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桑性子平和,待人温柔真诚,一路走来,但凡见过面,没有与他相处不好的。
但凤道西认识他以来,从没见他这样笑过。
“你平时不爱笑。”凤道西忽然问,“与我在一块不高兴?”
岑桑正准备接着先前的话往下说,凤道西冷不丁冒出这样一句话,他愣了愣,微微侧首,略一思考,答道:“并没有。”
凤道西:“以章承先为人,大约不会教你‘喜怒不形于色’这样的大道理。”
岑桑点头:“师父从不曾如此要求我们。”
凤道西笑道:“那便是天性如此。”
或许的确如此,又或者有别的原因,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我从未没想过这个问题。”他如实说道,“此事无关紧要,没什么好想的。”
凤道西不置可否:“可我问你,你还是答了。”
岑桑:“你既问了,必然有你的道理,我应该回答你。”
凤道西:“问不出结果,只是浪费时间,不觉得可惜吗?”
岑桑不解:“事情总要做了才知道,不问不说又如何知晓有无结果,没什么好可惜的。”
有人问,他就会回答;
想不通的事就继续想;
遇事解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卑不亢,不逃避不后悔。
此人“呆板”,偶尔还显得“傻”,凤道西以前看不上这种性格,现在却越来越觉得有趣。
出门一趟,遇到这么好玩的事,这是凤道西此行从未想过的。
想到这里,凤道西又笑了起来:“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无妨,我可以帮忙。”
入冬后一日冷过一日,再过些日子,大概就要下雪了。
青州位于周国西北最边端,外接西雅、来伯两个外邦国家,周国自建国以来鼓励工商贸易,符合条件的外邦商人可来周国境内做买卖,青州地处三国交界,区内常年住着不少外邦客商。
眼下已入冬,天气寒冷,买卖淡了许多,但毕竟是大的州府,人来人往还很热闹,岑桑一路走,时不时能看见高眉深目的异族人,他们有的说着外族语言,有的则入乡随俗说周国话,奇特的语气语调,像在唱歌。
岑桑在雁栖山长大,那儿地处西南偏僻处,方圆几百里都是自给自足的村镇,并无外族人进出,算起来,村里发生的事,是他第一次真正与外邦人接触。
如今走在这几步一名外邦人的街道上,比起新奇,更多的是警觉。
凤道西走在旁边,背着手慢悠悠走,长发在身后飘:“这些大多是生意人,他们来这里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赚钱,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事,不是人人都能干。”
岑桑正在观察路边一个买酒的外族人,个子很高,胡子花白浓密,与酒贩交谈时还不忘四处看,眼神飘忽,不知在找什么。
听到凤道西说话,他视线顿了顿。
这时,一名外族女子出现在墙角,手里挎着个竹篮,里面叠满大饼,一边走一边招手,嘴里还喊着什么,岑桑听不懂,但他看见买酒的男子一下子笑了,朝女子喊话挥手。
女子走近时,男子也买好了酒,往怀里一揣,顺手接过女子手里竹篮,两人说说笑笑,往远处去了。
太阳正当空,阳光撒在身上,有股干燥的暖意。
他的确是太过紧张了,岑桑心道,长长叹了口气。
凤道西不知何时靠过来,伸手搭他的肩:“我带你去吃好吃的,这里的饭菜很有特色,吃了就开心了。”
岑桑:“那件事……”
“不到时候,莫急。”凤道西把他朝自己怀中揽了一下,“我都安排好了,先吃饭,其他回头再说。”
凤道西看似随意,其实处事非常严谨,岑桑见识过不止一回,况且自己确实绷的太紧了,吃个饭放松一下,才好应付接下来的事。
岑桑心神全在凤道西说的事上,还不忘东看细看观察一番,未曾留意到揽住他肩膀的那只手,始终没有放下去,他偶尔与凤道西交谈,也是一切如常。
午饭时辰已过,街上的馆子大多闭门谢客,路过一家又一家也没看到开门的,岑桑忍不住说:“随便买些吃的即可。”
凤道西:“到了,就在前面。”
往前十几步,凤道西停了下来,岑桑抬头看,没有招牌,似乎不是什么饭馆酒楼。
他还在想,凤道西已经过去敲门,里头很快传来拨门栓的声响,随即,门开了。
里面站着的是一位身形高大的中年男子,见了凤道西一愣,立即迎出来,说:“少爷,您怎么来了?”
“备菜和酒。”凤道西转头邀请岑桑,“跟我进去。”
中年男子已经先一步进去,大概是准备饭菜去了,凤道西带着岑桑慢悠悠往里走,还不忘解释几句:“我平时很少来此,上一回来是三年前。”
房子不大不小,从门口往堂屋是一条小石板路,两侧种满花草,这个季节仍然郁葱灿烂,往两侧看,还有小池塘、假山和凉亭,静下来还能听见潺潺的流水声。
无论是门前还是门内,路上和屋子里,到处干干净净,看得出花了不少心思打理。
岑桑觉得十分神奇,但想到凤道西平日里花钱的模样,似乎也无甚稀奇。
凤道西把他带到后院,有好几间房,他住最大的一间,是常年收拾干净的,床单被褥都是新的,随时可以住。
“其他房一直没人住。”他对岑桑说,“会有人整理。”
这样劳动别人,岑桑觉得不好意思,道:“随便给我一间房,我自己来就行了。”
凤道西:“到了我的地盘还让你收拾房间,你这是在暗示我,不喜欢这个地方?”
岑桑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凤道西“哦”了一声,恍然大悟状:“还是你想与我同住,那很好,我答应你了。”
岑桑:“……”
凤道西笑得不行,他最喜欢看岑桑无话可说有理说不清的样子,凤眼睁大,耳朵面颊泛着红,真的非常有趣。
但最好玩的是,岑桑不会因此生气,更不会恼羞成怒,在其他事上泄愤发怒,一事归一事,他不会混为一谈。
能掌控自己的情绪思维,始终冷静的人,实在不多,遇到了就觉得格外有意思。
中年男子叫方田,办事极为利索,不多时便过来,请二人去前厅用饭。
饭菜已经张罗好摆在桌上,四菜一汤并一盆馒头,落座时都还散发着热气香味。
岑桑本来就饿了,被饭菜勾得食指大动,不等旁人招呼,坐下开动。
羊肉、牛肉、鸡,以不同手法料理成菜,配上香喷喷的大馒头,是岑桑下山以来,吃的最好的一餐。
凤道西也在吃饭,但他吃的少而慢,观察岑桑的时间多。
不得不承认,真正的美人总是赏心悦目的,岑桑吃得挺快,但动作利落轻快,吃起来也干净,丝毫不埋汰。
凤道西本来不饿,看他吃这么香,也忍不住多动了几筷子。
吃了一会儿。
凤道西说:“今日赶时间,这些是外面买的,明日会有厨子过来。”
岑桑本想说不用这么麻烦,转念一想,这是凤道西的地方,无需他出言置喙,别人想怎么安排都行。
凤道西盯着他吃得鼓起来的腮帮子,又拿起了筷子。
吃完饭,后头房间也收拾好了,方田还让人备好热水,请两人去洗澡。
但凤道西说,才吃完饭不能洗澡,不如先做些消食的事。
他带着岑桑穿过院门,往后面走去。
“前面有一座山。”凤道西解释给岑桑听,“穿过去就是西雅国。”
岑桑朝前张望,山就在不远处的地方,不算高。
凤道西:“走过去大约需要半个时辰。”
岑桑问:“你要去那边吗?”据他所知,去外邦需要找官府拿通关文件,不能随意进出。
凤道西:“待走过去,你我也差不多消食完,你我切磋一下。”
岑桑虽然知道凤道西武功高强,但始终没有真正见过,他也想借切磋的机会盘一盘对方的武功路数。
不过:“你还有伤在身,不会不方便吗?”
凤道西瞧他,意外他还记得这件事:“只是切磋,点到为止。”
岑桑颔首。
凤道西:“我的伤还没好,难为你还记得。”
岑桑不疑有他,道:“你是为了救周伯,我应该照顾你直到你康复。”
“太感动了。”凤道西又道,“不过我不怕,你若伤了我,大不了我跟你一辈子了。”
岑桑:“……”
忍了忍,实在没忍住,岑桑说:“你成日胡言乱语做什么?”
凤道西:“怎么,不乐意让我跟一辈子?”
岑桑:“……我不是这个意思。”
凤道西:“那就是愿意,那太好了,那我就更没有后顾之忧了。”
岑桑:“……”
斗嘴不是岑桑的强项,凤道西又实在懂得胡乱攀扯,再说下去就更难解释的清了。
岑桑索性转头,欣赏周遭景色,不理他了。
凤道西笑着往前看,虽然说不过他,但看得出岑桑心情不错,只是不知这种好心情能维持多久,知晓实情之后,恐怕连斗嘴都顾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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