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之前被处决的士兵,夏语心有些担忧。
但见祁夜欢沉吟不语,似乎对这话有所曲解,夏语心急忙解释:“将军误会,卑职不是还想着他们,只是……”
“末将也不知道。”
祁夜欢打断她,好像不愿心中猜疑被看穿。
夏语心讪讪一笑,“将军也会骗人了?卑职惦记的只是他们的安危,视他们为兄弟。将军莫不是真以为我同他们都、住过,所以……”
“我并无此意。”
祁夜欢目光微闪,注视着眼前人,惊讶于这般洞悉人心的敏锐。
“姑娘不必担忧,末将虽不知他们去处,但想来城主自有安排,他们会有他们该往的去处。”
这话听起来心中更悬了,夏语心:“那他们到底在营中,还是不在营中?”
“棠伙头,这药需加多少水?”
夏语心正在问,新来的伙夫出声打断。夏语心转身到灶台前教新来的伙夫,“再加桶半。”又回头去问祁夜欢。
祁夜欢随步走进营帐,“放心,他们死不了。即便是要杀他们,也会让他们死明白,只要城主审出他们未曾……自然不会杀他们。”
他们也确实未曾和原主真正睡一起,夏语心松了口气,仍有些担忧,“将军当真不知道他们现在何处?”
人是城主调走的,祁夜欢确实不知,语气平缓道:“姑娘何以认为我会骗你?姑娘是担心他们又被处决?”
正是这个意思。
被一语说中,夏语心愣愣地笑了笑,转身去忙了,将采回的黄精同另外两味药草煮水给轻症病人服用,又将另外四味药草一起煎熬,拿给重症病人服用。而所有汤药均优先给老人小孩服用。
今日采回的药草份量仍有限,按照目前病者症状,只能依着现有采回的药草对症配方。
之后接连数日,夏语心皆带着吴家兄弟进山寻药。不日,祁夜欢新增派了五人,一同随她进山寻药。
又过了数日,第一批被隔离出来的轻症病者显见好转。
这日,夏语心带吴祺等人采药回来,见到刚好转的病者,正帮伙夫分盛汤药。担心二次接触感染,夏语心即刻向祁夜欢请示,将第一批康复病者分居至军营外围,留观三日。若三日无复发者,可分批转送回城。
自她进山采药之日起,起初两日天黑前还能赶回营,后来慢慢地便赶不回来了,祁夜欢每日带侍卫掌火杖在辕门外等。
随着进山采药次数增多,附近山林能寻着的药草越来越少,深入山里的路越来越远,回来的时辰也越来越晚。
祁夜欢思索片刻,点了头,转而将手上火杖递给身后侍卫,拿出随身暖着的水囊。
水囊里装着生姜水,还是热乎的。
“先喝一口散散身上寒气。”
夏语心接过水囊,隔着囊口喝了两口,再喝不下去了,辣得两眼汪汪。
祁夜欢煎煮时,野姜本辣,他又特意加了茱萸、花椒,散寒效果虽更好,却无比辛辣。夏语心眨了眨眼泪,辣得直吐舌头。
见她喝成这般,吴福拿过水囊,以为是烈酒,正好整一口暖身。夏语心未来得及开口,吴福用衣袖擦了擦囊口,假嫌弃似的,仰面咕咚一口灌下,显明见神情一顿,说道:“真舒服!”
不知道是真舒服,还是假舒服,痛饮后,吴福又把水囊递给哥哥,“哥,你也来两口。”
看弟弟和堂小弟喝出这般表情,吴祺不确定水囊里是酒,抑或不是酒,仰头饮下一口,黄精的辣味瞬间冲上头。
比起烈酒,却是更驱寒,吴祺又将水囊递给身后五人。五人一人一口,像喝酒一样,都喝得十分畅快。夏语心暗暗愣了下,这才像男儿本性,不会喝两口姜水就辣哭。
生怕别人看出她女扮男装,夏语心解释道:“我刚才是被呛着了。”
知道他生得比一般男儿瘦弱,吴福拍了拍她肩膀,安慰:“没事,你身子本弱,喝不了也在理,我们不笑话你。”
确实也没有人笑她,只是自己心虚罢了,欲盖弥彰。
三日后。
第一批分居康复病者无人复发,夏语心计划将他们逐次逐批转送回城,一来可避免二次感染。二来可减轻用药困局。
眼下寒冬,万物枯荣,寻采药草很是困难,祁夜欢极为体恤士卒辛劳,即刻回帐中拟了文书,鸠鸽传书回邑安城,请示城主。但数日过去,却迟迟不见鸠鸽传回城主饬令。
夏语心连着两日在山里寻药,将采上的药草交给随行五人送回营地,并依照她配下的方子,让伙夫煎煮给病者服用。她又带着吴家兄弟继续在山里寻药。
此时已快到上洛珧山方向,距离营地甚远,若她也来回跑一趟,耽误寻药不说,还影响医治进度。夏语心便想了这样一个两全齐美的法子,她留在山中继续采药,让随行五人将药草送回营地。
营中药草所剩本就不多,若不及时送回,会断了病者汤药。而况这附近山林可采的药草已尽数采了遍,只有往上洛珧山方向药草才见多。
但珧山紧邻邺国,属祁邺两国交界。夏语心故而特意交代回营的五人,“若将军问起,你们便说我知晓珧山地界,不会越了国界去寻药,让将军放心。”
五人受命带着药草回营,祁夜欢至日落便在辕门外等至戌时,天已经黑透,见回来的只有自己派去的五名侍卫,一番询问才知原尾,怒斥:“邺国人心思歹毒,且边境布防严密。以尔等出行路线,此番不该往下洛碧水方向去,怎会往上洛珧山方向去?”
五名侍卫一路从山里赶回来,身上布衣露湿,将药草交给伙房营的人,经不住将军雷霆之怒盘问,吓得扑通跪地,“恕属下失职。”
其中一人道:“我们靠近了下洛地界,只是棠伙头说那一带药草稀少,不好寻找,吴家兄长便提议上洛一带药草多,说那一带他曾去过。棠伙头便带了吴家兄弟二人往上洛去,吩咐属下五人明日午时在珧山下会合。棠伙头特意问过吴家兄长,得知珧山西沿至东一面属祁国境内,才让属下等人回营告之将军,说……他不会越了国界,让将军放心。”
“她还知道叫本将放心?”
祁夜欢跃身上马,夜黑风高策马向丛林而去。身后两名侍卫掌着火杖,即刻跟上。
此时,夏语心和吴家兄弟已行至上洛一带,离珧山不远,林深夜寒,三人寻了山洞歇脚。
吴祺捡回些柴火,雪天柴火潮湿,烧得慢,三人围着火堆慢慢烤干衣服。
夏语心烧了几块野生姜,丢给二人,自己也拿了一块细细嚼着,驱寒暖体。
吴福嚼完生姜,吃了半块干粮,衣衫还有些润,但连着在山里寻了两日药草,很累,倚着麒麟石壁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洞内狭小,柴火烟熏,夏语心起身想寻东西来扇一扇,好让吴家兄弟息息。她不困,即使困,靠着硌人的石壁也睡不下,睡在地上又嫌全是泥土。
刚挪出一步,吴祺便拉住她挨在身边,枕着他手臂睡。
猝不及防一拉,夏语心身体一跌,整个人扑在了吴祺身上,面前两团东西一压,柔柔软软,吴祺瞬间怔住。
夏语心神色恍然,看着吴祺,咯咯大笑,“干嘛?”说着,她从面前衣袋里拿出两团大馒头,“下手能不能轻点?还好没有压碎。”
还好放了两个馒头焐在胸前,不然……夏语心将就手上焐暖的馒头递一个给吴祺。
吴祺接过馒头,一时不好下嘴,耳根通红到脖子里,“没事往身上放这东西干什么?”
“焐着啊!不然哪能有热乎的吃?”
夏语心说着,冲吴祺一笑,大口咬下馒头,“那吴大哥还以为是什么?”
看吴祺满面窘色,夏语心又笑,“快吃吧!”
吴祺细细咬一口,莫名地心砰砰乱跳。洞外却倏地闪进来两道绿光,夏语心猛然一惊,本能地往吴褀身后躲,好怕好怕,“吴大哥,是、是狼!”
“不要怕。”
吴祺顺手将馒头也焐回了衣兜里,护在身前,接着伸脚勾过来地上生火用的棍子,横挡在前。
只是眨眼工夫,洞口外面又射进来三四双绿光,后面参错不齐还跟着几双,将洞口密密麻麻堵死。
是被狼群给围上了!
但只吴祺一人应付不来,夏语心一脚踢醒吴福。
吴福睡得正香,朦朦胧胧醒来,见到洞口黑幽幽的绿光,惊地而起。
狼王拖着尾巴,四平八稳走进来,吴福赶紧取下腰间火酒,猛灌一口朝半明半灭的火堆喷去。火苗瞬间窜出,吓退苍狼,接着几根棍子飞出,吴祺箭步窜上前,将苍狼挡在洞外。
吴福拉着棠兄转身先撤,忘了是在山洞里,转身差点一头撞在石壁上。
“酒酒酒。”
夏语心催吴福快往火堆上喷酒。
但酒囊空了。
营中酒量有限,前日出发,吴祺只装了半囊酒,还是在将军准许下,这两日兄弟二人时不时整一口,刚才那是最后一口,已经喝完了。
吴祺一人难敌饿得发狂的狼群,有两只躲过攻击,呲着獠牙扑进洞。夏语心吓得赶紧举起背篓挡住。
危急一刻,洞外突然传来轰隆一声昂叫,震动四野,苍狼转瞬夹着尾巴便逃了。
听到这略为熟悉的声音,夏语心被狼群吓得几近虚脱,扶着石壁跑去洞外,吴祺一把拉住她,洞口惊现弥天黑影。
不是团团!
夏语心以为是团团来了,但见黑影遮天盖地,比团团还要宠大,她随着吴祺手上的力道,默默退回到吴祺身后。
先前阻击苍狼时,吴祺手臂上的衣衫被狼王撕出了两条口子,香喷喷的肉露在外面,更容易引进猛兽。夏语心赶紧扯下外衫替吴祺包住。
但转眼,洞外的黑影却不见了。
团团使坏故作声张,披了厚厚一身雪,簌簌抖落,露出原形,摇头晃脑咩咩叫两声。
虚惊一场,夏语心原本就被苍狼吓破了胆,当即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吴福一把扶住她,踢起地上木棍护住,“不要怕,有我和我哥。等我和我哥了结它,把它烤了,还可以饱餐一顿。”
“别!”夏语心拖住吴福大腿,“它是团团。”
“团团?”
吴福讶然。
夏语心站起身点了点头,吓得浑身无力地瞪住团团,“故弄玄虚,知不知道差点把本、大爷吓死了。”
险些脱口说出本姑娘。
团团无辜地甩了甩脸,把身上积雪全部甩干净,大步蹒跚走进洞来,狭窄的山洞瞬间变得拥挤。
“这么大个?”
吴家兄弟扎着马腿,紧住手上棍子,做出随时攻打准备。
夏语心将二人手上的棍子拿掉,招呼团团坐到她身边,对吴家兄弟道:“没事,它不伤人。”
团团听话照做,挨着她坐下,还乖乖地往她身上蹭了蹭,像在说:我不是故意要吓人的。
吴家兄弟对视一眼,方才放松警惕。
夏语心被挠得浑身痒痒,咯咯求饶,“好了好了!我又没有真的怪你,痒死我了。”
团团听话停下。
吴福震惊:“这东西它还能听懂人话?”
不能说它是东西,它有名字!
夏语心提起一口气,真担心团团一巴掌拍过来,赶紧顺了顺团团皮毛,安抚住团团,“能听懂一些。”
吴福不信,拿起棍子拨了拨团团耳朵,“痒不痒?要痒就推开。”
团团埋着头,懒得搭理一样,却瞬间伸出大铁掌,一把拍掉吴福手上的棍子。
不仅会推开,还很有脾气。
眼见为实,吴福信了,“还真是!棠小弟,你从哪里弄来的这畜生?”
畜生二字刚出口,咚地一声,吴福被一头顶倒在地上。夏语心提着的一口气终于落下,扶起吴福,“吴二弟你没事吧?之前我上山遇见的。我都说了,团团能听一些懂人话。它叫团团,你还叫它畜生。”
这回长教训了吧!
夏语心暗暗嘀咕。
吴福屁股摔得很疼,撞在了地上的石头上,吃疼地揉了揉,“这畜……”
看团团一对黑眼珠对视着自己,吴福顿了顿,“还挺厉害。”
夏语心点头,招呼团团趴下坐好,像温孤长羿训它一样,“不许调皮。他是吴福,他是吴祺。他是大哥,他是二弟,以后不许伤他二人,知道吗?”
团团装着好像没有听见一样,耷拉着下巴,放在前面双腿上。
看它不愿听从,夏语心摸了摸团团脑袋,以强止戈,“你不表态,那我当你是同意了。”
团团抬头看了看吴家兄弟,他们跟在她身边,为了主人,它实在不想和他们友善相处,一双黑提眼受尽强迫似的,委屈巴巴地垂下。
“你看它……”
还不同意!
吴祺刚开口,见团团抬起头盯住他,马上改口,“还挺听话。”
夏语心瞬间笑起来,典型的胁迫式恭维,转身拿出干粮递给团团。团团衔着干粮默默到洞外,守着洞口,像人一样心事重重,也没有胃口吃。
夏语心跟着来到洞外,静静挨着团团坐下,“怎么了?这些时日可有、见过你家主人?”
温孤长羿去卫国鹿鸣山庄也好些日子了,既无消息,也不见人出现。
团团静静趴在地上,挠了挠脸巴。
“是没有喽?”
刚问出这话,夏语心惊得猛地站起,朝四周黑漆漆的树林看了看。团团突然出现,不会是温孤长羿也一起来了吧?自己这样问团团,他不会又以为自己在关心他吧?
可眼前夜色一片黑,什么也看不见。
团团咬住她衣角,拉她坐下。
夏语心松了口气,“我不是在关心你家主人。只是你家主人离开这么久,真的还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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