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墙被打出大洞的时候，岑桑正从蒙面男子手中抢过岳棋，这一下来得惊天动地，在场之人皆是一惊，齐齐望向洞口。
凤道西用袖子捂着口鼻，声音闷闷的：“如此地方，亏你们待的住。”
言语之中满是嫌弃，一边说话，一边朝岑桑看，“还不快过来？”
岑桑回过神来，余光瞥见蒙面男子朝洞口移去，当机立断把岳棋一推：“你们先出去。”
身形一晃，追着男子而去。
岳棋非常激动，喊着“老弟”“老弟”要一起去追，太过着急，被坍塌下来的砖石绊了一下。
凤道西也不拦他，只是冷笑着说了句：“猫哭耗子。”
岳棋听见了，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你若想自寻死路，我不会拦你。”凤道西一甩袖子，扭头往外走，“少一些你们这样的人，世上少些祸害。”
他说到做到，说不管就真的不管，拂袖而去之后便没再回头，留下岳棋，独自立在豁开的洞口。
地下通道被凤道西拍开一大块，灰尘漫天飞舞，飘进鼻子和眼睛，又疼又痒。
或许还从鼻子嘴巴进了肚子里，否则，怎么连心里也这么难受。
岳棋慢慢瘫坐到了地上。
天气委实干燥，岑桑赶回来时，凤道西站在那户人家的院中，身后紧闭的屋门缝隙中隐约可见缭绕的灰尘。
他嗓子发痒，咳嗽了一声，眼睛扫了扫，没见岳棋，急道：“方才的……”
“在里面。”凤道西轻巧地接过他的疑问，“那人呢？”
岑桑这两日一直在参悟轻功心法，速度快了许多，而对方似乎轻功平平，接连使了几个歪招都被他识破，紧追不舍。
眼看要被岑桑抓住，对方忽然又掉头，重新跑回村子，七转八绕，拐进一处墙角之后，就不见了。
岑桑过去瞧了瞧便返回，未曾逗留。
凤道西：“此处是他们据点，不止一处可藏身。”
岑桑颔首，他也是这样想。
凤道西：“你如何打算？”
岑桑擦掉额头的汗，朝他身后看，语气有些迟疑：“我不知道。”
凤道西笑了笑：“我以为你会说，报告官府，自会有人处理。”
岑桑不知如何解释，换作从前，这的确是他的选择，可这次出了岳棋的事，他忽然有些犹豫。
凤道西：“我先前说的话，你现在信了。”
岑桑知道他是何意，但他还是摇头：“这次是我失算，只不过，我并不认可你先前所言。”
人都嘴硬，尤其在刚刚经历被骗的事实，再说这样的话，就更加显得如此。
“吃一堑长一智。”凤道西还在笑，但眼角冷冽，眼中毫无笑意，“你仿佛并不遵从此道理。”
岑桑知道他在嘲笑自己，也不生气，反而更加认真地解释道：“这回出了差错，是我考虑不周，可这样的事，只有官府能处理。”
凤道西哼笑一声：“依你所言，即便再让你选，你还是会那样做。”
岑桑：“我会。”
真是可笑，人说上一回当学一会乖，分明做错选择，差点连自己都赔进去，却还在这里说些冠冕堂皇的话。
气氛有些凝固，凤道西的情绪在空中飘散，他不屑于掩饰自己的某些念头，岑桑一下子便感觉到了。
两人观念不一，仅靠嘴皮子争辩是不会有结果的，何况岑桑并不善与人论长短，他沉默了一下，打算先进屋看看岳棋。
这时，凤道西忽然说话：“你知不知道，我为何会忽然回来这里？”
岑桑老实摇头：“我不知。”
凤道西：“若不是为了你，我此时应该在青州，等到逼问出他们下一步的计划，再做决定。”
青州，逼问，计划。
每一样似乎都指向一种可能。
岑桑在下山前从未真正了解江湖，但他并不傻，许多事一知半解，稍加点拨便能想通其中曲折。
“那两个人……”岑桑犹豫了一下，才继续说，“在你手里。”
凤道西：“你还不算太傻。”
岑桑：“……”
凤道西笑了：“‘死’了的那个在我手中，另一个在哪，我并不知。”
当时事发突然，岑桑急于查看房主一家人状况，后来又追着那个神秘人而去，加之不懂外邦话，几乎所有情况都是从凤道西口中得知，他从未怀疑凤道西会说假话。
“你让那人假死。”岑桑厘清了凤道西用的法子，“你去青州报信，实则是为了将人带离。”
凤道西：“你总算想通了。”
他想到什么，轻笑出来，“报信这种事有的是人做，何需我亲自前往？”
此计隐蔽，外邦人行动暴露而自尽，似乎是件水到渠成的事，无人会怀疑其中有诈。
以凤道西的武功，让人假死，岳棋等大约是看不出来的，何况八个人，一死一失踪，还剩六人，足够他们讯问，无需多此一举。
岑桑忽然问：“你何时知道此地有外人在？”
凤道西：“我一直同你在一起，自然是同你一道发现。”
事发后短短片刻，凤道西思量计策，使人假死，借由报信之机顺利将人带走，再从对方口中问出自己想要的。
这不是随意一个“聪明”能概括。
外头风大，“先进去。”
凤道西转身往里走，岑桑双目低垂，跟在后面。
快到门口时，凤道西说道：“你现在明白，我为何说你太过死板，此次是那些人武功不济让你钻了空子，真若换成高手，我也来不及救你。”
岑桑没有否认，此次靠他自己自然也可脱困，可凤道西特意赶来救他也是不争的事实：“多谢你。”
凤道西“啧”了一声：“总是谢我，总是口头之恩，我可得不到半分好处。”
岑桑：“日后，若有需要我的地方，必当尽心竭力，只是……”
“不能让你杀人放火，以及做其他违背天理之事。”凤道西推开门，“放心，我记得。”
屋里点着蜡烛，岳棋盘坐在墙角，被点了穴无法动弹，瞧他模样大约也不愿动，眼睛似睁未睁，直直望着前方，形同呆滞。
看见凤道西也没什么反应，直到岑桑进门，眼皮和嘴唇齐齐颤抖，似乎想说点什么。
岑桑从进门起就在看他，见他这个模样，他走过去，蹲下身，问：“你是否有话说？”
岳棋吸了口气，声音沙哑：“老弟，我，我对不起……”
“他想告诉你，他这样做是迫不得已。”凤道西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兴味盎然如同看戏，“他们有许多苦衷，请你谅解。”
这是明晃晃的嘲讽，配合凤道西笑眯眯的神情和轻松随意的语气，像一个巨大的巴掌扇在岳棋脸上。
他张了张嘴，又慢慢闭上。
凤道西笑了，他面上常含笑意，总是游刃有余，即便在三安县为那么多人围攻，情势并不好，他也不曾惊慌失措。
可岑桑觉得，凤道西的笑很虚浮，仿佛那只是他面对别人的一种应对方式，并不意味着他真的高兴，岑桑无法从他神情中看出他的心情和想法。
就如眼下，他讽刺岳棋时也在笑，没人认为他是真的高兴，可他还是笑了。
岑桑瞧了瞧凤道西，没有随他的话追问，而是说：“我想单独与他说几句。”
凤道西正在打量桌上的茶盏，想找了个最干净的，闻言又笑了：“我见不得人么，要避着我说。”
岑桑试图解释：“我……”
“不，不必。”岳棋低低出声，他说得很慢，每说一个字都很吃力，“事情到如此地步，我，也……没什么可遮遮掩掩的了。”
屋里烛火亮了半宿，天快亮时，岑桑和凤道西走出屋子，西北风见缝插针往里钻，岑桑将门关好，听见凤道西问他：“此人所言，你信几分？”
岑桑步下台阶，说：“他没骗我们。”
凤道西双手环胸，一脸“你还是这么傻”：“就因为他在过道中试图救你？”
“这是理由之一。”岑桑点头，“不过我信他，是因为别的。”
凤道西：“说来，我听听。”
岳棋跑到山脚下，请岑桑帮忙找，岑桑义不容辞，但岳棋缘何知晓他在此处，回村路上，他借由聊天，状似无意问及，岳棋说，是前次去青州报信之人所说。
“我回去山脚下之事，只你我二人知晓。”岑桑解释说，“你不会告诉旁人。”
凤道西眉头挑起老高：“你如此信我，真让我感动。”
岑桑却摇头：“我是实话实话。”
凤道西看着他解释的认真模样，眼角流出笑意。
莫名的，心情不错。
岑桑从这句话，知道岳棋在说谎，可他不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也担心再问下去会打草惊蛇，便决定跟岳棋进村，将计就计。
“我们第一次进村，看到那堵墙，你说，这破破烂烂的墙还用布蒙起来，莫非里面有宝贝。”岑桑示意凤道西与他一道过去瞧瞧，“我来的时候，那块布不见了，我仔细查看，在墙上发现了一些印子。”
那堵墙作为打开屋门的暗锁，同个位置被多次敲打，留下的痕迹十分明显。
凤道西听得兴致勃勃：“你如何敲击方式？还是又那么巧，你猜到了？”
这下轮到岑桑笑了：“哪有这么好的事，我没那么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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