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有些慌乱,不想温孤长羿站得这样近,夏语心提步走开。
温孤长羿随后跟上来,沿途小径一样遍种着长春花,满城葳蕤。渐入市集繁华,温孤长羿领着她往天云阁去。
楼高三层,层层灯烛辉煌,影影拨动。有人俯身窗前聆望,有人举杯浊饮,亦有袅袅琴声传来。
进入楼中,却又异常清静,好像繁华隔绝与喧嚣,独处高雅清幽。每间雅堂独闭,只有跑堂小厮来回窜动。
夏语心暗暗瞅了瞅各间雅堂,从楼外尚可见着里面,但入了楼,却见不着里面一景一物。
户牖帘栊幕为淼,宛如水色烟波,隐隐绰绰,似雾里看花。
夏语心好奇得很,伸长了脖子去看。
温孤长羿二指一拧,轻轻捉住她脖子。夏语心这才稍稍收敛,“我是好奇他们在干什么,看看不行吗?”
说着,她又伸出了脖子去看。
温孤长羿纤细而修长的指骨轻轻覆住她眼帘。越是不让她看,夏语心越是想看个究竟。她推开温孤长羿的手,羽翼般煽动的睫毛轻轻一颤,又被温孤长羿挡住。
“烦不烦?”
若要看,温孤长羿便叫她看他。夏语心提裙蹬蹬跑上楼。
刚到三楼扶栏,脚步瞬间顿住。
前面廊道里,一袭缥色衣袍闯入眼,夏漓摇着折扇悠悠然走来。
“夏庄主,真是巧啊!”
夏语心笑了笑。
此前谯楼顶被扔,她仍心有余悸,不想又碰上了,确实巧!
温孤长羿随步上楼来,在夏庄主面前,他自然而然牵住她的手,“这里是夏兄的产业。”
怎么跑到了他的地盘上?
夏语心微愣。
夏漓目光却久久落在她头上簪戴挑杆赤金凤尾银丝水晶瑛络玉簪上,还有配戴成套的赤金镶玉雕珠宝耳坠,每一样配她都十分精致。
“尚好!”
夏漓极为满意,却好像词不达意。
夏语心模棱两可,扶了扶头上的玉簪,戴得也规整。但见夏漓如此看着自己,她微微蹙眉,不明就里。
温孤长羿微微一笑,带着她随夏漓向内间雅堂而去,道:“今日妆匣里的饰品,是夏兄多年前便从且末城运回邑安来打造的。”
是夏漓备下的礼物!
可他为什么要给自己备下如此厚重的礼物?
夏语心恍然间又甚觉奇怪,落坐茶台前,看了看夏漓,难道他很早就认识原主?可在棠溪颜记忆中,她对夏漓毫无印象,连名字都未曾听过。
看她似有疑惑,夏漓端起茶盏,细细品啜一口。茶香盈鼻,见她戴上自己备下的礼物,夏漓心情甚好,“叫我一声兄长,我虽不教你习武。但为兄有礼,这便算为兄送你的见面礼,亦是送与你……和温孤兄日后的结缡之礼。”
送就送吧,还关乎结缡之礼!
本就计划着离开,这不是来拆台吗?
夏语心暗自嘟哝。
听了夏漓这话,她很想将头上玉簪取下。
温孤长羿即刻看出她的心思,将桌上点心移向她,多吃多喝。
可今日吃得已经够多了,夏语心不饿,对点心自是没有胃口。
夏漓缓缓合上折扇,神色略带几分慵懒,尝了一口盘中糕点,口味不错,半是打趣,半是认真,道:“怎么,连如此上佳的糕点都不合口味,是嫌为兄送得少?”
“不是不是!”
夏语心连连摆手,她是谁的礼都不想要。
“我岂敢惦记夏庄主的东西,若让夏庄主再觉察出我报有妄念之心,下回不知会将我从何处抛出?”
此话虽带有几分揶揄,但确是实话。
夏语心起杯喝了口茶,故作压压惊,又道,“命薄缘悭,我还是惜好命要紧。”
说着,她欲取下头上玉簪,要当面还回去。
夏漓手上折扇轻轻压住她手臂,“为兄送了便是送了。不日为兄要远行一趟,你要好好待在城主府中。”
这可不能听他的。
夏语心看眼夏漓,明显是不听。抑或,这是温孤长羿和他说好的,特意找他来游说。
“你们……”
正说着,屋外侍女突然进来,打断了她。
那侍女手上端着承盘,上面盖了一方红布,置于茶台上,然后退身候一旁。
夏漓用折扇轻轻挑开红布,承盘中层层叠叠放着一座金山。
好多大金条!
夏语心眼前瞬间一亮。
但突然意识到不能财迷,何况又不是送自己的!
夏语心稳住神,淡然视之。
看她神情变了又变,夏漓半臂支着折扇,轻轻将承盘推向她。
确定是送给自己的,夏语心喜出望外,禁不住两眼放光,“夏庄主,这是……?”
可凭白无故的,自己没有理由收啊!
夏语心笑了笑。可看着即将到手的银子金灿灿地摆在面前,又实在有些难自控。
夏漓望着她微妙变化的表情,点头示意,非要她收下。
夏语心暗自道:“不能要,不能要!”
如今吴祺手上拿着千元银票,暂时用不了银子。
内心挣扎片刻,夏语心原路将承盘推还夏漓,“谢谢夏庄主,我……”
温孤长羿长袖一揽,意外地二话不说替她收下,“多谢夏兄。”
夏语心怔住。
温孤长羿包好金条收入囊中,劝道:“不必与夏兄见外。夏兄此行前往卫国,待他归来,又将有好一笔钱财入库。这些,区区小数。”
卫国?
前有代国高国灭亡财物皆被洗空尽半,不日夏漓去卫国,莫非?下一个将被灭亡的是卫国?
是列国结盟要攻打卫国?
但天下事,自己偏居邑安难知晓通透。而列国并立又是由来已久,各国之间相持相峙,无论强弱,稍有不慎便会沦为欺家灭国的下场。
各国之间看似相安无虞,实则暗中倾轧,风云涌动。战事随时触发。
夏语心正凝思,头上忽然被扇子轻轻一敲,回过神,夏漓再次叮嘱,“要听话。想吃吃,想喝喝,等为兄回来。”
可都不愿教自己两招的人,还要自称兄长。
夏语心扁了扁嘴。
不听。
门外三两侍女经过,随后又有客人窜动起来,好像是要去观看什么。
借此机会,夏语心跟了出去。
夏漓:“亥时有大戏法,若想去看,便去看吧,这里安全。今日……方顺出丧,身负失亲之痛,城主唯恐你心情郁结,便事先有准备带你散心,一路走来,见了故人,而又收了大金条,心情可好些?”
原来,这些是温孤长羿有意安排下的?
夏语心缓住脚步,回头看了看夏漓,看了看温孤长羿。
他如此安排,倘若原主在,该多高兴!
可终究人生没有倘若,真正的棠溪颜已死。
夏语心心中不由一酸,回过头,透过眼前帘角,穹庐欲掩而风拂之,窗外传来阵阵叫好声。
戏法已开始,夏语心走出雅堂,身后留下温孤长羿和夏漓。
拉开那扇门,喧闹声随之灌入耳,三层阁楼层层围满戏客,喝声连连。
一楼戏台中,把戏人正在表演,手中白莲花覆上一方红丝帕,经把戏人微妙变动,原本一方红丝帕变成一张、两张、三张、四张……迎得众人一片喝彩。
把戏人又将红丝帕一张张覆还白莲花上,向四方观众清晰展现一番,走回戏台中央,随红丝帕一揭,原本只是一朵白莲花却变出四五只白鸽扑翅起飞。
随着叫好声,白鸽飞起。把戏人指端顶起的红丝帕旋飞抛出。那红丝帕分别又覆住白鸽,将一只一只飞至半空的白鸽瞬间化作红雨飘落,如风雨洗礼后,阳光穿过彩虹,绚烂色彩横跨天际,美伦无比,喝彩声不绝于耳。
夏语心伸手接住漫天落下的红雨,滴滴如花瓣、
是红,如满城长春花。
夏语心不禁回头望向身后,透过窗帏,那一张脸庞如旭日光芒四溢,映在金色的光辉里。窗帏轻拂,笑容微漾,涵养千年,山川湖海,日月星辰,皆落入锦绣霞光。
是温孤长羿,抑或夏漓,特意送的节目。
楼下把戏人离了场,婀娜多姿的舞姬们载舞翩翩而出。
红雨绯纱,迎风蹁跹,曼妙生花,灵动如燕。翩如兰苕翠,宛如游龙举,看得人陶醉。偏偏每层楼上戏客好像都没有雅兴,纷纷退回雅居。
夏语心倒是看得入迷。
但见众戏客一个个都回了房,不是饮酒便是谈笑风声,又哪有看美女养神,夏语心甚觉他们无趣,一人站在廊道里,看得津津有味。
温孤长羿虽在雅堂内,目光却一直留在她身上。
夏漓摇头轻叹,“既不舍,又何故由她离开?”
“我既无法强制将她留下,亦无法接受她离开,只能由她偷溜。如此,我仍有理由去将她找回来。”
“她是有些顽皮了。”
说着,夏漓以茶代酒,与温孤长羿共饮。
温孤长羿一直知她会离开,无法强取,亦无法放手,便只好如此由她随性而为。
遂而,夏漓又道:“可你为她备下这许多盘缠,她若一去不回,你又如何将带回府?”
“还是不要太宠她。”
话虽如此,夏漓话里话外也皆是宠爱。
二人又举杯共饮。
风轻轻吹开窗帏,她站在窗外,楚楚如生,好像长在悬崖边的独根草,开着只属于自己的花伞,未惧风雨,也不曾惧风雨,绚丽独秀。
可她一直想弃之而去。
温孤长羿心口忽地一阵撕扯般的牵痛,不由闷咳一声,鲜血瞬间从口中喷出。
夏漓即刻号住他腕脉,“相思子。”
难解离别,此毒又发作了。
风拂下窗帏,将她留在雅堂外,温孤长羿以修心决洗心涤髓修阳逆阴抑住毒性发作。
另有夏漓玄生九重心法互助,逆阴阳转生死,服用下秘制的四逆丸。本数月未发作,今日却突然发作。
夏漓知其一个情字,遂而劝道:“无须忧思,此番入卫国,我定去鹿鸣庄取回解药。”
相思不闲,此毒何解?
温孤长羿稳住心脉,看向窗帏前的身影,道:“不必去打草惊蛇。此毒……”
唯她可解。
这一生,她若不离,这区区相思子毒奈他不何。
温孤长羿:“此前与商甲交手,他曾探过我内息,并未探出异常。”
“如此说来,以你我二人所创内功心决调息,再辅以此药,可抑制毒性蔓延?”
夏漓拿出随身携带的四逆丸,交给温孤长羿,以备时需。
“商甲受情痴所困,自创相思子,此毒剧烈无比。但问世间,又何为相思子?”
隔着窗帏,夏漓看了看外面的身影,“北境之北,南海之南,皆无一物可解,唯有……”
情之一字可解。
夏漓并未说出口,许是都知晓此毒蹊跷,只道:“内功心决可缓解一二。切记,勿深拥,保重!”
音落。
倏地一下,一道身影遁入阁楼之外。
那抹余影落在楼角外,看着很熟悉,夏语心正看舞姬们跳舞,看得出神,恍然回过神,透过窗帏,看向雅堂内。
温孤长羿掀开窗帏,四目相交,面前刚走过两名女堂倌尤为眼熟,夏语心转眼看了看,“她们?”
二人原是那日原主入营时,躲在巷尾狗窝前悄悄目送的女孩。
温孤长羿带着她离开,“如你所见,我也将她们作了妥善安置。”
此处迎来送往,出入的不是高贵之人,便是尊荣之辈,身份地位皆非寻常,却也是些来此寻乐逍遥的人,又如何叫妥善安置?
夏语心暗暗叹息。
见着她不语,温孤长羿歪下头,望着她,轻轻一笑,“你所见到的,是他们在此吃喝行乐。但此处是夏兄经营收集列国情报所在。所见非所实,日后若在府中乏了,大可来此玩乐。”
“不来!”
待查实清楚温瑾怀身份,处理好舒宛宛,自己会离开,谁会成天来此享乐?
夏语心一口回绝,偷偷瞥了眼温孤长羿,疑他是故意而为,带她来此,然后用美色诱之。毕竟自己爱美人、爱美男他是知道的。
可温孤长羿此行纯粹带她散心。二人出了天云阁,门前马车已备好,夏漓提前安排了马车,将手上缰绳递给富九方。
先前见阁楼顶嗖地飞出的影子,转而又出现在此,夏语心拧了拧眉头,又开始气恼夏漓不肯教她武功一事。
不教便罢了,夏漓偏还在她面前神出鬼没,放着大路不走,非得这般飞来飞去。
尤其是夏漓说了她对武学毫无慧根。
夏语心暗自气恼,不与夏漓拜别,直接朝马车走去。正好一日走下来也累了,乘马车途中可稍作休息,养一养精神,回府夜深,正好去温瑾怀阁楼探一探。
昨日她将舒宛宛那两婢女留下,本是想着今晚要那两婢女带着她去一趟宛月阁,趁舒宛宛睡后,好好探查一番,奈何今日在外逛了许久。
不过回府后,只要温孤长羿不跟着自己,一样有空去舒宛宛那里一探,然后彻底弄清温瑾怀身份。
为了不让温孤长羿跟着,夏语心先一步准备上马车。可不等她坐上去,马车突然走了。
温孤长羿给富九方递了个眼神去,富九方驾着马车自个离开了。夏语心原本还想着她自己乘坐马车,然后让温孤长羿富九方骑行,可这不太可能的想法刚浮出脑海,还未开口,马车便走了,只剩一匹马留下。
不会要共乘一骑吧?
夏语心急的追上去,“富侍卫,我还没上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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