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原主的记忆是住在后营伙房营,夏语心手执令牌,肩扛药草,从后营营门归来。
见令牌者如见城主,门候见到令牌,肃然立地恭迎。
被封控在垣墙内感染瘟疫的灾民,见垣墙外守营门候破天荒的列阵恭迎,纷纷好奇地围拢过来。
见到高高举在半空中的令牌,还有门候们如此毕恭毕敬的态度,灾民们也知那定非凡物,且能拥有此物者,身份定然不低,有灾民便开始激昂宣喊:“将军,我们何时能回家?”
一人带头,众人起哄。
“将军,是不是要带我回家?”
“将军,带我们回家吧!”
“将军,我们要回家!”
“将军……”
灾民将执令牌的人当成新来的将军,不管是真是假,众人皆振奋不已,好像他们真的就快要离开了这里一样。
夏语心望着垣墙内万计灾民,除去较为年轻一些的,其余人多数目光空洞枯寂。见到她,仿佛看到了新生和希望,激动得热泪盈眶。
而被挤在人群外无人照顾的小孩,衣衫褴褛,孤零零地站在一旁,挤不进大人们站的位置,也不知道大人们如此高兴在围观什么,神情呆滞,静待死亡降临般,木讷地看着一切。
夏语心心中猛然一紧,小孩的年龄和果果一般,呆滞的目光里透着无助、孤怜,穿过人群直直地望着她,仿佛下一刻就要呼之欲出喊娘。
夏语心大步迈出,小孩吓得转身就跑,绕过土墙,身后多了一位老翁。因为行动不便,老翁招呼小孩回去后,吃力地靠在破旧的草堆子上,行将就木。
老无所依,小无所养,或许这就是原主的夙愿难平。那日,她本已经感觉到身体严重不适,却仍坚持亲力亲为,三更晨曦未明,起床淅米永远倒在了营帐外……
夏语心再次举起手中令牌,叫身后士兵打开垣墙大门,穿过灾民,走向老人和孩子。
“不是将军,不是将军。”
这时,有老一些的灾民认了出来,挥手欢呼,“是之前给我们施粥分食的棠溪大人。是棠溪大人回来了!是棠溪大人回来了!!”
以后好了,他们又不用饿肚子了。
夏语心上前扶起老翁,看着面前垂垂老者和小小少年,心中怆然,眼中不由噙满了眼泪,笑着:“我回来了!”
凭原主两载为他们省吃省喝,夏语心庆幸自己回来了。从她提出退亲到再回营地,不单单是为从温孤长羿手上拿到退婚书,其中也有意替原主延续心中善念,成原主所愿,不叫一个灾民饿肚子。
她站上高台,举着手中令牌,点下十余名士兵将老人、小孩分居垣墙东侧以左右分隔,由士兵轮岗照顾。
安排好老人小孩,夏语心又将身患重症感染者及轻度感染者分居垣墙南侧以左右分隔,且让士兵搬出军中三口大铁锅,搭灶擂台,把自己采回的两捆药草煮水让灾民们送服。
其中有一味药草可与米粥同食,夏语心挑了出来,交给之前随原主一起负责分粥的伙夫,让其拿去伙房营交由伙头用布包好,随粥同煮。
今日她一人采回的药草数量有限,这部分便给轻度感染者食用。
药草需慢火煎熬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后,夏语心试了试药味,火候掌握得很好,所煎药性纯厚,然后持令牌点兵,先让负责送汤药的士兵戴好煎药期间她事先备上的棉布,将汤药先分发给老人,然后是被感染的孩子,最后分发给重症患者。
那些无症状感染者已分居到垣墙北侧,以预防为主,药草三次加水后煎出的汤,便给这部分灾民服用。
一切安排妥当,且井然有序进行。灾民取药时,前后队列间距三尺,一个间隔一个有序领药,士兵也按量认真分发。
进入大营前,夏语心还担忧一切会进展缓慢,或者说凭她一个人短时间内根本无法维持好现场秩序,不成想会进展这样顺利。
她不由暗暗摸了摸藏在身上的令牌,所幸是将它偷来了,士兵们才愿意听令,灾民们才愿意积极配合,多亏有它。
还好温孤长羿没有小家子气抢回去。
夏语心缓缓舒了口气,待汤药快要分发完,现场也不用她维持秩序,她绕过垣墙观察着四面环境,独自来到营地外,实地探一探这里的地形。
整个灾区设置于大营后方,位于四面环山大拗口位置,冬可抵挡东北两面和西面大部寒风入阴。夏风催雨,南风北入,亦可快速驱散瘟疫聚气。
但唯一不好冬下寒冷熬人,老人小孩病骨支离,经不起寒风侵略。
夏语心略一思索,以原主记忆,她知道中营处的山拗下粮库屯积有大批草垛,棠溪颜曾因担忧军粮不足悄悄潜入过粮库,虽然发现军粮不多,但见那里有不少草垛。
想要动用那些草垛,必须要先见一见那位三军主将。
原主此前在营中与这位将军几乎没有交集,是临死前求医被中士拦在帐外才想起去见他,可为时已晚。
虽说彼时她是以少城主夫人身份入营施粥,但除了温孤长羿,这营中无人识得她身份。何况温孤长羿长年不在,关键时刻求地无路,只有死。
而孤身在营,想要有所方便,事必该打通与将军的关系。原主许是怕暴露身份,自入营一直低调鲜少与人接触,只求知兢兢业业做事,一日两餐事必躬亲,可最后换来求路无门。
至于要去见的这位将军禀性如何,好不好相处,却不得而知,原主求到他帐外也未得一见。
不过,一探便知。
夏语心按原路返回后营,再寻着路到了前营,来到将军帐前,揖礼请示:“卑职参见将军。”
帐内无动静,帐外两侧侍卫手握长矛直挺挺地站着。帐内没有声音,二人也没有反应。夏语心观察了一下,又道:“卑职参见将军。”
过了片刻,帐内才传出两道略带沉浊的咳嗽声,听声音是病了。
莫非?将军也感染了?
夏语心速速禀明来意:“卑职见眼下天寒极致,军中灾民受冻严重,望请将军……可否将山外预备防冻的草垛分调部分给灾民御寒。”
虽为请示,但听语气更像是来要的,帐内一时又没了动静,过了好一会儿,帐内才又传出一道虚沉的声音:“进来吧。”
看来病得不轻。
帐前侍卫这才上前掀起帐笼,请进眼前这个头瘦小的伙夫。
夏语心进到将军帐中,埋头抬眼见到上方正位端坐之人,长得年轻正茂,倚黄花梨展腿桌前,虽带病态,却气象空灵,轻疏不羁,一双明眸如渊,透着锐芒沉静,闭阖间看了一眼,仿佛一眼便看穿了人心,掖拳放在嘴边,又轻轻发出一阵咳嗽声。
夏语心见状赶紧移步上前,利索地从身上掏出两片甘草根呈上。这原本是她自己放在身上随时嚼一嚼,以起预防效果。
“将军可将它先放嘴里嚼着……卑职不知将军身体抱恙,垣墙外有卑职带回的药草煮了汤,卑职去给将军送一碗过来。”
甘草根呈入手中,祁夜欢抬眼看向面前俯首请礼之人,面露沉思,缓缓起身,“不必,将士和灾民更需要那些汤药,我只是浅表寒性入体,已无大碍。”
身在病中也未卸战甲,身披斗篷站在书案前,威威而立,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细细捏磨着还带着水气的鲜甘草根,确实是刚采回的。祁夜欢目光停在面前士卒身上,久久打量。
就在不日前,她来他帐前求医,他恰在处理军中要务,未得及时出面处理,麾下中士下士等人将她拦在帐外,后来等他忙完事务,中士却来禀报,说她已经死了,叫收尸队抬去扔到了山外。
瘟疫之下有人暴毙乃常事,可就在不日后,他突然接到城主军令,要他将麾下中士及下士若干人于营外斩首,还须用中士首级祭旗,流放三族。
温孤长羿暗中查得正是中士对她动了武。而这等重判之法,在营中史无前例,比直接斩首更残暴歹毒。
祁夜欢沉思不解,但军令如山,他依令处决了中士等人后,中士尸首悬于旗纛下三天三夜,被冻得硬邦邦的,他又接到城主军令,命他用热水浇化,以鲜活之状示于旗纛下。
他反复浇了两日,人皮都已经被开水化透了,其状如剥了皮的兽猿,惨不忍睹。直到今日巳时一刻,他才又突然收到城主饬令,令他将中士尸体速速抛去荒野,不得延误。且下令营中各将士,不得再议及此事,严禁相传,仿佛要将一切抹去,让其从未发生。
如此无常之举,连着几日,他百思不得其解。
此刻,见到她死而复活般出现,祁夜欢恍然:是她要回来了!
再说那日,祁夜欢突然接到温孤长羿的军令,本以为只是一桩小事,却不想惊动了城主。虽然他依照军令处决了中士等人,但始终不解此事为何会惊动城主。营中每日因瘟病暴毙者不计其数,从未见这般。
此后几日里,他深受此事困扰,终不得其解,却自知其罪有三:
其一、愧对城主信任。
其二、愧对麾下将士。
其三、未及时援助营中将士求医。
诸多种种,他便自罚在帐外冥思了一宿,便是那时寒气入体,染了伤寒。而此刻看着眼前这个平日只是负责在垣墙当口分粥的小卒,当时中士来报她明明已死,数日不见,又鲜活地回来了。
不仅如此,还摇身一变,带着城主令牌归来。
祁夜欢细细揣摩着其中原尾,一切皆是了然。
如若不假,她便是温孤长羿少时许下的夫人——棠溪,单名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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