
韩稚取出怀中的乾坤袋,施法放出树,将树重新种下。一棵瞧着早已枯萎、坏死、漆黑的树,在这座绿意盎然的仙谷里显得格格不入,贺丹青见了,呆呆望着。
裴符道:“有感觉么?”
贺丹青道:“好丑啊。”
裴符摸摸他的背,道:“算了。”又道:“我见过他开花的样子,十分美丽,日后会更美丽,丹青要好好照顾他。”
贺丹青道:“可是他死掉了吧?”
韩稚道:“这是你的本体。”
贺丹青惊讶道:“我的本体?”
韩稚道:“没错,过些年他长好了,你便能回到本体内,到那时,你的劫也便渡过了。”
贺丹青表情略有些沮丧,裴符了解贺丹青本性非常喜爱美丽之物,因此见到自己的本体这般丑陋,定是要不开心的,道:“日后我们住在这了,有灵气滋润,用不了多久,丹青的本体会长得很美,见到阳光还会开非常美丽的花朵。”
闻言,贺丹青立马转沮丧为喜色,道:“当真当真?”
裴符道:“当真,二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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