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州故地,九鸳残迹。
“在下桐州之主南宫不敬,失礼了。”桐州之主南宫不敬轻推门扉,轻抬脚步,不请自来,“但有些话,即便有所失礼,南宫不敬也必须要说。而有些事,即便有所不敬,身为桐州之主,为着桐州安危,吾南宫不敬也必须要做。”
桐庐之内,墨桐九鸳在桐花树下抚筝独坐温酒以待,似乎早知南宫不敬会来,特地为南宫不敬的到来抚了一曲“桐花如梦”恭候相迎以示尊重,“好风不来,孽缘先到。好酒没有,赶也不走。南风北风,若非寒风萧瑟,便是暴雨狂风。南宫北宫,若非宿命捉弄,便是水火难容啊!”
筝曲怒啸,碎梦飞花,只听得桐筝怒响刹眼之间,墨桐九鸳已愤然拂袖而起,背对来者以示不悦,面朝桐树以表拒绝。
“哈,都这些年过去了,兄长心中还是如此心存芥蒂吗?难道说你我兄弟当真只能如此纠葛一世吗?”南宫不敬毫不顾忌墨桐九鸳心情,便雄沉迈步威风凛凛走了进来,“弟以为在兄长心中始终还是有吾一席,纵使兄长对吾仍有万般误会与怨恨,弟仍是期望有朝一日能与兄长对酌春秋畅谈古今呀!难道时至今日,兄长还是当真不能体谅弟之心恸与难处吗?弟既为桐州之主,便须对桐州一切安危全权负责。若为一人而偏袒,那吾南宫不敬又有何颜面再去面对桐州无数官兵百姓,再继续担当桐州君主之责主持桐州之事呢。”
“可还记得,吾当初将桐州之主的君位拱手让你的时候,吾当时说过什么,而你又承诺了什么?吾说此后你只需要处理好桐州寻常政务等事即可,桐州安危一概有吾负责,无须你过多干涉过问。那时,你既然已经承诺了吾不会伤害她,但你最后却又做了什么?吾当初本可一剑将你赐死,让你也去地狱陪她,但念及你一直矜矜业业政绩不俗,且克勤克俭爱民如子,吾为全你我兄弟之情,亦为桐州社稷着想,便总在恨至悲痛时,又每每打消了这念头。但现在你却又要来逼着吾将她再次撇下,弃她于不顾,你南宫不敬当真以为我墨桐九鸳可以任你予取予求恣意放肆吗?”
“哈,她是谁?你说得清吗?倘若连自己所爱的人究竟是谁都分辨不清,吾南宫不敬却倒要问一句,桐花树的意义对你来说,当真有你自己所想的那么重要吗?还是说,这不过只是你为了逃避她根本不曾真正爱过你这个事实而妄想编造出来的谎言与借口呢?或许,从始至终,在她心中根本……就从来……没有过你的位置呢?”
“住口!!!”
酒杯乍然飞出!
墨桐九鸳愤然挥袖,卷起风刃,柔韧如丝,割颈吻血……
“呃!”
但南宫不敬却毫不惊慌,反而接住了险些被掀翻的酒杯,饶有兴趣地拿在手上,反复闻嗅仔细品味,凝眸细看端详把玩,一滴也没让撒出去,一滴也没能溅出来。
“要吾住口吗?但吾还是要说,兄长你就放下她吧。一切早都已经过去了。这桐州故地从来都不是什么桐州故土,而只是兄长你怀念伊人的故去之地。这九鸳残迹也从来都不是什么残垣遗迹,而只是兄长你一直都无法割舍放下的妄念残迹罢了!”南宫不敬道。
“哈哈哈,好一个‘伊人故去之地’!好一个无法割舍放下的‘妄念残迹’!”墨桐九鸳仰头大笑,愈发愤怒,“但你们可知道,倘若没有如今你们口中的这块她的故去之地,为兄我所眷恋的这一片妄念残迹,那今日这整个桐州恐怕都还只是一块军阀争斗恶战不休的蛮荒不毛之地,你们这些人又岂能有如今这整个桐州的昌盛繁荣立足安身之地。犹记当初,她就是在这一株桐花树下许下誓言……”
墨桐九鸳缄默良久,不发一言,怅然望着那一树桐花,而今盛开却难再期待,“‘了然于心无所碍,不知所以恋桐花。桐花一梦天下同,一剑不争料峭回。’这就是她当初在这株桐花树下所许下的誓言,而我当初没能守护得了她,是我失责,我承认,也认命。但当初我没能守护得了她,不代表我还会犯下和那时同样的错误。无论如何,她当初在这株桐花树下所许下的誓言,现在我必将继续为她守护,而且还要为她守护到底。”
桐花树下,墨桐九鸳愤而敛袖背负双手,决绝之态象征其决定不容任何改变质疑,而南宫不敬此回来到桐庐正是为了阻止墨桐九鸳一意孤行,不管墨桐九鸳是否接受其建议要求,南宫不敬都不打算做出任何退让妥协。
“那如果吾说,这是吾身为桐州之主对你所下的命令呢?”南宫不敬此刻的眼睑周围似乎正在极力忍耐压抑紧绷着,而他面对着桐花树和兄长冷漠决绝背影下的面容,此时此刻更是说不出的悲伤心痛和难过,然而纵使在他心中有着满腔的痛恨与不甘却也无可奈何,“你一样还是要选择拒绝,抑或说,你难道要为了她选择欺君抗命吗?在你回答这个问题之前,南宫不敬在此尚有一句话要奉送给兄长你啊!不知在兄长心中是桐州的山河社稷和桐州百姓的生死更重要,还是她在兄长你的心中更重于一切可抵所有呢?!”
“你非要逼吾,是吗?”墨桐九鸳。
“是……又如何呢?莫非兄长今日是不准备让吾再走出桐庐了吗?哈哈,那吾今日岂不是来得对了吗?倘若昔日的祖洲万宰之主九鸳灵王要吾今日走不出这桐庐,那吾除了束手就擒洗颈就戮还能做什么呢?只是既然吾在兄长心中的分量如此不足,当初兄长又何必万里迢迢苦苦寻吾呢!”南宫不敬突然仰起了喉咙,似要将端在手上的酒杯里的酒全部喝下,却在喝酒的时候故意漏了很多淌进了脖颈里,酒尽杯空之后却又将酒杯边沿贴着脖颈,用力摁着酒杯一点一滴把脖颈上面,还未淌尽的酒渍又都刮进了酒杯里。
南宫不敬将那酒杯端在手上,双手捧着,低眉顺眼,软语带笑,恭敬谦卑,虽似矫揉造作,却更锋利无比,“兄长,你看吾的脖颈差不多已经洗净了吧?你若想要吾的命,现在便尽管拿去吧。弟南宫不敬敬兄长终能与心上之人鸳鸯厮守如愿得偿,此酒兄长可千万推辞不得呀,否则为弟可是要愧疚万分带着无尽伤心遗憾而去啊!”
”够了!别再消遣吾对你的容忍与耐心,有何来意就直言吧!”墨桐九鸳。
“好,好!好啊!哈哈,知吾者,吾兄也!”南宫不敬把玩着手上的那只酒杯,突然猛使暗劲“砰”地一声将那酒杯捏得粉碎,不顾手上鲜血和酒渍已经混到了一起,竟把手指上的鲜血酒渍直接抹到了嘴唇上,并且还特别凑到鼻子前面嗅了一下,“哈,这酒的味道还真是格外地特别格外地熟悉呀!一如当初兄长亲眼目睹她死去之时,一剑挥过所溅起的无数鲜血,仿佛要将整个天空也掩去遮住时,那一股浓烈刺激得让人永远铭心刻骨永生难忘的血腥味啊!吾该如何忘记那些过去,再向兄长说出吾之来意呢?兄长,你教教吾,好吗?”
“是啊!吾是该教你!吾是该教你,教你何谓敬畏与恐惧,何谓正义与邪恶,何谓天道与人心,何谓恩怨与黑暗!”墨桐九鸳蓦然转身,眸光一暗,宇宙无明,宛如一剑,直刺人心,南宫不敬从未见过自己兄长竟还有这种面孔和模样,这一刻他心中却又突然有些害怕和慌乱,“这就是我墨桐九鸳作为兄长所能教给你的全部的奥义了,与墨桐九鸳曾经经历过的绝望、残酷和黑暗相比,你南宫不敬所遭遇的那些痛苦、悲伤和不幸又能算得上什么!最后一句,我只问你,你……来此何意?”
南宫不敬心中虽被强烈震撼万分惊骇,但仍逼迫着自己撑起所有坚强蔑眼轻笑,“我能有什么目的?无非想要让将那个女人赶走罢了,无论对我还是对整个桐州来说,她……都是……祸水!必将给所有人带来灾难和不幸的祸水妖女!”
“呵,很好!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便权且相信吧。只是有些时候过分刻意的举动和言辞,往往只会更加暴露自身的作伪与懦弱。世人皆以为无论心中有何秘密,只需要找到合适的理由和借口就能够天衣无缝理所当然地瞒天过海掩盖一切,却不知自己越是极力想要掩盖什么,到最后越是什么都藏不住。直到失去一切的时候才会明白,唯有真心相对的人才能真正天长地久,唯有真正想要去做的事才不会杂念盲心误人娱己误入歧途一误再误得不偿失啊!”
“哈,兄长所言有理教训得是,南宫不敬受教了。”南宫不敬恭敬再拜,旋即转身,“但容吾再说一句,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况且还是个比猛虎更厉害恐怖之人呢!倘若吾此生注定只能屈居人下不得尊严,那吾南宫不敬只有一句话想说,母宁死,不再为王!”
突然一阵狂风吹乱了桐庐庭院,将门刮得嘎吱作响虚掩紧闭又敞开关上。
桐花纷落,飒飒低语,墨桐九鸳黯然抚琴沉默无声,“我是时候该离开了吗?但我又如何能够放心得下?放手,我心有不忍。不放手,他必难容我。究竟我该怎么办,难道我真得错了吗?”
良久。
但见墨桐九鸳拈起飘落在筝弦上的一朵桐花凝眼看了一会儿,却突然把那朵桐花放了回去,将手指在筝弦上狠心一抹,指向桐花,滴血起誓,“此花为誓,墨桐九鸳此生一切皆为守护她之誓言而生。当初,吾既能为她和桐州与整个天下为敌。现在,吾也能够为了‘她’与整个桐州为敌。
他们以为吾所想要守护的究竟是什么呢?是她与这一株桐花树吗?还是吾弟南宫与桐州吗?不,都不是,吾名花有主·墨桐九鸳从始至终真正所要守护的乃是这整个天下与侠义两字啊!
唉!无奈呀!
但他们又能够真正懂得吾什么呢,他们所在乎与计较的又都是什么呢……?而吾注定与他们都不相同,因为吾可是祖洲灵帝万宰之主名花有主·墨桐九鸳呀!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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