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惜见从未见过忘尘如此疾言厉色的模样，心念急转，只片刻，便想起适才自己和严敢夫比斗时，使过一招“轻鸥尽来，那原是从自家剑谱上学来的，并非万古山庄的功夫，思念及此，一颗心沉了下去。但不多时，又想:“我才使了一招，师祖未必便瞧出来了，可别被唬住了。”于是，吐了口气，说道:“师祖，弟子可是哪里错了？”
忘尘道:“错，错了。”她长叹一气，道:“惜见，你是个聪明孩子，还想不到我为何这样气吗？”
柳惜见道:“弟子不知。”一面说，一面摇摇晃晃站起身来。
忘尘怒目向她，道:“那一招‘轻鸥尽来’，你如何会的？”
柳惜见心下一慌，想道:“真是为此。”口上道:“是……是，师祖说的是，方才弟子使的非我门中那一剑招吗。”
忘尘道:“如今你还与我装模作样！”一面说，一面从不远处树脚那里捡了一根松枝，道:“你瞧好了。”言罢，便挥动松枝，在柳惜见身前使出“轻鸥尽来”那一剑招。
柳惜见道:“是，弟子使过这一招。”
忘尘眉间蕴怒，道:“这是我万古山庄的剑招么？”
柳惜见摇头道:“不是。”
忘尘将那松枝一扔，问道:“你也知道不是。”
柳惜见垂头不言，后背已起了一阵阵冷汗，她心中只做着脱疑盘算，正在转念之时，忘尘道:“这剑招，你倒说说，是哪一派的？由何人传下？”
柳惜见道:“是金门的武功，大约是金百年他们传下来的。”
话音刚落，忘尘便粗声喝道:“惜见！”
这声音中又是掩不住的怒气，柳惜见身子不禁便颤了一颤，抬眸向忘尘瞧去，只见她眼中又有痛惜神色，柳惜见倒是松了口气。
二人都无了言语，四处只余风声，林中深处，还有飞鸟还巢的啾鸣之声，好半晌，忘尘才又道:“孩子，你师父师娘和我，在你身上耗了多少心思，不说我，只说你师父他们，待你如亲生女儿一般，你真忍心这样骗他们么。”
柳惜见道:“弟子从未做过有损万古山庄之事。”
忘尘道:“门规有定，不得偷习他派武功。你违了门规，这还不是有损万古山庄之事吗？”
柳惜见嘴唇张了张，但终是无话可说。
忘尘道:“你老实与我说，这一招‘轻鸥尽来’，是同何人学的？”
柳惜见道:“去年前往洛水镇抢夺白水银珠，我与赵贤安交手时，见他使过这一剑招，方才与严姑娘比试，觉这一招可制她所使招数，便使了出来。”
忘尘合目道：“惜见，你还没与我说实话。”
柳惜见心中一跳，跟着便听忘尘道：“想来你不知道，金门中的人，是不能练这些剑法的。赵贤安，他兴许见过，但他绝不敢使这剑法。”
到此境地，柳惜见知逃不过，心倒是慢慢静下，忘尘又道：“惜见，我今日若问不明白，便把你交给你师父师娘，你是知道你师父的手段的，他们，当有法子让你开口。”说着，轻轻叹气，再道：“不过，你们这师徒情分也到头了。”
柳惜见不言，忘尘道：“惜见，你说那剑招是从赵贤安那里学来的，可你大约不知道，金百年曾有过严令，不许金门弟子练这一套剑法，另还有与这剑法同源的武功，金门中人也不能练。你可知这剑招，是从何处传下的？”
柳惜见默言一阵，说道：“多谢师祖相告。”
忘尘道：“你……你八岁入门，是蓄谋已久，还是入门后给人威胁了，方会习练别派武功？”
柳惜见道：“弟子没什么蓄谋。”
忘尘道：“这地步了，有什么便敞开了说罢。”
柳惜见心如死灰，道：“弟子不知从何说起。”
忘尘道：“是丛香罗……不，丛安顺……，你们还不死心么？”
柳惜见听了“丛香罗”三字，先是一怔，便想道：“展泉山说，那丛香罗和郁息相是同门，莫非师祖是把我当做丛香罗的后人了……”
她正想着，忘尘道：“惜见，你说话。”
柳惜见道：“师祖，弟子并不识得丛香罗。”
忘尘又觉柳惜见言谎，神色转严，正要说话，却听柳惜见道：“弟子这剑招不是丛香罗传下的，可说是郁息相传下的。”
忘尘面色忽变，道：“郁息相？”思想片刻，她又道：“你是廉孤飞那里的人？”语气间含有怒意。只因忘尘念及柳惜见曾在比斗中赢过廉孤飞，此际便以为那不过是柳惜见和廉孤飞做戏，以此博得万古山庄众人的心。
柳惜见也想到忘尘所想，说道：“弟子不是廉孤飞一伙的，弟子原名谭霏玉，父亲是青衿剑侠。”
忘尘惊道：“什么，那你是谭轲让的孙女了？”
柳惜见道：“正是。”
这下却出乎忘尘意料，她思想一阵，道：“惜见，你再诓我，我可不信你了。”
柳惜见含泪道：“弟子说的都是真的。”
忘尘道：“谭霏玉，他们三兄妹在西域呢，这事你安师叔几月前便打听到了。惜见，那套功夫兴许谭家会，可是谭家子孙都远在西域，你这会儿说你是谭霏玉，如何叫人信。你难道不知他们在西域一事。”
柳惜见道：“师祖又怎知，安师叔探得的消息是真呢。”
忘尘道：“这话何意？”
柳惜见道：“我是真的谭霏玉。当年，爹爹给金起陆他们害死，金起陆回过头来要杀娘和我还有哥哥弟弟。是梅奇晚梅伯伯得了消息，早早带走我们三兄妹还有娘亲，可是，金起陆派人一路追咱们，到了大漆镇时，娘亲为了护咱们逃走，给古镇康害死。”
“后来，我在逃跑路上发了高热，梅伯伯为顾着我，逃跑便慢了，几次要给金家人追到。有一日，路过泾阳一处尼姑庵时，梅伯伯见有个农妇因养不起女儿，要把女儿送进尼姑庵，那时梅伯伯看那女孩不愿进庵，而为了保住我，便想出个主意。”
忘尘道：“什么主意？”
柳惜见道：“梅伯伯花钱买下农妇的那个女儿，用来代替我，跟着他们一路逃跑。而我，便留在了那尼姑庵中养病，这样金家人在后追时，看到梅伯伯他们还是一个大人三个孩子，人头是对的，也不会再多疑寻我，那我便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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