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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万成追问道:“此话何意?”
凤道西却又不乐意说了,窦万成连着问了好几次,他才慢悠悠地抬起头:“还问什么?你不是早已知晓么?”
窦万成:“你说我吗?知道什么?我不明白。”
凤道西拨弄着茶杯盖,似笑非笑,就是不开口。
窦万成连忙转向岑桑,问:“岑桑,你也明白了是不是?能否解释给我听?”
岑桑目露迟疑,窦万成又补充道,“无妨,有任何想法都可说与我,你也知道事关重大,我了解的不如你们详细,须得弄清楚些,才好盘算别的。”
从掉落蛇坑开始,岑桑心中便有疑虑,看清楚蛇的样子后愈发不解,岳棋带人清理完深坑,他干脆跳进去,仔细查看。
“洞中藏有密道。”岑桑回忆着当时的情形,抬手略微比划了一下,“入口在地下,灭掉火,取走机关,清理完所有蛇之后才能发现。”
从风向和声音辨认机关的法子是师父小时候教授,当时是为了让他们了解一些机关的原理,未过多涉及,岑桑自己找书看,还把雁栖山的机关研究了一遍,每回下山,也会暗中留意,从中发现关窍。
他做这些,并非预料到日后需要,抑或别的理由,就只是因为喜欢,如今派上用场,也是意外收获。
窦万成问道:“那你可知密道通往何处?”
岑桑:“只是找到入口,未曾打开进入,因此不知。”
窦万成:“你带了多少人下去?”
岑桑:“只我一人。”
他答得很自然,窦万成有些意外:“你独自下去?”
岑桑点头,窦万成淡淡一笑。
“洞中情况不明,你的人功夫平平,万一真出事,只会拖他后腿。”
凤道西一直没走,两人对话,他就在旁边听,看得出来没什么兴趣,一个字也不说,这会忽然插话,“查到这个地步,剩下的事我们不再理会,你能否处理得当,都不要来再找我们。”
他用的是“我们”,显然将岑桑也包括在内,而且不知为何,尽管他语气平平,一如既往没什么情绪,但岑桑觉得他这话说得很严肃,带着一股强大的威压。
岑桑忍不住看向凤道西,与此同时,窦万成也看过去,四道视线集中,凤道西面色丝毫不变,微微偏头,对岑桑说:“立即与我回青州。”
“……”岑桑不解,“现在吗?”
凤道西:“你应该要与朋友道别,他们在外头忙,你去吧,我马上去找你。”
岑桑其实也有事要与凤道西商量,不过村里的事尚未解决,不知还有无能用得上他的地方,并不急着回去。
窦万成端起茶杯,他从落座开始就倒了茶,但一口没喝,似乎只是做个样子,这回捧起来也只是颠了两下,视线从凤道西转向岑桑:“你忙了一整天,应该也累了,就回去好好歇息吧,这次真的有劳你帮忙,待我闲下来,一定好好酬谢。”
秦颂精明稳重,他的人马训练有素,和岳棋一样,都极为得力,岑桑如此想着,便没有多言,照凤道西的话,先一步出去与人道别。
外面灯笼高悬,白色的身影行走其下仿佛披了一件若隐若现的红色披风,飞快穿过雪花,消失在墙角。
“到此为止。”凤道西语气冷淡,“之后的事,别再找他。”
窦万成:“你这是在……警告我?”
凤道西:“你是什么样的人,不用我说,若再让他替你办事,这辈子都别回京了。”
窦万成:“你知道,我从不强人所难,他若不愿意,我绝不强迫,你与其对我说这样的话,不如告诉他——哎哎哎,我还有话说,真是,怎么走这么快?”
凤道西走到堂屋,岑桑已经等在门边,鸣玉和凤道西的马就在外头,上马出村,村里的路都窄,他们驱着马慢慢走动。
天黑了,雪一直在下,村里静悄悄的,马匹一路穿过村庄,每户人家门前都站着两个蓝衣男子,屋里还亮着光,都是窦万成的人,在挨家挨户搜查以及寻找线索。
气氛有丝紧张。
路过一户人家门口,岑桑朝里看了一眼,他们曾在此借宿一晚,主人家当时好心提醒,夜间不要出门,也尽量避免起夜,听到奇怪声响就当没听到,显得很神秘。
实则是那些外族人装神弄鬼,有意为之,方便他们夜间行事而已。
前几回过来,村里总是安静,现在想来,也是如此。
实在可恨。
“很快。”凤道西忽然开口,说道,“不出三日,这里便能恢复正常。”
他笑道,“窦万成亲自来了,他们窦家人不打无准备之仗。”
窦万成已在青州半年之久,行事安排显然早已有所准备,岑桑知道,此次的事,凭他一人,不可能如此顺利。
以及凤道西虽然没有详说,岑桑更不了解窦家人,但他莫名很信凤道西的话。
“如此便最好。”
离村踏入官道,鸣玉撒蹄子狂奔,凤道西不紧不慢跟在后面,目送一人一马远去。
他方才的话并非安慰,窦万成既来了,就不会空手而归,青州将会得到一次整饬,这是岑桑愿意出手的原因。
反正此人就是这样的性子,他觉得应该做的,就尽力而为,这是他自己的坚持,与旁人无关。
可事情没有这样简单。
“窦万成若再找你,不要理会。”
两人回到凤道西位于青州的宅子,方田将两匹马带去喂食,人刚走,凤道西对岑桑说,“此事不必再管。”
岑桑与他一道往里走,方田备好了餐食,专门做的羊肉锅子,还特意买了岑桑爱吃的糕点,听凤道西这样说,他点了点头:“我明白。”
他答应的如此痛快,凤道西反倒不太习惯,问:“他若真请你出手,你忍心拒绝?”
岑桑:“还好。”
凤道西对这个回答不满意:“这是何意?”
说话间进了偏厅,屋里烧着炭,羊肉锅子暖在火炉上,咕噜咕噜地冒着小泡,锅子旁一盘大白菜,等着吃完羊肉放进汤中,光这热气腾腾的景象,就让人觉得暖和。
洗手落座,岑桑先夹起一块糕点,几口吃完,又去捞锅子里的羊肉,肉炖了许久,软烂入味而不失嚼劲,带着汤汁,吞进腹中,全身的疲乏都不见了。
他吃饭不慢,但没有声响,吃得又干净,配上他的容貌,很具有观赏性,至少凤道西觉得,和岑桑一起吃饭,能增进食欲。
吃饭不说话,凤道西也不催促,就这样看着岑桑,自己也慢吞吞地吃着。
敞开的门外,小厮不时路过,方田进来给锅子添了两次汤,屋子里,炭火哔啵,锅子沸腾,动静很轻,却莫名带着温热的慵懒,与这冬日雪夜十分相配。
锅子里的羊肉渐少,凤道西将大白菜倒入一些,汤很足,白菜叶浮在面上,岑桑抬头看到,拿筷子往下压,对凤道西说:“羊肉很好吃”
凤道西端着酒杯,笑着问:“总算是想起来我还在了。”
岑桑面前也有一杯酒,他一直没动,这会才拿到手里,浅浅抿了一口:“我饿了。”
凤道西:“好好好,我知道你忙了一天一夜,天气这样冷,吃热的才好,够不够,我让方田再弄点别的。”
岑桑:“我吃饱了,不用麻烦。”
白菜也烫熟了,岑桑捞了一点,夹着轻轻吹凉,小口小口吃得很慢,看的出是真饱了。
他很有礼貌,但不胡乱客气,凤道西觉得这是个很好的优点,因为他自己也是如此。
填饱肚子,就该进入正题了。
凤道西又问了一遍进门时的问题:“你想帮忙,还是不想?”
岑桑:“我说不清。”
凤道西扬眉:“你自己的念头,如何会说不清?”
岑桑夹起碗里最后一片白菜叶,慢慢吃下:“我只是个习武之人,对那些事一窍不通。”
凤道西:“那是后话,我只问你,想,还是不想?”
岑桑放下碗筷,给自己倒了杯茶,方才见凤道西喝酒喝得美,忍不住尝了一口,实则不擅饮酒,也怕喝多误事,平日很少喝。
喝下半杯茶润喉,他回道:“王爷不会乐于见到我再插手此事了。”
凤道西没料到他会忽然说出这样的话,岑桑或许聪明,从他这么快发现密道以及密道隐藏的东西就可以看出,可在他认知中,他的骨子里始终还是单纯。
“为何这样说?”凤道西这回是真的好奇。
岑桑:“王爷早有筹谋,即使没有我,找出密道也是迟早的事。”
凤道西:“何必妄自菲薄,此事本就是你之功。”
岑桑摇头,窦万成大约早已计划好一切,暗中控制了知府等关键人物,他虽不知牵涉多少人,可看岳棋就知,绝对不少,人越多,可供打开的缺口也就越多,稍加引导,便能查到通道的秘密。
“我只是个普通人,王爷是因为你,才会信我。”他又喝了口茶,“此事事涉朝政,我知道的越多,日后麻烦就越多,所以,我虽然觉得可以继续做些什么,但如你所言,就此结束为好。”
若说凤道西先前还只是不解,这样一番话下来,俨然已经变为震惊。
岑桑闷声不响,不问他绝不多说,窦万成请他帮忙,不假思索就答应,行事一丝不苟毫不拖泥带水,这是他本领很强的缘故,可也看得出此人“脑子一根筋”,像笔直的白杨,不懂弯弯绕绕,这种性格,在八百个心眼子的窦万成面前,根本就是白纸一张。
他看不惯窦家人的嘴脸,自然会保住岑桑,这也是为了他自己的计划,可他不曾料到,岑桑竟看出来了,而且,看的如此透彻。
锅子里的菜没了,炉火也渐渐熄灭,欢快的小泡泡失去火力,一个接一个裂开,泯然于汤底。
凤道西右手始终拿着酒杯,他移动手臂,极慢地将杯口送到唇边,喝之前,他问:“你早就知晓,却不生气。”
他看的出,岑桑根本没生气,说这件事,也不过是与他坦诚想法,毫无抱怨和愤怒之情。
岑桑:“王爷与我素不相识,不信我才是常理。”
凤道西:“可你帮他这么大的忙。”
岑桑:“事关重大,我本也想弄个清楚,只是自身本事有限,王爷解决,再合适不过,我做那些,并非只为了帮王爷。”
这些话太过坦然,处处都是道理,可其实很难做到。
没有无缘无故的信任,道理不错,但带着这样的认知尽心尽力替人办事,不委屈不心酸,过后提及也只是一语带过。
一切只因为他觉得“应该”,该做的、能做的,他心中自有其分水岭,很难为外力撼动。
这如何不算是另一种“简单”?
岑桑不知他在思考什么,想起另一个问题,就问道:“你第一回骗我去刘家过夜,就是想让我发现其中的问题吗?”
凤道西嘴角微动,视线又转回他脸上,眼角眉梢似有不清晰的笑意:“你猜?”
岑桑:“……”
算了,左右事情有了解决方法,前情如何已不重要。
岑桑摸了摸肚子,起身往外走去,吃的有点撑,得消消食才能洗澡睡下。
凤道西问:“怎么不问了?”
岑桑:“问什么?”
凤道西:“方才的问题,你多问几遍,我自然会告诉你。”
岑桑:“不说无妨,没关系。”
凤道西故作惊讶:“一问就放弃,这不是你的性格,来,再问一问,我保证告诉你。”
岑桑:“不问了。”
说话间人已经到了门外,凤道西大笑着站起来,也跟了出去。
夜,静悄悄,雪落亦无声。
事情得到妥善解决,吃了美味的羊肉和糕点,喝了一口酒,洗了热水澡,换了干净衣服,房内暖和,这是岑桑下山之后睡得最好的一晚。
着实困了,他睡得很沉,不过习武之人多年习惯,会始终留出一丝内力关注外界,因此,当屋顶传来说话声,他一下子就醒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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