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瑾怀下马揖礼,“弟恭迎家兄、长嫂回城。”
他一改往日嚣张气焰,端正有礼,一时竟挑不出丝毫毛病。夏语心盯着温瑾怀。
感受到有一股冷意穿过身体,温瑾怀对视上长嫂的目光,杏眼明亮,楚楚生动,好像见过。可那样冰冷,又觉得很陌生。
只是心口莫名地不规则抽痛。
温孤长羿抬了抬手,示意免礼,“二弟有伤在身,不便出迎,在府中等着即好。”
“弟伤已见好。今日家兄、长嫂大胜归来,弟必当亲自来迎。”
温瑾怀再次躬身抱礼。
此战邑安大捷,一举灭了吴国威风,扬了邑安军士气,城下一众百姓振臂欢腾,恭迎城主和夫人凯旋归来。
万民夹道,百姓纷纷递上拿得出手的食物,瓜果、蔬菜、大米……还有平日舍不得吃的鸡蛋。
突然看到农妇手里提着的半框鸡蛋,夏语心眼前顿时一亮。现下春暖回温,拿去孵化小鸡饲养正好,到时再将鸡蛋反哺给农妇。
主要她极爱吃荷包蛋,已经许久没有吃了。
可温孤长羿治军原则不拿百姓分毫。
此次大胜,是不是可以适当收一点?
夏语心悄悄瞄眼温孤长羿。温孤长羿一身凛然,秉承一贯,好像一点都没有要收的意思。
她只能与那半框鸡蛋失之交过。
城中百姓,上至年迈阿婆,下至桃李年华的姑娘们,也只今日得见城主真容。好像和传说的相差甚远。
传说中城主一副病体、拐杖寸步不离手,活不过几载。可今儿一见,伟大的城主不仅不像快要死的人,反而出尘如仙,气概万夫。
完全不像传说的那样。
众人敬羡之余,纷纷挤着将手上的食物呈上来。随行侍卫被挤到一边,又上前来小心地将百姓们劝回去,“心意城主和夫人都领了,大家回吧!”
“我的鸡蛋!”
夏语心默默呼叫。
到城主府外,刚走下马背,温孤长羿屏退身后侍卫,伸手向她牵过来,一同入府。
自己又不是不会走?夏语心看了看温孤长羿,自己揣着双手走进去。
温瑾怀夏漓随行其后。
刚入府,婢女迎春迎喜及府中侍卫、大小管事齐齐迎上前见礼。
迎喜手上还拿着一件妃红冠帔,笑盈盈地替她披上。
迎春手上也拿着一件同色外袍,这是城主大人的。富九方眼明手快,随即从迎春手上取过袍子,替城主披上。
女不得近身,府内婢女皆知城主规矩。城主身侧也从没有贴身婢女伺候。
见两人同时披上崭新的外袍,且同款同色,温孤长羿很满意地拢了拢身上的红袍。虽不明此举为何,但心情甚悦。
夏语心眼珠快速地滴溜一圈,不知进到这城主府就红霞加身,是什么操作?但看了眼府上布置,也没有红绸灯笼呀!不像是要操办婚礼的样子。
可整这一身红是几个意思?
庆祝大战告捷?
正疑惑之际,迎春迎喜二人笑盈盈地朝她施礼。
“迎喜见过夫人。”
“迎春……”
夏语心赶紧打住迎春,“不用客气,我们都是熟人了。”
然后小声问道,“这衣服、什么意思?”
温孤长羿站在她身后,全听了去。
见她如此紧张、害怕,温孤长羿看得透透的,拉住她的手,向府内走去。
可和他穿着这样显眼且是情侣装的衣服,还手牵一处。夏语心浑身不自在,将手收回来,不由撇眼温孤长羿。整这么骚包,定是他叫人安排的。
对视上她那叽里咕噜的目光,温孤长羿知道是被误会了。府上管事整这一出,连他自己都迷惑,心想定是迎春迎喜安排的。
可看她的眼神,定是全赖在了自己头上。
温孤长羿想解释,只怕解释也无用,还陡增罪名,她会说自己死不承认。
温孤长羿即刻向身后富九方递了个眼神。富九方也是云里雾里,不明白管事今日这番安排是为何意?正要问迎春迎喜,二人朝城主和夫人福了福身。
迎喜:“奴婢二人知城主大胜,携夫人归来,便找绣娘赶工做了锦衣。”
说着,二人又福身行礼。
“奴婢二人恭迎城主、夫人回府。”
夏语心知道这两丫头心思灵巧,能说会道。可整这一出真不是温孤长羿授意的?
知道是误会了他,夏语心朝两丫头脑袋分别敲了一下,拉着二人借一步道:“其实吧……我身上衣裳很脏,反倒将这锦服弄脏了……”
不如拿走。
二人整这一出实在是添麻烦,弄得府里上下人都记住了自己身分,往后不利于逃身。
可话未说完,迎春迎喜机灵如她,扶着她便离开,“夫人放心穿,脏了有奴婢们浆洗,夫人不必顾虑。”
“嗯!”
迎喜点头。
“夫人受累了,我们这就带夫人去沐浴。”
“不用不用!”
夏语心赶紧松开二人。
温孤长羿跟在身后,上前理了理她身上的冠帔,红艳夺目,她穿此衣倒是格外好看,竟不由联想起来到时娶她的模样。
“先随迎春、迎喜去吧,我晚些时候过来。”
“啊?”
“放心,今日不是操办婚事。”
温孤长羿附耳过来,还想说别的。
可心思被他看穿,夏语心慌地退开,“城城主去忙便是,晚上不用过来。”
瞧她如此慌张,温孤长羿嘴角不由自主上扬,“要过来的。我与夏兄他们商谈好了事务便过来。”
“入府第一晚,我总会要陪着你。”
“这这也不是第一晚……不用!”
此话听得迎春迎喜二人不觉泛红了脸。
夏语心更是满面涨红,赶紧走开。
迎春迎喜跟上来,不由在身后窃笑出声。
“城主。”
这时,二老夫人带着慕瑶霜迎来,微微福身。
慕瑶霜亦端庄福身行礼,迎城主凯旋。
见慕姑娘姗姗而来,迎喜故作小声,却是有意要让慕姑娘听去。
“二公子一早出门,慕姑娘便将一身红衫为二公子披上,说是历经战场杀戮的人身上带有邪气,红衣可驱邪护体。这不是嫌弃你和城主吗?还在此惺惺作态!你与城主可是守护邑安城的英雄,岂由她无事生非?她还想上战场呢!可惜了城主是不允许,才得跟着玄铁军去,反过来还嫌弃上了。这般八面见光装样子来参礼,照理也该向夫人你行礼问安才是。”
“真是不懂礼数。”
迎春也附言,且也是有意让慕姑娘听去。还有二老夫人,好叫二老夫人教好慕姑娘守规矩,往后不可对夫人无礼。
先不说二老夫人和慕瑶霜该不该向自己行礼,即便按规矩二人当该行礼,但自己毕竟不是城主夫人,不算得有失礼数。
只是这慕瑶霜一套套的,实在令人不悦。
而且知道迎春迎喜断不是这样不懂规矩,这般作为只是在维护自己的颜面。
可此刻有温孤长羿在场,自己不好张扬。
夏语心回头看了眼温孤长羿,继续带着迎春迎喜离开。
“夫人。”
温孤长羿在身后叫住她,示意二老夫人房中侍从上前向夫人参礼。
众人齐齐过来行礼,“见过夫人。”
夏语心暗暗咬牙,自己看他那一眼又不是要叫这些人来向自己行礼,是他得要管一管这府上的人了。
而且说好一年之约拿退婚书。一年之约的期限虽然未到,但也不能这样处处当人面叫自己夫人。
夏语心暗暗哼一声,提步走开。
迎春叫二老夫人房中的侍从起身后,和迎喜引着她便往后衙宅院去。穿过廊道入了后衙,便见一处清幽的庭院,位于府宅东方中心位置,距前院衙署议事堂、幕厅、厨房及温孤长羿阁楼不远。
只是若大别致的庭院里却尚未题匾额。但房中一应物件又是早早备了齐全。除迎春迎喜二人贴身照顾,还擢有十余婢女分工院中事务。
不过只是暂住,夏语心略略一想,先不管匾额的事情,如今是想眼下如何叫上吴祺他们离府。可耳边一直不得个清静。
迎春迎喜一路引她回房,在左右耳边说不停,将她上次离府后和后来府中发现的事情,一件不落说了遍。
尤其此番邑安城遭吴军袭击,她们城主如何睿智应敌皆娓娓道来。
二人对城主有谋有略且成算在心啧啧赞叹,言语中尽是敬佩、爱戴、自豪。
迎喜更是崇拜,“尤其城主击退吴军,不惜身体重伤,直飞下城楼,奔赴阴山前去救夫人你。奴婢在城楼上看得既是担忧,又是热泪盈眶,真真令人感动。”
“所以,夫人你定要对城主好,万不可留给他人可乘之机。”
说着,迎喜话峰陡转,认真劝道。
夏语心这才恍悟,原来她二人说这么多,不单单是夸赞她们城主,是要来劝自己对她们家城主好。
二人已为她备好汤水,就在浴房候着她沐浴。
可洗澡这事极其放松又私密,夏语心还等着她二人离开后自己好好洗一洗。但见二人这般候着,夏语心不由愣了愣。身边突突儿站着两人,她一时有些适应不过来,开口欲打发走二人,“我自己可以,你们先去忙。”
迎春:“我们不忙,现下就是替夫人沐浴。”
迎喜备好内衫,等她入水后替她净身。
夏语心笑了笑,“真的,不用这么、周到,我自己可以。”
“夫人是害羞?”
迎喜窃窃一笑,与迎春对视一眼,两人合力退去夫人外衣,架着她便泡进大浴桶里。
“往后都要这样帮夫人的,夫人不用害羞。”
迎春迎喜欢欢喜喜帮着她搓洗。
夏语心抱着胸脯直往水里钻,自己这哪是害羞,是不习惯。而且身上很脏,由人来洗总归不好。
但好在这副身体瘦归瘦,该凸的地方有肉,该凹的地方有形。除了身上脏一些,担心搓出太多泥灰有些难为情外,也别无其他。
不过本身就是脏了才要洗!
如此一想,夏语心马上进入了状态,不再有所忸怩,舒舒服服地倚着浴桶,由了二人搓洗。
洗着洗着,突然想到,夏语心倏地从浴桶里站起,“你们……”
她们这般替自己搓洗,不会是为了晚上温孤长羿过来,睡一起?
“不用洗太干净。”
夏语心劝住二人。
“不可,城主已说了晚些时候过来。”
迎喜继续给夫人搓着胳膊。
“夫人替城主入营,营中条件艰苦,夫人受了罪,今日奴婢们要细细替夫人洗好。”
夏语心又被放进水里,每寸肌肤用?澡豆清涤。
终于洗好,一番仔细搓洗后,感觉身体都轻了不少,夏语心半遮半捂拥着含苞待放的身体出浴。
迎春迎喜在镜中为她梳妆,镜中褐色菱纹罗裳、金步摇流苏发簪,清眉如黛,娉姈生动。对这副容颜夏语心还算很满意,她自己也好生欣赏了一番,然后拿出笔墨,问迎春迎喜:“你二人可识得字?”
夫人突然这样问,二人面露娇怯。
迎喜:“会是会些,但不及城主识字万分之一。”
“哪能去和你们城主相比。”
夏语心展开竹纸,起身将座位让给二人,“两位姐姐请。”
听夫人管自己叫姐姐,迎春迎喜吓得扑通跪地,“奴婢怎敢同夫人姐妹相称?”
见二人如此大反应,夏语心凝了凝神,按芳龄,原主本就小她二人。
夏语心扶起二人,“不用紧张,就你我三人时,私下叫声姐姐又何妨?反正我没有姐姐,权当你们是我姐姐。在外人面前我自是不会乱了规矩,但只有我们自己在时,大可随意,不必处处如此拘谨。”
“我初来府上,虽然此前也在府上小住一晚,但对府上极为不熟,我想请二位姐姐帮我画一幅地形图,省得我迷路。”
“原来夫人是要绘制府上舆图。”
迎春想了想,有些难办,“只是,府中许多地方,奴婢们也没有去过。”
她们多数居于后衙,前院衙署是办公的地方,她们少有去也是正常。
夏语心:“我不要你们详细绘制,描个大概就行。比如从谯楼入府,进仪门入大堂、中堂、后堂。堂中又分东西花厅、幕厅许多地方。这些地方又是我等女眷不可去的,我是担心不识路哪日误闯……但主要是画这后院,东西房屋具体位置。我方位向来不好,怕迷了路。还有去往厨房的路,能让我找着去厨房然后回到这屋中。有时候,我睡到夜里会饿。有了一张图纸,可以、方便我去找吃的。”
绕了大圈,迎春迎喜终是听明白了夫人的话。
迎春贴心道:“夫人放心,往后奴婢们每日给夫人备上消夜,夫人不用自己去后厨寻吃的。”
夏语心摆手婉拒,“不用,我只是偶尔会饿。要每日都备上徒增浪费。你们备上了,我看着不吃又会觉得浪费,但每日都吃,不出半月,我定会胖成像猪一样。”
“哪有将自己与猪相比?”
迎春迎喜笑起来。
夏语心见机递上笔,“所以,绘制一副舆图放在身上最是省事。”
她借故拿去厨房寻吃的作幌子,让二人绘下舆图,好熟悉这府上的位置后便于到时跑路。
但眼下到了这府上,再次见到温瑾怀慕瑶霜,夏语心想好好探一探二人,看那身躯下到底为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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