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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4章 献祭2

那倒是,从来没有人骗过宋清风,宋清风绝对相信他二人的话,当即欢欢喜喜地绕着自己的本体玩去了。

韩稚往林中去,打算伐树建屋,让裴符尝试运用灵力,裴符在树下坐下,贺丹青远远瞟向韩稚背影,须臾,跟了上去。

不出两个时辰,树旁便有了两间不大的屋子,韩稚最后检查了一遍门窗屋顶,严丝合缝不露一丝雨水才满意,这些年来他学到了不少技能,搭建手艺也是飞涨,造出来的屋子又结实、又美观,拍了拍手,打算再用剩下的材料做些新家居,忽听轰隆一声,另一侧一个屋子轰然倒塌。

贺丹青试图去扶,扶一下倒得更多,直到全都倒平了,才郁闷地问:“怎么我的屋子立不起来?明明我都是照着哥哥做的。”

韩稚道:“你的地基打稳了吗?”

走过去一看,地基只有浅浅一层,用法术炸出来的,填也没填紧实,怪不了要倒。

韩稚道:“偷工减料。”

贺丹青道:“是你做的太快啦,我要不做的快一点,追不上你,一下子就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了。”

韩稚道:“狡辩。”

贺丹青笑道:“反正哥哥你会帮我的,我就要那间屋子啦。”

他指着韩稚建好的两间房的其中一间,韩稚没说什么,这便是默认同意了,在这种事情上,韩稚从来没拒绝过贺丹青什么,将贺丹青粗制滥造的东西全移开,重新打地基、修木板,再次立起一间屋子,才转头去做家具。

到入了夜,一切勉勉强强搭建完成,也算是五脏俱全,韩稚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回头看了两人一眼,不得闲,烧了一桶热水,摸着温度合适了,将火收到维持温度的大小,道:“丹青,去叫你二哥。”

贺丹青跑出去,喊:“二哥!洗澡啦。”

急忙朝着裴符跑过去,激动地原地跳起来,道:“二哥二哥,你有喜事!”

这是因为他感知到了裴符的情绪,这些年来,他已经能很自如的控制自己对旁人情绪的感知了,但若是旁人情绪太过强烈,又试图压制,他便控制不住。

裴符睁开眼,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贺丹青问道:“二哥遇到了什么好事?说给我听。”

裴符道:“确实是一件大喜事,二哥可以继续修炼,今后再也不必麻烦丹青啦。”

贺丹青道:“麻烦我也没事的,我愿意给二哥麻烦。”又道:“但二哥开心最好。”

“好丹青。”裴符道:“这些年辛苦你啦。”

这些年为了治裴符的伤,韩稚日夜压着贺丹青修炼,逢年过节都没有一日懈怠,虽说是韩稚压着的,但若不是贺丹青心甘情愿,又怎么能压得住这么多年呢?

这个孩子,果真是世上最善良的孩子。

不过,如今裴符自己能够修炼,便用不着贺丹青相助了,前一个月,贺丹青尚有这些年的习惯,日日早起修炼,打第二个月开始,便有些偷懒,韩稚也没再逼迫他,见此,贺丹青越发放肆地偷懒,没出几个月,已然懒到日日睡到日上三竿,夜夜玩到丑寅卯时,再不提修炼分毫。

不肯修炼,人就会饿,饿了就缠着韩稚要吃的,干粮吃得很快,韩稚便要出谷去买,买回来也吃不了多久,于是韩稚便在仙谷中开垦出一片地,种上作物、瓜果,教贺丹青劳作,田中稻谷第一回有了好收成,贺丹青热心大涨,韩稚乘热打铁,又开垦出一片地,种下一些药材,教贺丹青岐黄之术,然后是阵法、天相、法器锻造等等,所知道的,无不教授。

贺丹青偷着懒学,积年累月,也有了不少知识。

有天,韩稚造出一个能改变自身灵力状态的法器,只要带上这个法器,即便在这座仙谷之外使用灵力,楚先的司灵也捉不住他们。

韩稚和裴符打算离开这里,去寻找韩渊的踪迹,没有人相信韩渊死了,他们更不会相信。

贺丹青被留在谷中,还以为他们会像往常一样,去几天就回来,但是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一年过去了,没有人回来。

他开始对韩稚离开前的嘱托动摇,他想出去,又怕他们回来找不见他,也怕自己出门迷路,无聊之下,不知做什么好,也没心思经营别的。

农田荒废了,药田也荒废了,屋子没人打扫,乱糟糟的,贺丹青每天百无聊赖的蹲在自己的本体上望着谷口的方向,仙谷中没有一年四季,他也从不计算世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身上已没有一件好衣服了,才等到韩稚和裴符回来。

那是一个深夜,远远看到两人的身影,甚至来不及看清楚是谁、是不是错看,贺丹青已一股脑冲了上去,这不是他第一次往前冲,但终于,他在冲上去之后真真切切地见到了这两个人。

“哥哥!二哥!”贺丹青边跑边喊,很久没和人说过话,他说话的口音变得有些别扭。

那边的两人很快发现了他,裴符笑着向他招招手,贺丹青急速跑到裴符身前,用力一跳,人悬在半空,韩稚的手拎着他的后衣襟道:“怎么弄成这样?”

“哥哥!”贺丹青转身便搂住韩稚,挂在韩稚身上,道:“昨日本体长了新叶子,我知道你们要回来!”

“真的吗?”裴符有些激动,又见贺丹青一身破烂,道:“丹青,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贺丹青道:“很好啊,一直等你们回来。”

韩稚道:“从我身上下来。”

贺丹青灵活地从韩稚身前爬到身后,继续挂在韩稚身上,道:“我不下去,好困,你背着我好了。”打了个哈欠,沉重的眼皮慢慢落下,头枕在韩稚肩膀上,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睁眼,贺丹青便发现了眼前的不同,整个屋子焕然一新,身下是全新的花被,绣着怒放的牡丹花丛,衣服换成了漂亮的绫罗绸缎,枕头旁边放着一顶极美、极闪的珍珠冠,上面大大小小的珍珠镶嵌了几十颗,阳光打下来都散发出靓丽的浮光,无比耀眼夺目。

贺丹青的心思很快被这头冠夺过,忙地拿起放到头上,找到旁边一只铜镜,便对着照了上去,左右比划,怎么看都满意,放下头冠,又飞快地跑出门去,门外二人站在贺丹青的本体下,那树上又长出了几片新叶,死气沉沉的树木开始重焕生机,当真是高兴至极。

贺丹青跑上去,却忽然觉察到一丝压抑的情绪,笑意收了起来,问道:“哥哥不开心?”

裴符转过身来,见贺丹青还是昨夜的穿着,道:“没有看到送你的礼物么?”

贺丹青道:“看到了!珍珠,好看!!”

裴符笑道:“可不止,你哥哥给你买了很多,在房间的柜子里。”

“啊!”贺丹青大惊失色,忙地掉头回去,发现屋中果然多了一个大柜子,打开一见,里面从简单到华贵的服饰塞满了整间柜子,柜子的一侧还设有几个夹层,夹层中放的是一些闪亮的珠宝首饰,一层一层按照颜色分类,直看得贺丹青五花缭乱,当即选了最华丽的一套衣裳和最靓丽的宝石挂在胸前,再戴上那顶珍珠冠,身上过于华丽的堆积并无任何美感可言,不过贺丹青却喜爱地紧,恨不得将所有饰品都戴上,令全身闪闪发光,若非急于出去展示,这些东西,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跑出门外,两人见到这么一身新奇的打扮,不由都觉得有些好笑,韩稚也忍俊不禁,询问道:“不是在你床头放了一套衣物,怎么没穿?”

“床头?”贺丹青在床头一眼就看中了头上这顶珍珠冠,根本没顾得上看有没有衣服,此刻回头望去,才赫然发现珍珠冠的下面,确实还放着一套雅致的青袍,若是这套青袍搭上头上的珍珠冠,那是相得益彰地美,但那就不是贺丹青喜欢的了。

贺丹青回过头来,道:“我喜欢这个!”

顿了顿,韩稚道:“你喜欢就好。”

裴符笑道:“好看,虽说戴的东西是多了些,不过是丹青穿着嘛,没有不好看的,是吧?”伸手推了推韩稚。

贺丹青笑着走到阳光下,晃来晃去,身上珠宝撞击发出碎响,越听越高兴。

裴符道:“那下次我们要给你带更多了。”

贺丹青脸上的笑立马减了,奔到裴符面前,道:“我不要了,我不要这些了,都不要。”

就在两人疑惑时,他又道:“我不要下次你们再走,我可以不要这些,我还是想跟你们在一起。”

两人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怔住,旋即裴符笑了笑,道:“我们不走了,就算要走,也一定会带上丹青。”

贺丹青道:“那说好啊,我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哥哥,你也答应我。”

韩稚眺望远处,好一会才道:“丹青,我有话要对你说。”

贺丹青预感到韩稚要说的话便是他心中郁闷的源头,而且,一定和他有关。

韩稚将贺丹青带到一个僻静之处,道:“你知道,我们一直在找大王。”

贺丹青道:“知道,他是屠神将军,很厉害的,绝不会死。”

韩稚沉默一会,道:“我们找不到他。”

贺丹青呆呆望着韩稚,过了一会,道:“总会找到的。”

韩稚瞳孔倏地诧异地瞪大,问道:“你怎么了?”

只见贺丹青不知为何,双目中流下泪水,他自己却仿佛没有察觉,直到看见韩稚的疑问,才伸手往脸上一抹,道:“不知道啊。”

韩稚掏出手巾,轻轻擦去贺丹青脸颊的泪水,道:“哥哥没有找到大王,不过,哥哥有一个能找到大王的办法,需要丹青帮忙。”

贺丹青道:“我一定会帮你的!”

韩稚道:“可能会很辛苦、也可能会很痛,也愿意吗?”

贺丹青思索了一会,坚定道:“我愿意。”又道:“哥哥说他救过我的嘛,那我也把他找回来啊。”

韩稚道:“是啊,你的命,本来就是他救回来的,受之还之,理当如此。”

贺丹青以为的帮忙是和他们一样,一起出去满天下的找,他没有想到,这件事会要他的命。

第一次献祭的时候,他并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韩稚说什么自己便做什么,献祭到一半时,身体被一股强烈的撕裂裹挟,那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将他的灵魂生生撕成两半,感受到这巨大的痛苦,贺丹青立马意识到了不对劲,只想逃离,不再自愿,献祭自然失败了。

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他如实向韩稚说明这件事的可怕之处,却没想到,韩稚一副早已知晓的态度,劝导他继续。

他太能感受到人心的变化了,那一刻,他无比的惶恐,因为就在一瞬间,他感受到韩稚的心骤然变了,虽然韩稚温声软语的告诫他只要挨过痛苦就一切都会好,但他的心却在明确的说,你要去死,你要心甘情愿的去死。

贺丹青不想死,当即想逃,没成想这反而有些激怒了韩稚,韩稚一把将他拽了回来,丢在墙角,怒道:“刚刚差点就要成功了,谁许你退缩的!”

贺丹青委屈道:“我快死了!”

韩稚一顿,咬牙切齿道:“死什么死,我说你不会死!”

贺丹青怒道:“你在骗我!你骗我!”他无比愤怒,瞪着韩稚,倏地又陷入悲伤,道:“我感受到了,我感受到了!二哥!!二哥!!!”自知打不过韩稚,他开始向裴符呼唤。

韩稚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有些可怕,冷笑一声,道:“别叫了,他不在,你喊破喉咙他也不会来的。”

贺丹青凝视着韩稚的眼睛,在那双眼睛里,他好像看到了什么别的东西,并不属于从前韩稚的东西,那东西一闪而过,他站起身迅速往门外跑,韩稚再一次将他抓了回来。

之后,就是一次又一次强行献祭,自愿不行,便利用阵法逼他献祭。

一连的失败,令韩稚越发执着,裴符则开始动摇,打起了退堂鼓。很多次,贺丹青被锁在屋子里都能听见另一间屋子两个人激烈的争吵,但他昏昏沉沉,听不清两个人吵的是什么,只知道无论他们怎么吵,第二天韩稚还是不会放过他。

也许早就知道裴符这个人容易心软,韩稚偷偷将贺丹青本体锁了起来,韩稚为了修法器离开的那一段时间,裴符给了符纸法术叫贺丹青自己破阵,可惜他偷懒的日子太多,法力太低微,破不了阵,等到韩稚回来,便将他抓起来,带离了这个地方,到了另一个秘境之中。

那里不只有韩稚,还有一干修士,正是赤云、墨风的人。

这个时候,韩稚对贺丹青已彻底没有了昔日的情分在,他反复不断地在贺丹青身上做着试验,有一次,阵法启动后,贺丹青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被海涌的记忆剥夺、侵占,无数陌生的记忆涌入他的脑海之中,试图篡改他的一切,他的意识不由自主便想跟着新入的记忆走,从而忘掉他的自身,他不甘心、不愿意,不想要自己死,不想意识消亡,与之奋力抵抗着,迎来的却是一阵又一阵如雷劈火烧的剧痛从大脑蔓延全身。

疯狂、大叫、挣扎。

贺丹青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到处跑到处撞,哪怕这里是一群修士也根本拦不住他,被他撞的乱飞,撞了人,又去撞柱子、撞墙,将自己撞的浑身是血,似乎只有痛苦才能抑制痛苦。

等贺丹青稍稍冷静下来,还未回神,一道锁链已圈上了贺丹青的身体。

手脚、腰身、头,全都被铁链锁住,钉在一个巨大的铁笼之中,韩稚迫切地在笼外问:“告诉我看到了什么?”

贺丹青像是中了魇症,像是已经傻了,双目浑浊,一动不动盯着一个方向,痴痴地答:“冬天……好冷……不想死……”

韩稚语气虚弱,还是一脸急色,怒斥道:“说!还看到了什么?”

贺丹青落泪,哽咽着道:“阿伯被杀了……我害怕……我好害怕……”

这些记忆不是贺丹青的记忆,韩稚松了一口气,听到这些话他才确认,自己的方法没有错,贺丹青果然已接收到了韩渊的记忆,只要记忆足够多,就能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韩渊到底去了哪里!

韩稚继续问道:“还有什么?继续说。”

贺丹青断断续续说了一会,忽然,两只眼瞳恢复清明,两眼全是惊恐,大声叫道:“不是!不是!我是贺丹青!我是贺丹青!”惊恐化为愤怒,猛地朝着韩稚扑了上去,双掌拍打着细密的铁笼,发出震天的响声。

韩稚喜悦的脸立马沉了下去,再次启动阵法,裴符急道:“韩稚,你够了!”韩稚道:“一只妖而已,他不过就是一只妖而已!”

贺丹青很快被痛苦淹没,两只瞳孔再次变得混沌起来,眼泪不断地往外流,却怎么也洗不去眼前那些迷雾。

如此往复间,贺丹青清醒的日子越来越少,即便没有被韩稚施法,大多时候,也是呆呆的缩在墙角,双手紧紧抱着双膝,手指抠着手臂,将两边手臂都抠出五个血洞。

裴符有时会在贺丹青身后站一站,神情不忍地看着贺丹青,站不了一会,便会被韩稚叫离。

贺丹青不断挤压手臂的伤口,用快要麻木的痛感来刺激自己,认清自己,不断地提醒自己是贺丹青,不是韩渊,一旦清醒,即便脑海中尽是韩渊的记忆,也不愿说出来。

直到如今,他都不能明白为什么好好的人突然变成了这样,为什么对他好的人突然就杀他也不在乎,但他绝不就范,绝不要死!

在这个暗无天日的铁牢之中,他什么也看不见,连死都死不了。

贺丹青止不住的哭,不知道为什么而哭,不知道哭的是谁的眼泪,又或者他一块木头也竟然会有眼泪吗?他不懂,只是哭,哭累了,仰头,看到一个熟悉的人。

“丹青。”裴符蹲下来,只与贺丹青对视一眼,便低下了头,打开铁牢的大门,又解开贺丹青身上的枷锁,道:“我带你走。”

贺丹青毫无反应,裴符又握住他的手,将他的双手从他的双臂上掰下来,看着上面血淋淋的十个指洞,连呼吸也不免颤抖。

一边给贺丹青疗伤,一边道:“你别怪他,他不是有意这样对你,他已经疯了。”

贺丹青静静道:“裴符。”裴符神情一滞,顿了顿,贺丹青又道:“二哥……”

裴符蓦地扇了自己一个巴掌,拉起贺丹青,道:“跟我走。”

两人一路向西飞行,被一队官兵抓住,带到楚先面前,裴符一来便和楚先交流上了,似乎他本就是为了见楚先而来,贺丹青则非常意外且奇怪,因为在他和韩稚、裴符生活的这些年中,一直以来楚先在他们口中都是邪恶的存在,他不明白,为什么裴符要带着他来见楚先?

他死死的盯着楚先看,脑子里不属于他的记忆挤压着他,令他完全没法从这个人脸上移开目光,他更不明白,一切有关眼前人不好的传闻,以及如今的亲眼所见,都无法和他脑子里对这个人的记忆对上,这个人的形象,在他的脑子里逐渐裂开了。

两人交流时时不时望向贺丹青,贺丹青却听不懂楚先和裴符聊的是什么,分明都是简单的字,组合起来,却完全不懂,也听不进脑子里。

越是听,越是觉得头疼,好不容易两人说完了,裴符要走,贺丹青赶紧跟上,裴符又停下,对他道:“丹青,从前是我对不住你,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做任何对不住你的事,你留下吧。”

贺丹青问道:“你不是要带我走吗?”

裴符道:“这就是我们要走的尽头,留在这里,你才是安全的。”

贺丹青道:“那你呢?你为什么不留下?你为什么……在哭?我能感受到。”

“因为我对不住你,实在是对不起你,丹青。”裴符无声叹息,沉吟片刻,又道:“无论如何,我都是要回去的,今日一别,不知日后还会不会有相见之期……哈,我怎么还有脸面说这种话,丹青,照顾好自己,我走了。”在贺丹青头上摸了一把,拨开贺丹青的手,迅速走了。

贺丹青还要追,左右两边的侍卫持刀将他拦下,楚先叫道:“贺丹青。”

贺丹青回头,楚先已走到他面前,深邃的眸子沉沉望着他,须臾,抬手轻轻一挥,左右两个侍卫便心领神会,朝着裴符离开方向追了出去,楚先正色,道:“跟寡人回宫。”

贺丹青道:“我……我不想跟你走。”

楚先道:“哦?为何?”

贺丹青犹犹豫豫说不上来,自己的记忆和韩渊的记忆混杂在一起,他很迷糊、很矛盾,脑子里在打架,不知道听谁的,想着想着,忽然眼前一黑,再醒过来时,他在一座金碧辉煌的房子里。

他的伤口用了药,血淋淋的血洞已好的差不多,只有几个淡淡的血痂。身上换了干净的衣物,衣服上有清新的熏香,屋内也点了香,闻起来清清淡淡,令人心旷神怡、提神醒脑。

贺丹青一醒来,身边便有无数男男女女上前服侍,他很不习惯,退缩在床脚,不让这些人靠近,宫娥们不知所措,都低头等候另一个人的命令,贺丹青顺着他们低头的方向看去,只见到房间的另一侧,楚先端刚好抬头与他对上一眼,放下手中的竹简,道:“都出去。”

一应人应声离开,楚先起身,缓缓走到贺丹青面前,道:“醒了?”他像是有什么话要说,思考了一会,转身在就近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继续盯着贺丹青。

贺丹青也直直地盯着他。

已经有很多年没人敢这么直视他了,楚先反倒觉得新奇,道:“倒是有几分他的样子。”

他问道:“你有韩渊的记忆?有多少?”顿了顿,又问道:“记忆中,寡人如何?”

贺丹青道:“很好。”

楚先道:“很好?”

贺丹青点头:“他觉得,你很好。”

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话,楚先脸上表情有些复杂,过了一会,他道:“他恨我吗?”

贺丹青仔细思索,郑重回答:“他很喜欢你。”脑子里混乱的记忆撞来撞去,贺丹青抱着头,说道:“很小的时候,你救过他。”

他在想,边想边道:“士兵屠杀了村庄,你杀了士兵,百姓都在逃命,他被剩了下来,不知所措,你带着他跑,从悬崖掉了下去,掉进鲜红色的水里,飘了一天一夜,后来,你将他藏起来,自己去引开追兵。他一直记得你,一直想找你,无论如何也要帮你。”

楚先沉声问道:“那你知不知道,他死后去了何处?”

贺丹青摇头,倏地瞳孔一震,厉声道:“你也想把我变成他!!”死死瞪着楚先,身上早已没有半分灵力,张牙舞爪也显得幼稚可笑。

楚先道:“你就是你,寡人不会将你变成任何人,既是他的血脉。”

顿了顿,接着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便住在着,来人。”

随着他一声呼唤,三个人弓着身子从门外走进,一个年纪十二、三岁的小孩走上前来,跪在楚先面前,恭恭敬敬,谨小慎微。

楚先道:“日后由他服侍你,身边缺什么、要什么,和他说就是。”

说完楚先便要走,贺丹青忙从床上下来,道:“等等!我、我什么都不要,我要走!我要去找我二哥,我不留在这里。”

楚先道:“你去见他们,可就真的没命了。”

贺丹青为难道:“我不想没命,我、我、可是、可是。”

楚先道:“你不必去见他们,寡人自会让他们来见你。”

贺丹青没听懂楚先的话,反应过来时楚先已经走了,方才那个小孩此刻才到他面前来,拘谨地道:“见过公子,小人名唤许木生,公子叫小人木生就好。”

贺丹青道:“我不叫公子,我叫贺丹青。”

许木生一顿,道:“公子并非名字,乃是一种称谓,陛下说公子是个贵人,故要我等以公子相称。”

贺丹青没明白他叽里咕噜在说什么,总之,他记得楚先说的那句会将裴符与韩稚来见自己,鬼使神差地,他竟无比相信楚先,不过,他并不想见韩稚,只想见裴符。

不知为何,他始终无法心安,当天晚上这种感觉更是强烈,辗转反侧、昼夜难眠、意志昏沉,第二日楚先又来到他这里,问他是否好些,愿不愿意诉说更多有关韩渊的记忆,起初贺丹青是极其不愿的,谁向他提问韩渊,他便觉得那人一定与韩稚有某种勾结,想要自己的命。

后来,他在这里平稳地度过了几个月,心绪终于逐渐平稳,楚先问什么,便会答什么,好像这些东西都说出来,就不会再留在自己脑子里,自己也便不会再受到影响。

这里的人没想要他变成韩渊,他终于不用每天紧绷着神经害怕自己被吞噬,而在楚先几乎日日都来的询问他中发现,楚先与韩渊两人,关系似乎不太一般。

对于人的感情,他知道的还是不多,人的感情很多,而他接触的太少,他虽然知道韩渊一些记忆,却不能分辨韩渊所拥有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

这种感觉很奇异、很奇妙,令人快乐又痛苦、畅快又纠结、趋之若鹜又避如蛇蝎,最后不可自拔,察觉到这情愫的时候,好像又有什么记忆要从脑海中迸发,到这时,贺丹青就不愿说话了,更不愿在脑海里回想起韩渊这些记忆。

更奇怪的是,每每到这时,他的求生欲便会达到鼎盛,痛苦也会成倍增加。

他不再愿意开口,楚先便不来了。

贺丹青无事可做时,喜欢坐在屋子门口的那棵树上,坐在树上看着远方,许木生时常在下面好奇地望着他,不知道他在看什么,然而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觉得这动作很熟悉,这样坐着就很安心。

这天许木生忽然看着他愣神,好一会,向他招手,道:“公子,进屋吧,我有话要对你说。”

贺丹青道:“什么话?”

许木生道:“你过来。”旋即,便转身往内殿走去,贺丹青顿了顿,跟他进去,一进到内室,身后的门嘭地一声自己关上,许木生背对着贺丹青,陷入沉默。

贺丹青走上去,拍他的肩,道:“许木生。”

许木生突然反手抓住贺丹青的手腕,还是小孩清脆的声音,语气却骤然变得冷厉,阴恻恻地说道:“贺丹青,你让我找得好苦啊!”

贺丹青瞬间便听出了这语气的主人,想要伸回手,却不知许木生哪来的力气,竟然抓得他纹丝不动,他喝道:“放开我!”一拳向着许木生打去,突然一道无形的力抓住了他的手,扼住他的咽喉,将他死死抵在墙面上。

而内室中,早已摆下许多符纸法器,许木生缓缓走到另一边,取出一只毛笔,在一盘朱砂墨中轻轻蘸取,再拿着这通红的笔,走到贺丹青面前,扯开衣带,一点一点将符文画在贺丹青身上。

贺丹青喊道:“救命!救命啊!!”

许木生轻笑一声,道:“你尽管叫,我倒要看看,楚先那狗贼会不会来救你。”

听他这么说,贺丹青便知道自己无论怎么喊也没法了,气急双目猩红,瞪着韩稚,厉声道:“韩稚!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韩稚道:“哥哥的阵法就差最后一步了,只要你自愿,就能成功,丹青,你可不能让哥哥失望。”

贺丹青道:“我不会愿意的!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让韩渊活过来!我不可能自愿献祭!”

“许木生”双眼中又是疯狂又是阴冷,低低笑着,道:“原本倒也用不着你自愿,若非裴符放跑了你,我早就成功了。”

说他这里,他顿了顿,忽然一把掐住了贺丹青,双眼变得极为恐怖、愤怒:“放了你也就罢了,他竟然敢将你放到楚先身边!你知道楚先是谁吗?我早就告诉过你,楚先是我们都仇人!他杀了大王!他该去死!他应该被我千刀万剐而死!!你们!你们竟敢和楚先苟合!”

贺丹青道:“你这个骗子!你一直在骗我!韩渊才不恨他,韩渊喜欢他!韩渊根本就是喜欢他!!”

一声清响,贺丹青脸上中了一掌,左脸又辣又麻,没等他反应过来,已被韩稚一把拽过,更用力地掐指咽喉抵在墙上。

韩稚道:“别跟我提这个!男人对男人能有什么喜欢?我早告诉过你,龙阳、断袖都是那些最下贱、最可恶之人,谁准你侮辱大王!!”

窒息慢慢淹没贺丹青,贺丹青说不上话,满脸涨的通红、发紫,紫到越来越黑,马上要断气之时,韩稚才终于松开他,让他喘了一口气。

韩稚在贺丹青身上迅速画完符,接着道:“好了,我没空和你耗,丹青,就算你不念着你我昔日的情意,那裴符呢?”

贺丹青道:“二哥、二哥才不像你!”

韩稚道:“他当然不像我,他对你好,所以,你也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对吧?”

贺丹青瞳孔中骤然落下两行泪水,韩稚看着他的泪,抬手一擦,洒向空中,半空中出现一面水镜,水镜内是一个浑身血迹斑斑的人,被两条巨大的锁链从胸口穿过,绑住手脚,挂在半空,鲜血从他身体里流出,顺着铁链滴到地上,一片一片、触目惊心。

“二哥!”贺丹青大叫道,即便水镜中的人无力垂着头,头发也蓬乱无比,他还是一眼便认出了那就是裴符,他急切地大喊:“二哥!!二哥!!裴符哥哥!!”

水镜中的人好似听到了他的叫喊,手指动了动,想要抬头,可只是轻轻移动,整个锁链便都摇晃起来,在他的伤口拉扯,拉扯出长串的血与肉。

贺丹青怒不可遏,想杀了韩稚的心在此刻达到极点,奋力的嘶喊:“啊啊啊啊!!!韩稚!!!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韩稚道:“别叫,杀我你是做不到了,可是救他,你却还有一个办法,只要你自愿献祭,届时大王归来,看在大王的面上,我自然会放这个昔日同僚一马,你知道该怎么做。”

贺丹青痛苦道:“不、不可能!我不答应你!我不答应你!!”

“是吗?”韩稚勾勾手指,水镜中,铁链再次动作,被锁住的人疼得浑身颤抖,却连一个能抓的地方都没有。

贺丹青崩溃大喊:“他可是为了你不顾性命!他为了你没法修炼!他为了你断了骨头!韩稚!你怎么可以这么对他!你怎么可以!!!”

韩稚厉声道:“他也为了你不惜得罪我!!他为了你受此苦痛!贺丹青!你呢?你要不要救救他?!”

贺丹青道:“停下来!停下来!!”

韩稚一连串冷笑,声音嘶哑如野兽,凶狠残暴,又充满玩味,道:“他一身病骨可撑不了多久了,贺丹青!他要死了!他要死了!!”

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贺丹青忽然感觉到了裴符的生命在一点点弱下去,就像一把利剑悬在他的脖子上,韩稚的话一直迫切地在催促他,压抑!压抑!折磨!折磨!

贺丹青的头终于炸了,长啸一声,口中念下一串咒语,瞬间,身体迅速往下沉去,涌动的冰水无口不入地钻进他的身体里,灌入他的肺腔,像是无数的沙子在他的气管磨出道道血痕,刺痛、挣扎、无可依靠。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贺丹青心底在无声呐喊,过往的记忆如走马灯快速闪过,又像是在一幕幕湮灭,从前那些快乐的、苦闷的、让他一直向往凡世的,到后来骤变时不解的、痛苦的、对人性产生怀疑的,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无声的烟火,璀璨地闪回一次,就彻底熄灭无声,取而代之的,是无数韩渊的记忆。

他要死了吗?他是韩渊吗?

不!不是!不能是这样!不能是这样!!我不能死!!!

“啊!!!!!”贺丹青长吼一声,蓦地睁开双眼,双目泣血,眼前一片黑暗,他在昏暗的水底乱抓乱爬,而身体却在哭,声音几近撕裂、放肆的哭。

贺丹青!他是贺丹青!

他不是任何一个别人!即便拥有别人的记忆,即便曾经被这些记忆所左右,即便要一直痛苦永无尽头,即便要死!他都是只是他!只能是他!

他是贺丹青!!!

无论这冰寒刺骨的水如何从他的身体里试图撕碎他,他都不顾一切地往上游、往上爬,爬过漫长的黑暗,终于见到一点微光,奋力撞上光线,一场天旋地转过后,他猛地翻过身,趴在地上喘气、呼吸。

然后翻身,站起身定睛一看,登时定在原地不敢动弹。

这是……皇宫?头顶的结界还在,宫墙上没有他摔出来的洞,四周无比寂静,一切都在告诉贺丹青,他好像回到了起点,以为自己是韩渊的起点。

贺丹青瞬间鸡皮疙瘩起了满身,冷汗直流。

难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难道都是他不屈从的一场幻境?

身后突然有个熟悉的声音叫道:“贺丹青。”

贺丹青惊悚地转身,只见那棵花树下站着一个雪白、消瘦的人影,头发花白的青年目不暇视地望着前方,眼中尚有一丝悲悯,须臾,又像是洞悉了命运的安排,那丝悲悯一闪而去。

汹涌的记忆再一次冲击,贺丹青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呆呆地望着眼前人,一个声音告诉他,眼前人,是韩渊。

他愣愣地问道:“你是韩渊,那我是谁?”说完便一阵头痛。

韩渊道:“你不该来见我。”

贺丹青瞳孔一震,从迷茫中缓过神来,身体一软,跪了下去,一切负担被卸去一半,眼泪夺眶而出,却终于放心地笑了出来。

他道:“韩渊……韩将军……大王……”

韩渊看着贺丹青,他的眼睛很干净,像是晶莹的雪花,缓缓飘落在人身上,洗尽铅华,不再带有任何一丝尘世之气。

可是,你不觉得冷。

贺丹青道:“我自愿献祭,求你,救救白云鹤。”

韩渊什么话也没有说,眼神从贺丹青身上移开。

须臾,皇宫之中,一道巨大的能量直冲天际。

随后,风云际会,天地失色,狂风席卷、万物共鸣,皇宫中所有的人都被卷出百里之外,以皇宫为起点,百里之内被一道神秘力量完全笼罩,看不清,进不得,一切仙妖神鬼,全被逼停在这力量之外。

已几乎被身上浑厚法力压入昏迷的韩稚忽然被这力量震得清醒,看着眼前一幕激动地大笑,道:“献祭,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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