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夜欢跃下马背,轻轻抬住她手臂,示意身后侍卫接过她身上背篓,道:“近两日……城中并无消息传来,棠大人何故此言?”
赵启新上前禀报:“属下等人午时在山中遇一群结队而行的女子,正是从邑安城内出逃,前往吴国。属下等人得知是邑安城战乱,故而引得众人出逃。”
“除了玄骑军,是不是邑安城中所有兵力都在阴山?”
夏语心不免担心,她不想几月累死累活下来到头真成了好心办坏事,急切问个究竟,“那城中的百姓……?”
“邑安若有战事,城主必定会送来消息调兵驰援。”祁夜欢打断她,安抚道,“眼下本将未收到城主消息。有本将在,棠大人不必忧虑。”
“呃!”
夏语心定了定神,退后一步揖礼,又问道,“倘若城主来不及求援呢?属下能力有限,不愿费心救下他们回城便遭战事摧毁。我自是无力再去护他们,祁将军可愿带人回城走一趟?若无战事自然是好,那山中所遇之人言及之事定是受人来蛊惑。但万一城中起了战事,而大军又在阴山,必定会使满城生灵涂炭。”
说完,她欲拿出令牌,以令牌行军令。祁夜欢止住她手上动作,随即跃身上马,带五千精锐即刻快马驶出阴山。
翌日。
天空渐渐淡出熹微,夏语心一夜未眠,半摸黑带着团团离了大营,前往望峰山找温孤长羿。倘若他仍在望峰山上,那邑安城内必定安然无事。但倘若他不在,城中恐已出了事。
但待她到了望峰下,从团团身上跳下,这是她第一次驾驭团团,中途还摔了两跤,仰头望向山峰,眼前大山摩天碍日,凭她的力气很难爬上去。
但这是她下山的路,是最好走的一条路,沿着山体借助丛生的灌木,总能爬上去。若走其他地方,纯粹无法上去。
夏语心轻叹一声,想着要是自己会武功就好了,像温孤长羿那样,嗖地一下飞上去。不仅如此,还可以自己快马回一趟城,一探究竟,也不用求助于他人。
“在下面等着我。”
叮嘱好团团,夏语心挽好衣襟,这便小心地往山上爬去。
可到了山颠,手掌已多处被磨破皮。但找了一整个山洞,并不见温孤长羿在这里。洞内明显有些日子不见有人住了,空空的书台上覆了浅浅一层清灰。
夏语心又原路爬下山,却咚地一声掉在团团面前,摔得五脏六腑咔嗞作疼。
而这头,温孤长羿集结完毕城中军队,胸口倏地一下作痛。
他以修心决缔结两心,初次感受到这般异样刺痛,背开众将士,紧紧压住心口。
此刻,城外已被吴国太子乔装率军重重包围。
夏语心趴在地上良久才缓过一口气,由团团驮着下山,路过一处沟谷正好发现紫花地丁,可舒缓下身体摔伤的痛感。夏语心下地采了几株嚼碎后咽下,却忽闻花丛外传来响动,轻咳声混浊无力,但听得出是男子的声音。
夏语心本能地往团团身后一躲。
嗅到危险,团团圆润魁梧的身体瞬息伏地,发出攻击,埋着黑提般幽亮的眼珠向花丛外走去。
夏语心跟在其后,风拂着浓郁的清香飘过,见到一双玄色大革靴若若隐于花丛边。鞋面暗沉,是被血浸染过的颜色。夏语心停住脚步。而团团嗅出对方身上的腥味,猛地扑上去。
“不要!”
夏语心一下冲上前,挡住那人。
抬眼,团团正呲着满口大牙恶狠狠地对视着她。夏语心怔了怔,稳住呼吸安抚团团,“我们说好的,不伤人,不吃人肉。”
她和团团有过约定,不可伤人,不可吃人肉,方圆数十里亦不可吃大型兽类。但平时可以吃些小动物打打牙祭,寻食山果,夏语心甚至教它吃笋。
但在她帐外待了两个月,团团虽学会了食素,但就是肉吃得太少,走路有些打飘,突然嗅到肉的香味,团团馋得很,盯着新主人,不肯放弃这美味。
夏语心不断安抚,“团团,团团。”
过了好一会儿,团团才挠了挠耳朵,嗯嗯唧唧走开,分不清是在骂,还是在抗议。
管它是骂,还是抗议,总之它放下攻击。夏语心松了口气,这才发觉胸前衣衫洇湿一大片,低头一看,是那人身上的血浸到了自己身上。再定睛一看,那人胸腔有拳头大的一块血窟窿,夏语心惊得猛地退开。
但转过身,团团却又扑了上来,如饥似渴地守着。
夏语心不敢轻易挪步,恐团团一下扑上来将人吃掉。
她回头看了看那人,脸色苍白无血色,不凡的衣衫已被血洇透。
“你……”
还能说话吗?
夏语心刚要开口,见那人这般状况,估计是说不了话。但他已被团团发现,不能不管将其丢在此处,如此团团定会回头来吃了他。
思虑再三,夏语心伸手探了探那人气息。确定还活着,可伤成这样,八成已活不了多久。
不过吃一堑长一智,经上回冒然救吴国逃兵,后又被吴国人设伏一事,夏语心欲救之心稍有迟犹。既想救,又恐引狼入室,最后嚼了药草先替那人止血。
不管怎样,能让他多活一天是一天,如此以算尽了医者仁心之责。
可当解开那人衣衫,胸口血窟窿令人触目惊心。夏语心吓得一颤,别开目光,摸索着将药草堵上去。
“忍着点。”
死马当活马医!
然后她扯下身上一块干净布衫,替那人绑好伤口,仁至义尽。
“能活不能活,就看你自己的造化,反正我是尽力了。”
她嘴上虽这样说,心里却还是过意不去,总不能真的一走了之,留其躺在此处,阻止得了团团不吃他,过不了两日也会被其它虫蛇野兽吃掉。
无奈之下,夏语心看了眼周围,前去有座小山,岩壁下暂可藏身。
她预备将人背过去,但刚刚摔了一跤,本身疼不说,连搬都费劲。她刚将那人搬到背上,起身时,与那人一同倒栽进了阴沟里。
那人闷痛一声,摔醒了。
“对不住!我实在背不动。”
她也摔得很痛,使了不少力气又重新将那人搬平躺好,目光带着求助,看向团团,本想让团团帮忙,不远处却见吴祺站在花丛中。
“吴大哥,你来得正好。”
夏语心欣喜地朝吴祺招了招手,指阴沟里有人。
隔着丈许的花花草草,吴祺未见着阴沟里的人,却满眼担惊,望着她。
今日他一觉醒来,发现她不在帐中,并且团团也不在,他四处寻找,但不巧的是将军正从邑安城回来,即刻发现她不在营中,雷霆大怒,下令速速将她找回。
私自离营乃死罪!
祁夜欢虽不处置于她,但危险无刻不在。
夏语心浑然不知营中情况,对视上吴祺莫名深沉的目光,缓缓起身,解释道:“我、我一早带团团进山采药,发现……这不知是什么人,伤得很重。要不、吴大哥你帮忙背他去那边干净的地方?”
吴祺穿过花丛走来,语气平缓,“将军回来了。”
“那可有邑安城内消息?”夏语心急切询问,“将军这么快回了军营,想来城中无事。”
她似自我安慰。如此一来,这些日子忙碌皆未枉费,救下的灾民回城安然,她也顺利完成协议,然后拿到退婚书。
吴祺却摇了摇头,他并不知道邑安城内情况。
夏语心眉头紧皱,“是将军没有说?还是……”
邑安城内真起了战事?
吴祺欲言欲止,将军回营见她不在营中,挨个将他们训了遍,责令速速将她找回,但并未提起邑安城内的事情。
可随即见着阴沟里受伤的人,吴祺顿然一惊,回头看了眼身后,惊觉张尧赵启新李祥还未找来,速速背起男子离开。
“将军知你不在营中,命大家来寻你回去,估计要不了多久张大哥、赵大哥便会寻来。”
夏语心听得出言外之意,若不快些回去,将军恐又要责罚于他人。她赶紧脱下外衫挡住吴祺身上背着的人,盖住那人身上的伤,共同协力将那人背到山丘岩壁下。
但因那人伤太重,吴祺背他时,外衣浸了血,随即也脱了外衣,正好拿它替男子掖住伤口,又将她的外衫从男子身上取回来,递给她穿好,“此地不宜久留。”
夏语心点了点头,转身寻来块石板当卧枕,给那人垫上,防止气息回流不畅窒息,白费了力气救治。
临走,夏语心又探了探那人额头,好在没有感染发热。
吴祺细心地用自己的水囊多喂了那人几口水。而岩壁另一侧,突然传来吴福的声音,“棠小弟,棠小弟。”
不确定寻来的人是否只有吴福一人,夏语心吴祺悄悄躲进岩壁下,待吴福寻来,见到只他一人,夏语心正要出声,吴祺一把捂住她的嘴巴。
岩壁后侧,传来张尧的声音,“吴二弟,那边可有找着棠兄?”
吴福找到山丘岩壁下,见下面躲着二人,再细看,地上还躺着一人,见样子伤得不轻,吴福顿了顿,即刻跑开,大声应道:“这边没有。张大哥,我们再前去找找。”
声音远去,夏语心弓身走出岩壁,就近折了树枝遮住那人,催促吴祺,“快走了,明日再抽时间拿上干净衣服来给他换换。”
吴祺跟着她离开,说道:“我同你来。”
男女有别,夏语心略略一想,点下头,“好。”
然后回到先前采紫花地丁的地方,吴祺帮忙拿上药草,快速往山下大营而去。
就在昨日,祁夜欢带人回城,入夜时分军队进入仓旬,发现另一队人马正朝阴山大营开来。
觉察有异常,祁夜欢拨转人马前去截住对方。对方乔装而来,夜色微澜,一时辨别不出是哪国人马。
双方一番激烈交战后,祁夜欢先擒住对方头领,扯掉那方面罩,发现是吴国人。但他事先并未收到任何情报,他们竟敢贸然来攻?
祁夜欢当即了结对方头领性命,挥兵回营,却发现她人不在大营,盛怒之下扔出手中长剑,寒光乍现,“若找不回棠大人,尔等自行了结。”
吴祺等人这才迅速分头来找。
但火速赶下山时,走出不远,夏语心才恍然发觉团团没有跟来。此刻不宜大喊,恐引来附近寻她的人,发现了那人的踪迹。但想到团团先前朝那人发起攻击时,那垂涎三尺的样子,夏语心快步返回那人躺的岩壁下,却不见团团在此处。
而那人也还好端端的平平整整地躺在那里。
“团团,团团。”
夏语心小声地喊了两声,但附近仍不见团团,夏语心只好先回营,突然又想到,问吴祺:“你说,他会是哪国人?”
当下列国争战,识人难全。
吴祺:“……”
夏语心:“是吴国?邺国?卫国?梁国?梁国卫国靠北,比邻祁国,不排除会在背底里使坏。但最有可能是吴国,还有邺国。你说,他会是吴国人?还是邺国人?但一定不会是祁国人!祁国如今腹背受敌,即便要当逃兵,也不是他这般锦衣加身。”
吴祺神色微动,侧耳听了听身后躺在岩壁下的人。
但看他不出声,夏语心问得隐晦,“你和吴二弟是从小生活在邑安?”
吴祺摇头,“我与弟弟是梁国人。”
虽然已问过他们是不是吴国人,但并未问过他们是不是祁国人。
见吴祺如实应答,夏语心抬手挡开头顶穿过树荫照射下来的阳光,微微笑了笑,“谢谢吴大哥如实相告。”
其实他早想如实相告,吴祺面露愧色,娓娓道来:“三年前,高国谋和梁、卫一起攻下了代国。相较梁卫两国,高国分下代国大半疆土,且高国瑞王精于战事部署,代国战败数万降兵,瑞王全收编入册,短短时间,高国国力兵势大盛,瑞王又有了谋和吴、邺、卫三国征讨梁国之意。”
提到梁国,吴祺不由顿了下。
“梁国穆王得知消息后,便先一步与吴、邺、卫三国结盟讨伐高国。数月金鼓连天,双方均攻而不破。战事胶着,最受苦为百姓,穆王需强盛兵力,便开始四处抓丁。告示张贴出来后,凡家中有年满十五的男子一律征召,父亲便将我同母亲还有弟弟连夜送走。”
“那然后呢?”
夏语心挡开去路的松枝,听吴祺半晌未出声,夏语心回过头,已猜出了大概,“然后父代子从军,那你母亲……?”
见吴祺神色略显怆然,夏语心打住话头。
吴祺:“父亲将我和母亲弟弟从水路送走,回岸时,被追来的官兵、杀了。我与母亲、弟弟……隔岸看着父亲被刺死。母亲不敢出声,带着我与弟弟拼命逃,从梁国西境逃入邺国交界,这才躲过官兵追杀。随后一路南下,皆战火不断,遍地流民,却多为老幼妇孺,母亲担心我与弟弟被人发现,每日只能赶夜路。为避开官兵盘查,母亲带着我与弟弟行山路。数月颠簸,母亲没有落过一滴眼泪,直至入了邺国边界,所经流民无需路证亦能入境,母亲她走了……饿死了。”
吴祺眼眶涨红,难掩悲痛。夏语心轻轻拍了一把吴祺肩膀,安慰道:“那时你们一定很难过。人生总会有相逢,今朝或来日。相信你的母亲、父亲,定是在以另外的方式守着护着你们……你、除了叫吴祺,还叫什么?”
话峰陡然一转,吴褀愣了下,双眼隐去泪光,疑惑道:“我只叫吴祺,没有小名,没有字。父亲生前随乡里党正办差,是党正为我与弟弟定下的名字,取祺、福二字,意为升祺骈福,我与弟弟便一直只有这一个名字。”
想来也是,他二人平素言行毫无违和,自己穿越而来,便想着谁都有可能是穿越者。
夏语心沉了口气,笑了笑,又道:“那你们既到了邺国,又怎会来祁国?”
“本是我的伤心事……”
看她满面愁容,吴祺不愿再说。
夏语心又追问:“为什么?”
吴祺只好继续说道:“那时,天下只有祁国无战事。母亲走后,一位好心人路过,正遇我与弟弟抬着母亲遗体躲在城外草棚下,便给了我们些银两,让我们葬好母亲。”
“然后,你们便留在了祁国?”
吴祺点头。
后来他与弟弟便到了阴山大营,安然度过两载。再后来,他们便认识了一个叫棠小弟的姑娘。
吴祺看着她男子般大摇大摆地走在前面,阴沉的脸上又多了笑容。
夏语心嘴里叼着毛草,催促道:“吴大哥快点,省得惹了将军不悦,责罚于你我!”
但她有保命符令牌在手,祁夜欢倒是不会罚她,但真触怒于他,保不准会迁怒于旁人。
吴祺扛着药草紧跟上来。突然赵启新从身后丛林飞来,叫住她:“棠小弟。”
见她毫发未损,赵启新抱拳揖礼,“将军让你我速速回营。”
夏语心提步迎上去,“我们正往回赶。将军如此急于找我回营,可是邑安城内有了什么、不好的消息?”
赵启新不得而知。三人速速下山。而祁夜欢依旧如往常夜间那般等在辕门外,远远见她回来,又掉转马头向校场去。
夏语心不明就里,追着祁夜欢跑去校场。但两条腿怎敌马四条腿,追了好长一段路,眼见祁夜欢连人带马已经没了影子,夏语心也跑不动了,便停了下来,问赵启新等人,“将军这是何用意?”
这一跑,加上先前摔那一跤,累得胸口呼呼作痛,夏语心一屁股坐在路边草地上,狠狠喘了两口气。
赵启新等人你看我,我看你,也不知将军此举为何意,明明他们已将人安然无恙寻了回来,将军又为何重怒离去?
而祁夜欢因昨日回城,半途遇吴军突袭,他却浑然不知情报,正值气头上,而她又擅自离营。
这非关键,关键她不带侍卫随行,祁夜欢亲眼见她平安归来,心是放下了,却盛怒难却,掉转马头便往校场而去。而她未问到邑安城内情况,祁夜欢猜她定会跟来,吩咐校场守卫,“除棠伙头,其余人等不得进入。”
但她并未追去,刚坐在路边休息片刻,却见团团也回来了,嘴边还隐隐挂着血迹,像是吃了什么东西,嘴巴没有舔干净。
夏语心突然感觉到不妙,即刻带团团回营帐,语气非常严肃地问道:“团团,你看着我,你有没有吃他?”
团团睁着一双明亮的黑提眼,就像叛逆期赌气的孩子,不愿交代。
夏语心忍住脾气,耐心地问道:“我刚才去找你,你不在那里。那、你去了哪里?”
团团这一顿吃得很饱,有些犯困了,趴在地上,捂住了两只耳朵,要睡了。
仍是不肯回答。
夏语心暗暗疏导自己,不要生气不要生气,然后笑着又问道:“团团,我们是朋友,我救人,你不应该反过来吃人。你告诉我,你嘴上的血是从哪里来的?”
说着,她捧起团团的头,清楚看见团团嘴毛那一圈全是血,肯定是吃了生肉没有抹干净。
但团团已经进入了睡眠模式,由她翻来翻去检查。
夏语心气得发抖,却又无可奈何,预备去找吴祺进山看看,刚转过身,见吴祺正在她身后。
看她训责团团,吴祺安抚道:“不用担心,我进山去看看,快去快回。”
为了不被将军发现,夏语心只能交代吴祺速去速回,并回帐中拿了身干净衣服出来交给吴祺,让其替那人换一换。
可她的衣服那人又怎穿得下!吴祺回去拿了身自己的布衣带进山,临走,他特意问道:“如果,团团当真将他吃了呢?”
夏语心愣住。她对团团训归训,但仍抱有侥幸,相信团团不会真的将那人吃了。
可如果它真将那人吃了,毕竟是条人命。而自己与团团是朋友,与那人素不相识。是该还是不该?
看她如此为难,吴祺笑了,“好了,我先进山看看。”
夏语心点了点头。待吴祺离开,她等在帐中行坐不是,眼见天色暗下,仍不见吴祺回来,不知那人到底有没有被团团吃。而祁夜欢在校场已操练两个时辰,万一他回来发现吴祺私自离营,那必会受责罚。
思来想去,夏语心交代团团一番,只许它待在帐前,哪也不许去,便到祁夜欢帐前等着。一边等祁夜欢回营帐了解邑安城内情况,一边好拖住祁夜欢,替吴祺争取回营的时间。
而吴祺避免被人发觉,进山后采了些药草,绕行半圈才到那人躺的岩壁下,却见那人已经自己坐了起来,半倚半趟靠在石壁外,眸色微阖,见到他背着药草而来,知是为掩人耳目,嘴角轻轻扬起,长袖往身后一甩,盘膝正坐,气定神闲,丝毫不像受伤的人。
水色长袍虽染了血,但半分不影响那绝尘一般的仪容,坐姿出尘之表,温其如玉,列松如翠,嘴角不时露出笑意。
“来了。”
他对吴祺笑道。
吴祺放下背篓,拿开上面的药草,取出包袱放到他面前,“天下无人能伤庄主,能伤庄主者,想必……只有庄主自己。”
那人徐徐抬眼,撑掌压了压腹部伤口,肉眼可见很痛,他却缓缓地舒了口气,起身站于岩峭边,微微阖眼,静听万物声动,过了片刻才出声问道:“她便是邑安城近日声名大噪的好心人?”
吴祺垂首揖礼,“军中知晓此事的将士无人敢在背后议论,更无人敢向外流传,回城的百姓遵照离营纪律,亦不敢将营中之事于城内传播。庄主定是知道了什么?”
那人看了看吴祺,长长的眼睫如风拂松针,轻轻覆动,云清淡雅斜身半倚青石台上,望着山野春潮百花吐艳,悠悠道:“我如何知晓不要紧,你们需得留意身边人才是。”
吴祺一怔,自己身边人只有李祥戴贵泰梂,还有张尧赵启新,细细一想,却并未发觉几人有何异常,随即再次揖礼道:“还请庄主明言。”
只见那人仰身平卧青石,阖了眼,“我这伤三五日恐难愈全,还需她来换药。”
要她亲自来换?
吴祺神色动了动,探声问道:“庄主为何会伤得如此严重?”
“唉,被人下了药。”
清风拂面,只听那人悠然道。
但以庄主功力谁人能下药毒他?吴祺暗暗寻思,将备来换药的纱带拿出,先替庄主换药,并非要她亲手来换。
那人却止住吴祺,事必要她来换。
吴祺顿了顿,“庄主可知、她是女儿身?”
其实无须一问,庄主定然也是知晓,吴祺心下了然。
而那人将睡未睡,摆了摆手,正式睡下,示意吴祺快些离去,莫要扰他休养。
吴祺只得先留下衣衫,快步回营。
而夏语心一直等在祁夜欢帐前,见吴祺回来,得知那人还活着,并没有被团团吃掉,不由松了口气,上前问祁夜欢帐前侍卫,“将军要何时操练回营?”
邑安城内情况不明,夏语心神色不安,帐前侍卫却站如松柏,同声回道:“我等不知。”
经上回姜侍卫韩侍卫之事,而眼下又不是张大哥、赵大哥值守,夏语心不便强行过问他人,转身回了营帐。
而她前脚刚离开,随即帐长侍卫便前往校场禀告了将军。
祁夜欢带着将士操练了数个时辰,在食不果腹的高强度训练下,许多士兵已累得不行,正原地休息。祁夜欢却一刻未歇息,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训练完前营,继续训练中营,声如洪钟带着众将士一遍一遍喊着口号:“校场多流汗,战场多胜算。”
声音坚实有力,响彻整个校场。
但待帐前侍卫禀告完,得知她已离开自己帐前,却并未见她来校场急于问明城中情况,祁夜欢恍然觉得,好像没有什么事情可以牵住她,随即屏退那侍卫,策马离开了校场。
这一日下来还未用餐,夏语心将得来的小碗米粥分了些给吴家兄弟,又给团团分了些,她自己碗只剩下少许。不过与吴家兄弟还有团团排排坐在帐前,看着夜空少许的星光,仍吃得有滋有味,吸溜声都盖过了吴家兄弟。
两兄弟不由得看了看。
吴福忍不住笑起来,“棠小弟,你可以不用如此吸溜,我和我哥是……也没整出这么大声音,你不用如此夸张。”
夏语心抹嘴笑了笑,再喝粥时,也没有了吸溜声。
“这才好嘛!”
吴福把她没有喝完的米粥端去喝干净,“不能浪费。”
此前自己隔着水囊喝姜汤他都嫌弃,现下粥都喝完了,只剩舔碗了,他倒是不嫌弃了。夏语心笑着白了眼吴福,打趣道:“不嫌弃了?”
吴福美滋滋地砸下嘴巴,“兄弟间谈何嫌弃。”
是啊,是兄弟!
夏语心笑起来,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将军的声音,轻咳了一下,但好像压着一股子怒火,夏语心转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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