镁光灯刺眼,香槟塔折射着浮华的光。旅游界的奥斯卡——滇省年度盛典,红毯上流淌着恭维与野心。
焦点中心,刘钧方——业内人称“武财神”。
藏青西装裹着迫人的气势,宽肩窄腰,像一柄出鞘的刀。
他唇角噙着惯常的掌控弧度,与簇拥者碰杯,目光却像失焦的鹰隼,一次次掠过喧嚣,投向宴会厅最幽暗的角落。
木天雨像一抹即将消散的影子。
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苍白的额角,昂贵的礼服皱巴巴地裹在身上,雨水顺着鬓角滑落,洇湿了肩头昂贵的面料。
他背抵着冰冷的墙壁,视线死死锁在远处大屏幕上那个光芒万丈的男人——他的师父,他曾经仰望的神祇,他……如今心口最深的刺。
“……获得本年度最佳新人导游的是——”台上,文财神文凯拖长了调子,制造着廉价的悬念。
木天雨扯了扯嘴角,一个冰冷的弧度。
他知道答案,那是他拼尽心血换来的,现在变得毫无意义。
“木天雨!”
掌声雷动。镜头精准地捕捉到刘钧方瞬间绷紧的下颌线,随即又被他完美的职业笑容覆盖。
他起身,步履沉稳地走上领奖台,代替那个消失的获奖者。
“感谢组委会将这份荣誉授予木天雨……”刘钧方的声音透过音响传来,沉稳、官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他侃侃而谈着徒弟的努力与天赋。
他能想象刘钧方此刻的表情。
虚伪。
木天雨喉咙里滚过无声的诅咒。
冰冷的雨水顺着睫毛滴落,砸在紧握成拳的手背上,指关节捏得发白。
就在一小时前,贵宾休息室外走廊。
木天雨浑身湿透,本想找个地方清理狼狈,却猝不及防地撞见——
刘钧方臂弯里,挽着一个妆容精致的女人。女人小鸟依人,巧笑倩兮,手指有意无意地抚过小腹。
刘钧方微微侧身,以一种保护的姿态,替她挡开递来的酒杯,低声说:“她……现在不方便。”
那瞬间的温柔,是木天雨为他挡了上百次酒都未曾见过的奢侈。
周围人暧昧的恭维声:“武总,好事将近啊?”
“恭喜恭喜!”
屏幕里,刘钧方代领的感言已近尾声:“……最后,我带点私货。”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屏幕,精准地刺向木天雨藏身的黑暗,“天雨,师父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轰——
最后一丝理智被这句迟来的、在聚光灯下的道歉彻底碾碎。
巨大的荒谬感和尖锐的痛楚撕裂胸膛。
原谅?在亲眼目睹他领着那个女人、那个“不方便”的女人登堂入室之后?
在他用“家”困住自己,又亲手将另一个女人和孩子塞进来之后?
“呵……”一声短促、破碎的冷笑逸出木天雨冰冷的唇。
虚伪的表演还在继续,屏幕上的男人光芒万丈,而阴影里的他,浑身湿透,心冷如铁。
他猛地转身,像逃离瘟疫现场,踉跄着冲进宴会厅后门外的滂沱大雨中。
霓虹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扭曲成光怪陆离的色块,映着他失魂落魄的身影。
无处可去。
刘钧方的眼线像蛛网,笼罩着整个山茶花市。
冰冷的雨水是最好的清醒剂。
他抹了把脸,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蜷缩在街角冰冷的台阶上,像一只被彻底抛弃的流浪猫。
手机屏幕亮起,朋友转发的信息跳出来:
天雨!我看到有人给老板发消息说你在樱花大道!
快跑!
木天雨盯着那行字,扯出一个惨淡的笑。
看啊,连狼狈逃窜,都逃不出他的掌心。
那就……在这里做个了断吧。
引擎嘶吼着撕裂雨幕,黑色轿车一个急刹,轮胎在湿滑的樱花大道上擦出刺耳锐响。
刘钧方几乎是撞开车门冲下来的。
雨水瞬间打湿了他价值不菲的西装外套,他却浑然不觉。
一个月了!整整一个月,他把山茶花市翻了个底朝天,那个他捧在心尖上的人,就像人间蒸发!
这种抓心挠肝的恐慌,他以为在找回姐姐和外甥后就再不会尝到。却在木天雨身上,重温了这炼狱般的煎熬。
目光如炬,瞬间锁定了那个在昏黄路灯下、淋着雨漫无目的游荡的身影——单薄、脆弱,像一片随时会被风雨撕碎的叶子。
“天雨!”一声低吼,裹挟着失而复得的狂喜和后怕,刘钧方几步冲上去,铁钳般的大手猛地攥住木天雨冰冷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你去哪了?!”
木天雨被拽得一个趔趄,被迫抬起头。
雨水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滑落,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一起,遮不住眼底那片死寂的荒原。
他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曾经让他仰望迷恋、奉若神明的师父。
胡茬凌乱,眼下乌青深重,昂贵的手工西装皱得不成样子,浑身散发着浓重的疲惫和……一种让木天雨感到陌生的偏执。
陌生得让他心寒。
“去哪了?”木天雨扯动嘴角,声音嘶哑,带着浸透骨髓的凉意和尖锐的嘲讽,“去看武财神大佬携娇妻风光领奖啊。怎么?我碍着您眼了?”
刘钧方眉头狠狠一拧:“那个影子果然是你!我带她去是因为你不来!我提前联系过你!”
他试图解释,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焦躁。
“对,我不想去。”木天雨用力想抽回手,却被攥得更紧,他索性放弃挣扎,冷笑更甚,“所以您带着爱妻光明正大亮相,接受所有人的祝福,不是正合您意吗?恭喜啊,武总,终于得偿所愿,娇妻爱子,人生圆满。”
每一个字都淬着冰渣,狠狠扎向对方。
“够了!”刘钧方低吼,被这阴阳怪气彻底激怒,也因那句“爱妻爱子”而刺痛,“她算什么爱妻?!我以为一个月够你冷静了!你到底在闹什么?”
“闹?”木天雨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苍白的脸上瞬间涌起不正常的红晕,那是怒火烧尽了最后一丝血色的模样,“我有什么好闹的?我太冷静了,刘钧方!我的心,”
他猛地用另一只自由的手狠狠戳着自己心口,“凉得透透的了!从看到你护着你的心肝宝贝,替她挡酒,说她‘不方便’的那一刻起,就凉透了!”
觥筹交错的宴会角落。和甜甜柔弱无骨地依偎在刘钧方身侧。有人敬酒,刘钧方手臂一横,强势地挡开酒杯,微微侧头,对敬酒者低声解释,眼神是木天雨从未得见的保护与……温柔。
那句“她现在不方便”,如同魔咒,反复在木天雨脑中回响。
他替这个男人挡过的酒,灌进胃里烧灼的痛,此刻都成了最辛辣的讽刺。
“我解释过了!那天我断片了,什么都不记得!我感觉我根本没碰她!”刘钧方试图重申他的无辜,语气急切,试图抓住眼前摇摇欲坠的人。
“感觉?”木天雨嗤笑,眼神像看一个天真的蠢货,“刘钧方,你是真傻还是装傻?感觉值几个钱?抵得过她手里的孕检报告?抵得过你把她带进家门,安顿在你床上?抵得过你今晚领着她,昭告天下她是老板娘?!”
他逼近一步,雨水混合着压抑太久的绝望,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你告诉我,我算什么?家里的红旗?还是外面飘着的、见不得光的彩旗?!武大神,给个痛快话!省得哪天被你那位‘不方便’的心肝宝贝打了,我还搞不清自己的位置!”
这尖锐的指控和自轻自贱彻底刺痛了刘钧方。
他猛地将木天雨拽进怀里,双臂如同铁箍,不顾他的挣扎死死抱住,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低沉:“宝!你得给我时间!我保证,孩子生下来就做鉴定!我保证不会让他们影响到我们!你信我!就信我这一次!”
怀抱是温热的,话语却让木天雨如坠冰窟。
不会影响?
木天雨在他怀里僵硬得像块石头,连挣扎的力气都仿佛被抽干。多么轻飘飘的承诺!一个活生生的孩子,一个登堂入室的女人,一句“不会影响”,就想抹杀一切?
“保证?”木天雨的声音空洞得可怕,带着一种死寂的绝望,“刘钧方,你的保证……值钱吗?拿什么信?拿你把她接进家门?拿你今晚的‘不方便’?还是拿我俩现在的……‘包养关系’?!”
“闭嘴!!”刘钧方被“包养”两个字彻底激怒,手臂勒得更紧,仿佛要将这个词和他怀里的人一起揉碎,“不许你这么说!我们之间……”
“我们之间什么?!”木天雨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推开他,踉跄后退,雨水模糊了视线,但眼底的决绝清晰无比,“刘钧方,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没有以后了!到此为止!别再找我!”
他转身欲走,背影决绝。
“我不同意!”刘钧方赤红着眼,再次狠狠抓住他的手臂,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没说要分开!你到底要钻牛角尖到什么时候?!”
就在这时,一道清脆的女声刺破雨幕和紧绷的气氛:
“哎!木哥!这边!时间快到了!”
一辆打着双闪的车停在路边。车窗摇下,露出一张年轻女孩焦急的脸。
刘钧方的目光如利箭般射过去,看到木天雨脸上瞬间闪过的一丝如释重负,看到女孩眼中毫不掩饰的关切。
记忆猛地被撬开——是她!那个高中时总围着木天雨转的女生!
危机感如同毒蛇瞬间缠紧心脏。
“放开我!”木天雨趁机奋力挣脱,毫不犹豫地朝着车子走去。
“你去哪?!”刘钧方厉声质问,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恐慌。
小云已经跳下车,撑开伞快步跑过来接应木天雨,清脆的声音带着刻意的疏离:“呀,是武叔叔呀!天雨赶时间呢,我们要出发了!武叔叔再见!”
说着,自然地挽住木天雨湿透的手臂,将他往车里带。
武叔叔?再见?
看着两人亲密的姿态,看着木天雨毫无留恋地走向那辆车、走向那个对他虎视眈眈的女人,刘钧方最后一丝理智彻底崩断。
“木天雨!”他一步上前,再次死死扣住木天雨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骨头,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裹挟着冰冷的暴怒和不容置疑的占有欲,“我能容忍你静一静,也能接受你消失一阵子!但——”
他盯着木天雨骤然转冷、充满挑衅的眼睛,一字一顿,如同宣判:
“别、逼、我。你知道我能干出什么事。想清楚,你能不能承受得了跟她走的后果!”
**裸的威胁。
最后一点温情和期待被彻底碾灭。
木天雨定定地看着他,那双曾经盛满星光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冰冷的火焰和彻底的失望。
“后果?”他嗤笑一声,猛地甩开刘钧方的手,力道之大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决绝,“来啊!武大神!让我开开眼!看看你还能干出什么更无耻的事!”
他再不看他一眼,转身,决绝地钻进小云撑开的伞下,坐进副驾驶。
车门“砰”地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引擎轰鸣,车轮碾过积水,溅起浑浊的水花,毫不留情地泼在僵立原地的刘钧方昂贵的西裤上。
冰冷的泥点贴在皮肤上,如同他此刻的心。
他死死盯着那辆消失在雨夜的车尾灯,嘴唇被自己咬破,血腥味在口中弥漫。
雨水冲刷着他雕塑般冷硬的脸庞,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最后一点温情彻底褪去,只剩下翻涌的、近乎疯狂的占有欲和毁灭一切的狠厉。
木天雨……
行,你有种。
那就看看,我能做出什么……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