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谈及一年之约,温孤长羿答应得爽快,其余时候皆这般含糊其辞。
不过,当时谈及一年之约,他是知道自己偷走了令牌,才答应的如此爽快。
今时想起,他处处忽悠。
眼下三五天虽不急着走,须先确认温瑾怀肩头胎记真假,但不许他一再说话不算话。
夏语心气呼呼地盯着温孤长羿。
温孤长羿连着数日未能好好休息,谈及此事,他又故作倦怠,支着脑袋小寐了起来。夏语心生气地掰掉他的手臂,“温孤长羿,你不要装睡好不好?”
他由着她扒拉,手臂被掰开,正好将头倚在她肩上。
刚才,他与夏漓及城中将领正分析朝中此次派兵三万来的原因,许是姬王觉察出他豢有私兵。
这些年,他也确实借瘟疫将灾民从阴山送进送出,死的死,埋的埋,以真乱假,养了数十万私兵。但此事做得滴水不漏,甚至连祁夜欢都未曾觉察分毫。他正揣摩圣意之际,胸口忽觉沉闷。
就在夏语心得知舒宛宛和李予安身份时,心绪确是起伏跌宕。他以修心决逆天机,窥得她心绪一二,飞身而来,见她心不在焉,喃喃唤道:“棠溪。”
看他不仅装睡,还赖在自己身上,夏语心推开温孤长羿脑袋,想严肃地好好谈一谈。
可温孤长羿又将她的手捂在胸口上,“伤口疼。”
但那里分明是他的心跳得厉害。
夏语心急地缩回手。
恐她不信,温孤长羿宽解开衣带。身上旧伤未愈又增了新伤,尤其被商甲中伤的位置,伤口至今未愈合。
但看着看着,夏语心不由觉得目光偏离了伤口的位置,她看到了温孤长羿沟壑横生的腹肌,一块两块三块……恍然惊觉温孤长羿的目光正注视着自己,夏语心这才慌乱地收回视线,手掌却紧紧贴在了他的胸脯上,热乎乎的,挣不开。
温孤长羿紧住她的手。
“这样会感染。”
感染了好,伤口无法愈合,她便不会忍心弃之而去。
这般心思夏语心即刻看了出来,“温孤长羿,你故意不让伤口愈合?”
“怀疑我自残?”
“?”
温孤长羿:“再不愿你离开,也不会用如此手法让你担心。”
此为相思子剧毒,毒无解,伤口自然是不会愈合。
夏语心虽不知此毒的厉害,但确实看出他有那样的心思,小声嘟哝,“公子说是晚些时候才过来,现下天色尚早,公子怎就过来了?”
耽误她去温瑾怀房中察看。
此刻已过酉时,厨房差人来问话,晚餐是摆在内茶饭房,还是摆在夫人屋中。
遵照以往规矩,城主是在内茶饭房与富侍卫他们一道用餐。只是往后府上有了夫人,厨房管事行事有方,须先遵听夫人意见。
恰好两位主人都在,迎春进屋来传话。
觉察有人进来,温孤长羿原本衣衫半敞,腕上只稍稍用力,便将她拉进了怀里。夏语心一头扑了个满怀。
迎春推门进来,正见着城主、夫人这般恩爱,羞得面颊绯红,即刻退了去。
迎喜不知道房中情况,看迎春未带出话去,欲进屋再问。迎春一把拉住她。
等在一旁回话的小厮见二位姑娘如此神态,瞬间明白,“两位姑娘,我这便回去告诉苏管事,晚餐备来夫人房中。”
“等等。”
夏语心打开门。
温孤长羿整理着衣衫跟着一道出来,先开口:“去吧。”
夏语心生气地转过身。在她动怒前,温孤长羿先闭上房门,以为他是要认错,低下头一瞬间,温孤长羿吻了上来。
动作来得毫无防备,夏语心身体僵硬地抵到门板上,双唇被滚烫的气息包裹。
推不开!
本还想守着女子三分矜持,可……要这矜持何用?
夏语心抱住温孤长羿,猛地回吻,咬了温孤长羿,也咬着了她自己。
那慌乱无措的瞬间,羞得腮颊通红,夏语心攥着拳头往温孤长羿身上送去,连人带拳头被温孤长羿一起拉进怀里。
屋外,迎喜通报厨房已备来肴馔。
夏语心赶紧借机松开,迎了出去。
门外麻溜溜地站着好几人,手上都提着食盒。
夏语心:“不用摆进我房中,放去城主房中即可。你们备下这么多善食前来,我房中也没有摆放得下的桌子。”
见发夫人如此发话,小厮们左右为难。
夏语心提裙迈下台阶,这就让迎春迎喜带着大家去城主房中,“我也去城主房中,快走吧!”
然后,吃完回来的路上,正好可以寻个时机去温瑾怀房中探一探。
正想着,身后温孤长羿轻咳出声,打断她,拖着一副很虚脱的身体迈步出门。
他做出这副样子,难免不会叫人误以为他们刚刚做了什么。
夏语心微愣,转头看向迎春迎喜。二人赶紧回避开夫人的目光。
果然!
“那个……”
夏语心挤出一脸笑容,想解释。
可这种事很不好解释,越解释,越让人觉得是在掩饰。而且也没必要解释!
夏语心正要开口,让厨房小厮将饭菜摆去城主房中。温孤长羿先吩咐道:“你们去备张上好的食桌过来,往后我便与夫人在这语心阁用餐。”
语心阁?
听到和自己一样的名字,夏语心心中一怔,看向温孤长羿。
“喜欢吗?这院子日后便叫它语心阁。”
温孤长羿顺理成章牵住她的手,看向不知何时挂上去的门匾。接着迎春迎喜福身道贺。
迎喜:“哼!语心阁比什么宛月阁好听多了!”
她是一点不喜那位慕姑娘。
但真有如此巧合吗?竟与自己名字一样?
夏语心有一瞬间误以温孤长羿才是李予安,或者温孤长羿知晓她是穿越者。
可细细一想,不应该!
她之前隐晦性地问过温孤长羿,确定他不是穿越者。而且诸多事情也看出他不是穿越者,自己也未透露分毫。
可他怎么会用“语心”二字题名门匾?
夏语心:“为何、叫它语心阁?”
“语为心境,境为人初。初不识颜,颜以铭心。你是我的棠溪颜!往后便是这语心阁的主人。心如镜,既为心,便为镜。”
“你……?”
夏语心一颗心瞬间跳到嗓子眼。
前世。
父母为她取名语心,也是寓意做人做事用心如镜。李予安也知她名字寓意。
但他不可能是李予安。
夏语心稳住心神。
只是,温孤长羿知道属于棠溪颜的一切,她还尚未可知。
很快,厨房小厮搬来一张香楠食桌,放在外间堂中。
待小厮们摆好食碟,温孤长羿胸脯的伤瞬间裂开,鲜血若隐若现浸出裹帘,脚下一沉,温孤长羿险些跌倒。夏语心惊得一颤,急忙扶住他,“好端端的,这?”
说着,解开温孤长羿衣衫,替他查看伤口。
“无碍。”
温孤长羿先止住她的手,顺理成章屏退去身后的下人。
夏语心适才恍然,气呼呼地甩开手,“温孤长羿,你故意的!”
是故意,亦非故意。
相思子剧毒发作,他一时难自控,白瓷玉盘哐当落地,周身如百虫啃噬,脸色一瞬泛白。
“吻我。”
他痛的难耐,近乎失控。
相思子如相思难解,百般挠心。
夏语心怔了怔,身体却忽地被摁了过去。过了好一会儿,那猩红惨白的面孔才缓缓平复,温孤长羿打坐软榻上,闭目疗伤。
看他胸口溢出的黑血,夏语心还未缓过神,“温孤长羿……你的血,是黑色的。”
“不用怕,现已无大碍。”
温孤长羿睁开眼睛。
“那日丛林中,商甲所言,你中了他的相思子剧毒,是真的?就是这个?”
夏语心指了指他胸前流出的乌血。
可他从未提起。
温孤长羿服下一粒药丸,止住血,“相思子,相思不断,此毒不解。所以啊,棠溪,我这一辈子都需要你。”
“你是又想找法子来赖掉退婚书?温孤长羿……”
那未出口的话被温孤长羿吻了回去,气息绵长而温柔。温孤长羿:“我离不了你。”
夏语心有些神色无措,赶紧拿了药瓶,替温孤长羿涂抹着伤口,“这世间,没有谁离不了谁……”
不想和他继续理论这话,夏语心话峰一转,继续问起先前的事情,“你是不是一早就识破了祁夜欢的身份?”
所以,祁夜欢从不知晓他的行踪。
温孤长羿:“三年前,高国联合梁卫吴三国攻打代国。吴国对外宣称国力羸弱,且距离代国甚远,不宜出兵。吴国靖王好战,这等理由不足以让人信服他会因此放弃合力征伐代国的绝好时机。靖王不北伐,便说明他必有其他战略。”
“世人知靖王有五子,除太子弘宣,其余四子鲜少有人闻其名、知其貌。而四子中,最能受靖王委以重任的当四子吴欢。瘟疫爆发时,我曾派人前去吴国查探,真正的吴欢世子早已不在府上。而留在府上的,只是假的夜王。”
“意思从三年前,祁夜欢就混进了邑安军中?”
温孤长羿点点头,褪去外衫,上面沾了血,剩下内衫,里面王字形腹肌轮廓又出现在眼前,夏语心不小心看到,神色一滞,赶紧转过身,“温孤长羿……”
你这是要色诱吗?
可他随即就换好了衣衫。
夏语心愣了愣,隔着身后纱帘,拿出身上的令牌,放在食案上,物归还主,“其实,你早知道祁夜欢不是将军,我偷令牌时,你才慷慨地当作不知道,由我拿走。然后,我以为他是将军,便于行事,傻喝喝的去跟他套关系。温孤长羿……”
许是温孤长羿不喜聊及夜王。
抬起头,温孤长羿正站在她面前,脸色发沉,“不管他是我邑安的将军,还是吴国的夜王。只要他一日不暴露身份,我便善待他一日。棠溪,这枚令牌,号令三军,只要祁夜欢在我邑安军中一日,你拿着它,便可号令于他。我自然是由你拿去。”
“可他是吴国人,是处心积虑来打你的,你让我拿着令牌去,万一万一,万一我……令牌被他抢了去怎么办?万一……”
“没有万一。”
温孤长羿系好衣带,一切皆在他的掌握中,“你拿着令牌去,夜王便可认出你是我的人。他在未暴露身份前,不会夺令牌,亦不会动杀心。”
说着,温孤长羿举起一樽酒。
夏语心看着他,原来如此,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中,自己不过是后知后觉。夏语心别过脸,“我不会喝……”
“可你和他能喝。”
温孤长羿举着酒杯,等她来拿。
夏语心:“温孤公子……不,现在应该是叫城主大人。您这菜已吃了,酒已饮了,酒足饭饱,该回您自己房中歇息了。我这已困了。”
她拒下那樽酒,也下了逐客令。
温孤长羿左手一只酒樽,右手一只酒樽,轻轻碰了碰,然后一起饮下。他不仅不走,还坐回食案前,慢慢尝起了糕点,“棠溪,我信你不会同他走。”
“我根本就没有打算要和他走……”
夏语心及时顿住,很后悔这样解释。
温孤长羿嘴角却不由微微翘起,很满意的样子,“棠溪,过来。我一身伤,留下来也做不了什么。”
言外之意就让他留下来。
夏语心扁了扁嘴,还不能做什么?把人都强吻了,谁知道睡着了后还会干什么?
那脸上小表情动来动去,温孤长羿凝眸一笑,伸手牵她过来。
夏语心背开手,先一步窜到榻前,挡在榻凳上,“大人不走……这是我的床,至少它今天晚上只属于我。”
罗帐缓缓覆面,温孤长羿一息进到她身前,掀开眼前罗帐。她若再到便要退去了榻上,夏语心不觉收紧手指,“不许再过来。”
她霸占着榻边,温孤长羿只能移步爬到里侧,“睡觉。”
“温孤长羿!”
夏语心气得尖叫,若是会武功,定将他拎出这屋子。
温孤长羿又哄着,“睡觉。”
然后伸出手臂,让她来枕。
夏语心气呼呼地拖走被子,预备睡去外间软榻上,身体转掌落入榻上,温孤长羿撑开被子将两人一起盖好,“不要动。”
小心伤口。
他故意用伤口说事,夏语心确也不敢妄动,转过身,背对向温孤长羿。
温孤长羿从身后靠近来。过了好一会儿,身后没有了动静,夏语心转过身。温孤长羿闭着眼睛,不知道是真睡下了,还是假寐。
高鼻梁立体挺直于夜色中,呼吸均匀而平静。
夏语心伸出手,隔着些许距离,沿着那完美的轮廓,从上缘缓缓画到鼻尖,停在温孤长羿鼻息前。见温孤长羿一直未动,问道:“温孤长羿,你真的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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