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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周思远半知半解:“什么意思?”

“两种可能,第一,吴宁来罗棱宿舍是为了这个房间,但是房门锁了,她进不去,这时她才想起来不能留下脚印,于是把鞋脱了,却忘记处理进来的脚印。第二,脚印是她伪造的,目的是让我们发现这个房间,至于她有没有进去过,那就不得而知了。”

吴宁在罗棱床前说的话不断提醒向崎——我希望你能负责罗棱的案件。

向崎深吸一口气,把杂念抛开,管房间有什么东西,先看了再说,她慢步走进卧房。

罗棱的宿舍是两室一厅的格局,这间房显然不是罗棱睡觉的地方,里面只有一张空荡荡的木板床和书桌,没有一件私人物品,窗帘紧紧拉上,密不透风,冷清的房间内没有半点生活气息。

这里到底会有什么呢?

向崎环视一圈室内,房间沉闷却不昏暗,窗帘遮光性不强,阳光投射进来,在地面形成光影,瓷砖上零星分布着线条分明、大小不一的光斑。

她快步朝窗户走去,拉开薄纱窗帘。

窗户上没有贴窗纸,取而代之的是被晒得泛黄的照片和从报纸上小心裁剪下的新闻报道,罗棱的笔迹横穿整个窗户,拉出一条清晰的时间线。

向崎耳边嗡嗡作响,跨越时间的爆鸣声突如其来,滚滚浓烟仿佛从照片冲出来将她团团围住,她快要窒息于焰火之中。她的心脏像被狠狠烫了一下,三年前的疤结了痂又被撕开,鲜血直流,她被迫面对一直想要逃离的残忍的过去。

向崎双腿失力,颤巍巍地扶着床边,额头不断冒出冷汗,无论她怎么擦拭也擦不完,直到周思远进来,她仍然是一副失了神的模样。

周思远还没察觉到向崎的异样,先被窗户上密密麻麻的照片和报纸切片震撼到,他的嘴巴半天也没合上,目光一直盯着上面的文字要看个究竟,他读出新闻标题:“大三警校生为救人丧生火场,年仅二十一岁......这些到底是什么呀?”

向崎看着报纸上的日期出神,原来时间过得这么快,已经过去三年了吗?

三年里,她时常会想起那个周六下午,警校管理严格,工作日一律不准外出,周末离校也要报备,于是为数不多能够走出校门的日子,成为警校生一个星期里最期待的一天。

那天,向崎第一次看见直冲天际的浓烟,烈焰吞噬了一整片矮房,消防车围堵在四周,警笛声刺破长空,她站在人群中,手心沁出冷汗。突然,她远远地看见一个身影从窗口翻越而入,穿的却不是消防员的工作服,她大喊道:“有人进去了,那个房子里还有人。”

匆匆路过的消防员扫了她一眼,“里面的人刚刚都被我们带出来了,小姑娘你别在这里大喊大叫添乱。”

“我真的看见了......”

如果当时自己能够坚持的话,结果会不会不一样呢?

路人附和着消防员的话,让她不要捣乱,向崎闭上了嘴巴,也怀疑起自己的眼睛。许久之后,她再也没有看到那个身影,嘈杂慌乱的声音让她心烦意乱,在吸入烟雾被呛住咳得厉害时,她也不得不离开了。

如果当时......

向崎记忆的阀门被打开,她的情绪倾泄而出,她死死咬住下唇,脸色变成苍白。

周思远没回头看她,凑上窗户前,仔细查看窗户上的字迹,他目光落在另一则新闻上,嘴里念念有词:“花季少女离奇失踪案,家人重金悬赏线索。”

“这两个三年前的案件跟罗棱有什么关系?”周思远好奇地转头望着向崎,才发现她难看的脸色,“诶”了一声,忙问她怎么了。

“三年前?”沉浸在思绪中的向崎被唤醒,她捕捉到周思远话中的关键字,条件反射地走上前。

周思远按住她的肩膀往后掰,“你身体不舒服吗,脸色惨白惨白的。”

向崎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没事,生理期正常反应。”

泛黄的报纸上留下了时间的痕迹——褶皱、水渍、晕墨,细阅新闻内容后,就会发现这是两份同样跨过三年的报纸。向崎的目光落在被罗棱重点圈画出的案发时间,紧锁的眉头展开,取而代之的是惊讶,她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少女失踪案与火灾事故发生在同一天。

向崎泛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错愕,这是巧合吗?

他俩一同将窗户上的内容拍照取证,离开的时候重新把房门锁上,他们已经做了目前能做的最大程度的现场勘察工作,剩下的工作则联系技侦部门来负责。

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向崎让周思远直接原地下班,自己把车开回去就好。

“这怎么好意思呢?”周思远嘴上这么说,嘴角却咧到耳边,半天合不拢嘴。

他非常“不好意思”地接受了向崎的安排,他走后,向崎立刻联系余跃替换了值班时间。她暂时不打算告诉余跃这件事,没有跟他说自己换班的原因,即使不说,余跃也会同意。

刑侦办公室内只剩下向崎和另一名值班警员,两个人互不打扰,各干各事,向崎打开电脑上的公安档案系统,输入了失踪少女的名字——冯沛希,她总觉得当年曾听过这个失踪案,因为对女生的名字仍保留些许印象。

冯沛希失踪时是十八岁的年纪,当时在读高三,是一名艺考生。

向崎滑动鼠标滚轮,在屏幕弹出的一串相关内容里,率先查看失踪经过。

报案人是冯沛希父母,当天晚上九点冯沛希仍未回家,打电话不接,发消息不回,这对于冯沛希这个乖乖女来说是一件无比反常的事,他们立即选择报警。

冯沛希是个好学生,即使不艺考,她也能上一所很不错的大学,同样地,即使她决心参加艺考,也绝不会在文化课上松懈。父母和老师对她的评价极高,她无疑是普通人眼中“别人家的孩子”。

冯沛希父母表示,当天她没有异常的行为举动,早上照常去艺考培训机构,中午回家吃饭后,又和朋友去了市图书馆复习文化功课。

冯沛希的好友则表示,当天两人约好了下午两点一起去图书馆复习,五点半的时候,冯沛希说自己有事要去一趟芜苑食府,就先行离开了。

向崎看了一眼这页询问笔录上的证人签名,秀丽的字迹工整地留在文书上,她看着“罗棱”二字,眼皮抽搐了一下。

芜苑食府是当地有名的高级餐厅,警方查看监控发现,的确如罗棱所说,冯沛希出现在芜苑食府的门口,而后再也没有出来,进了餐厅后,冯沛希离奇地消失在监控镜头里。

向崎在导航软件搜索芜苑食府的地址,发现这家店早已经停止营业,她试图在浏览器找到关于这家餐厅的只言片语,对比时间,芜苑食府是在冯沛希失踪半年后停业的,网络上留存的图片无一不彰显着这家餐厅的高端奢华,冯沛希一个高中生独自出现在这种场合实在奇怪。

向崎的手支撑着下颌,鼠标停留在罗棱的签名上,心里有了猜测,现在不难解释为什么罗棱房间会出现冯沛希失踪案的内容,罗棱一直在调查冯沛希的案件不足为奇,可是......

这跟高川的事故又有什么关系呢?

冯沛希失踪案和罗棱遇险又有什么关联?

点开冯沛希的个人档案,向崎记下冯沛希家庭地址及父母联系方式,意外有了新的发现。

——兰湖市南磐区同光路319号。

与高川家仅一街之隔!

这真的是巧合吗?向崎头皮发麻,她并不想把事情往糟糕的方向联想,只是案件似乎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如果高川的事故并不是意外,与冯沛希失踪有所关联,而这些都被冯沛希的好友罗棱察觉,她一直在暗中调查真相,直到被幕后黑手发现......似乎这一切都可以解释得通了。

向崎的右手食指敲击着桌面,左手仍托着下巴,她总觉得哪里出了问题,也许是得出这个结论的过程中,她发现了很多破绽,以上的推论似乎是某人想要指引她得到的信息,察觉自己在被牵着鼻子走,向崎关闭了公安档案系统,合上眼睛。

不管了,她决定明天周六去一趟冯沛希家里问问情况,如果冯沛希父母仍与罗棱保持联系的话,说不定能提供些线索。

翌日,接到林鹤钦电话时,向崎正在南磐区最大的商场里挑选一会需要用到的东西,手机铃声响起的瞬间,看着陌生的来电显示,她按下接听键。

“你家在哪里,我待会接你一起过去。”电话另一头是男人磁性的声线,他似乎刚刚睡醒,鼻音很重,还打了个哈欠。

向崎听到那边翻身下床窸窸窣窣的动静,判断出是林鹤钦的来电后,握住手机的手顿了一下。

完蛋,她忘记昨天和林鹤钦约好要去陈教授家里了。

向崎自从在罗棱宿舍里看到那扇窗,心里再也装不下其它,她从来没有加班如此上头过,守在电脑屏幕面前查各式各样的档案到凌晨,又早早起床搭最早一班地铁来到南磐区,接到林鹤钦的电话后,她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早上出门的时候,总觉得忘了件事。

她拍着自己的额头,支支吾吾地开口:“我都忘了这回事了,下午可以吗,我现在在南磐区,一时赶不回去。”

向崎一边说着,一边从儿童区的货架上取下最时新的遥控玩具车套装放进购物车,车里原先已经堆了各种零食,现在更是满出来了。

林鹤钦:“你今天回家?”

向崎:“不是,有个案子,过来了解一下情况。”

“那你发个定位给我,我过去找你,待会再一起去陈教授家。”

向崎去拿儿童拼图的手停下,她犹豫片刻,决定坦白:“我要先去一趟高川家,你也来吗?”

这下轮到林鹤钦沉默了。

表面上,对向崎来说,这从来不是禁忌的话题,她坦然地用着高川家的小狗爆米花当头像,也能轻松自如地跟别人谈论起高川的过去,但是别人就不一定了。

这个“别人”现在指的正是林鹤钦。

对面半晌没有回话,向崎解围道:“那你一个半小时后再过来吧。”

林鹤钦:“我现在过去,你在哪里等我?”

那边又传来快速洗漱的水流声,向崎听着牙刷放入漱口杯的哐当一声,嘴角压不住笑意,语气轻快:“高川家路口那家早餐店。”

挂断电话后,向崎推着已经满出来的购物车倒回去,再次停在儿童区前,从货物架上挑选一个遥控机器人套装拿在手上。

半个小时后,林鹤钦一眼就看见坐在早餐店门口的向崎,毕业后,她仍然梳着干净利落的齐肩短发,一侧头发撩到耳后,露出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她穿着宽松的普通T恤和肥大的牛仔裤,正在喝着刚买的热豆浆,由于被烫了一口,她伸出舌头哈着气,手掌上下扇风。

目睹此情此景的林鹤钦,甚至以为自己回到了三年前,片刻后他低头苦笑,遗憾再也回不到从前。

向崎望着一步作三步走过来的林鹤钦,朝他招了招手,拉开旁边的座椅让他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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