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嘉,那日宴上阿兄去寻你,你们可说了些什么?”二人闲聊了几句,见四下暂无旁人,裴玥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问道。
魏长嘉仔细思索,春日宴上她倒的确与裴琅见了一面,不过彼时她饮了春酿,神智并不清楚,故而她也记不太清与裴琅的交谈。
“怎地突然问起这个?”
“长嘉你是不知道,那日宴后回府,阿兄面色阴沉,一连几日都没有什么好脸色。”裴玥叹口气,“大郎君心情不好,府中上下仆役个个都小心谨慎,生怕触了我阿兄的霉头,我在家中待得实在郁闷,便想着出来躲躲。”
魏长嘉与裴家兄妹俩自小一起长大,裴琅生来温润,甚是十几年来她也未曾见过裴琅因什么而恼怒发火,一时也摸不着头脑:“莫不是我酒后胡言说错了什么话,惹你阿兄生气了吧?”
裴玥摇了摇头,表示自个儿也不了解自家阿兄是哪根筋搭错了。
魏长嘉一直都知道自个儿只要沾了酒便跟脱了绳的野马没什么区别,裴琅性子沉稳,从小到大一直对她多加忍让包容,此次不知为何会生这么大的气,若真与她有关,那十有**便就是她的错。
“我寻个时机问问他,若真是因我说了些混账话惹得子瑜这般生气,我必定负荆请罪去。”
裴玥被逗笑,忽地又想起什么,凑近道:“自圣上赐婚过后,阿兄心情便一直不是很好,你说此次阿兄生气会不会是也是因为你这桩婚事?”
......
还没等魏长嘉回答,二人交谈便被打断。
“魏娘子,裴娘子。”
二人闻声侧头,只见着一身深绯官袍的俊秀郎君徐徐朝她们走来。
“谢少卿。”魏长嘉站了起来,稍有怔愣的裴玥也匆匆站起身,二人行了道礼。
谢弥寒回了礼:“不知二位娘子寻谢某可有何事?”
魏长嘉眉眼弯弯:“大理寺近日忙于查案,想来谢少卿也没怎么好好用饭,我带了些府上的糕点,也不知谢少卿喜欢吃什么,便各式各样都做了些。”
这魏长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谢弥寒面色不变,示意惊风接过清珠手中的糕点:“多谢魏娘子好意,既然魏娘子如此对大理寺如此关怀,此糕点倒不若分于诸位同僚,单谢某一人独享岂不坏了魏娘子的心意?”
魏长嘉咬着字,嘴硬道:“自然,谢少卿如此关爱同僚,长嘉自然不会驳了您的面子。”
谢弥寒笑了笑:“那谢某便替同僚们多谢魏娘子了。”
要不说这谢弥寒是铁面郎君呢,送些点心便如此谨慎,半点好意也不承,魏长嘉面上笑着,心里却咬牙切齿,想着究竟该如何让他透露点此案细节。
眼见着气氛便要微妙起来,裴玥讪笑几声,试图将二人拉回正轨:“早听闻谢少卿为人谦逊,与人交好,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谢弥寒微微颔首,礼貌性地应了句:“裴娘子谬赞。”他与这位裴家四娘子只在宫宴中见过几回,并不相熟,面容和名号这才对上,眼下也没旁的话可说。
裴玥被他这么客气疏离地一回,更觉得尴尬,一时也止了说话的念头。
魏长嘉今日着一身蓝绿缠枝纹齐胸襦裙,胸前系着赤红绳带,浅绿色的帔帛四散飘逸,她一向从头到脚都精致得紧,瞧起来的确赏心悦目,只是不知现下垂着眼在神游些什么,谢弥寒收回视线:“近日大理寺公务繁忙,两位娘子若无什么旁的事,谢某便先告辞了。”
魏长嘉心下一急:“等等!”
顶着谢弥寒和裴玥投来的探究目光,还没想到借口的魏长嘉更是着急,忽地瞥见谢弥寒藏在袖中的手:“谢少卿的伤可好些了?”
谢弥寒一脸狐疑地盯着她瞧,这魏长嘉今日来找他,又是送糕点又是问伤,却是支支吾吾半日什么也不说,究竟是为何意?
“一点小伤不足挂齿,魏娘子不必担心。”
谢三这个无趣的,量她再如何寻话题都能把天聊死,魏长嘉眼见着又没了下文,只好使出最后一招,看准时机朝前倒了去,正正好好扑在谢弥寒怀中,嘴里不忘惊呼:“哎呀。”
虽并非头一回见识到魏长嘉这略显拙劣的演技,谢弥寒眉心仍骤然一跳。
娇软的声音在怀里响起,只见魏长嘉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谢少卿,我好像有些发晕站不稳了。”
清珠低头掩笑,当下便了然娘子用意,娘子素来善于撒娇耍赖,主君夫人,魏郎皆无可奈何,也不知这日后谢少卿经不经得住。
......
谢弥寒双手无处安放,一听这腻到发慌的嗓音,便有种想把怀里的人丢出去的冲动,但碍于还有旁人在还是忍住:“那魏娘子可要我请个医生?”
魏长嘉擦了擦压根不存在的虚汗,声音状似无力:“不必麻烦了,我只是午时食欲不佳没吃几口犯晕了罢,劳烦谢少卿扶我回马车就好。”
谢弥寒拿她无法,稍稍扶着她朝外走了去,待到离得旁人远了些,才用二人能听得见的音量道:“魏娘子究竟想做什么?”
“谢少卿莫要胡乱安罪于我,我当真是因身子太弱了些才站不稳当。”
谢弥寒斜斜看她一眼,似乎将她内心都看透了去:“是吗?”
“好吧,”魏长嘉被看得发毛,瞬时改口,“我的确有事要请教谢少卿。”
可谢弥寒却像是早有预料:“可是有关荆绫?”
“诶?”魏长嘉这下有点惊讶了,“难不成谢少卿还有读心的本事儿?”
谢弥寒没理她,只娓娓道来:“我已审问过那日第一处关押点的掌事张潜洲,那名唤荆绫的娘子来历不明,他们是在掳来另一女娘途中碰见的荆绫,彼时她晕倒林中,且又是一身少女打扮,张潜洲便将荆绫一并绑来交差,他也不知荆绫的底细如何。但我今日细细排查,京都附近几个州县均没有叫荆绫的失踪女娘。”
“也就是说,她或许根本就不叫荆绫?”魏长嘉眉头紧蹙。
谢弥寒点头,继续道:“起初掳走魏娘子的那两个匪徒,可还记得?”
他回忆道:“我为追查此案而跟踪强行劫持女娘的三两匪徒,但他们有所警觉,将我引入竹林企图暗算,正巧我碰见了彼时为逃脱追捕的魏娘子,便携魏娘子隐于竹林躲避。而那两拨匪徒却是迎面相撞有所打斗,因武功招式全然不同,我原先并不觉得他们早就相识,可后来打斗声倏然而止,柴令止带人埋伏竹林,我才觉得此事并不一般。”
魏长嘉恍然大悟:“他们是同一拨人且目标都是我,但背后谴令的雇主并不相同。”
谢弥寒应下,魏长嘉很聪明。
回想荆绫惨死的模样,魏长嘉心里又是一颤,忽然间有种不详的预感,猜测道:“那两个匪徒难道也死了?”
“倒是还活着,只是他们二人也不知道背后雇主姓甚名谁,他们只道是个丫鬟秘密送信联系,那丫鬟会面时还带着面纱,小心谨慎,便是表明了要隐藏身份。”
“那线索便是断了?”
“别急,”身前便是魏家的马车,谢弥寒顿住脚步,压低声音,“他们会面约在子时庆元坊,子时宵禁,禁军巡逻,那丫鬟必然一早就进了坊门待到翌日再回府复命,庆元坊虽鱼龙混杂,但有惯犯闹事,大理寺曾安插几个眼线在内,我已令人排查符合描述的丫鬟,这两日应当会有结果。”
魏长嘉点点头,她突然又想起,环顾四周一圈,小心翼翼问道:“此案不是秘查吗?你这般透露我内情,当真不碍事?”
“此案的确是圣上交予大理寺秘密审查,案件之详不得外传。”
谢弥寒却是一顿,神色认真:“可你不同。”
她不同?有何不同?
对上他异常认真的眸眼,魏长嘉双瞳瞪大,稍有怔愣,长睫控制不住地轻颤几下,面颊轻轻发烫起来,她莫名觉着心跳得很快。
“你是此案受害人,身置其中便不算外传。”
谢弥寒瞧着女娘颊肉染上一抹粉霞,心里觉得奇怪,难不成方才是他误解了?她所说的身子不适站不稳当并非演戏?
谢弥寒又定定看了她几眼,郑重问道:“魏娘子当真没事?”
该死的谢三,左右不过两句话,非要停顿这么长时间么?
魏长嘉顿时一口气梗在脖子,仓皇避开视线:“好!极!了!”
感受到身侧的女娘加快了脚步,谢弥寒不明所以,但还是抬脚跟上。
一时间两人都安静下来,谢弥寒侧头看去,只见那女娘此刻正认真盯着前面的路,他垂下眼,启唇道:“今后你不必如此。”
魏长嘉一脸莫名:“不必如此什么?”
“你若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便是。”
“你不用专程来送我糕点,也不必......”谢弥寒顿住,不再说下去,只抬起眼:“总而言之,你不必如此。”
清珠和裴玥等人已经跟上。
“多谢郎君扶住我家娘子。”清珠笑了笑,从谢弥寒怀中接过魏长嘉。
谢弥寒微微点头,与几位娘子道别后立在阶前,待他们的马车先行驶远。
不料骤然一声:“谢三。”
那已半身进了马车的女娘又忽然回首,一双漂亮的眼眸亮晶晶的,淡绿帔帛随风扬起。
“嗯?”
“记得吃糕点。”她唇角浅浅弯起,清脆的少女嗓音夹带着浑然天成的娇俏灵动。
谢弥寒愣住,墨黑的瞳孔中撞进一抹蓝绿又隐没,马车渐行渐远,门前空空荡荡了无痕迹,最后只余藏在胸腔中的心脏不断有力地跳动着。
身后赶来的惊风略有些疑惑:“这魏府的做的糕点味道很别致吗?魏娘子还特意嘱咐郎君一番。”
回过神来的谢弥寒白了他一眼,见他手中空空,皱起眉:“糕点呢?”
“郎君不是要我分给旁人?我便只留了一......”
惊风见自家郎君转身就走,急忙跟上:“郎君您去哪呀?”
......
最终成功拦住余下糕点的谢弥寒看见了藏在各式精致糕点底下的一个白瓷小罐。
打开盖子,细小的褐色粉末散发出淡淡的药香。
瓷玉小罐被他攥在手里又松开,如此反复,直至冰凉的瓷玉渐渐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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