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陌怔愣地望向门口,是郁辞的那个朋友!
林嘉生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纵深处黑色西装下延伸出来的红裙子,第一次疑心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卫生间。
他退到出口标识处,两道竖直的粗杆用烫金突出鲜明地镌刻在墙上,底气瞬间叠暴起来。
转角的男厕回廊处,一阵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急促,一绺酒色晕染的香风经停身侧,黑色外套缠着红裙风一般闪过。
他探身出去,锃亮的地板倒映着红裙逶迤,疾风残影,玫瑰巍巍,越来越模糊,直至像泡沫一般消失在拐角。
他心上掠过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涟漪。
“你在看什么?”
林嘉生心一颤,郁辞慢悠悠从他身后走出来,不知道在那里停留了多久。
“你走路怎么没声啊?”
林嘉生心头一阵莫名的心虚,脸上不正常的红褪下去一些,“刚有个女人站在你厕所门口。”
虽然披着黑外套,但好像就是饭桌上那个女人。不过,他怎么记不太清她的脸了?
郁辞转身去洗手、烘干,一双眼睛在镜子里低垂着,显得漫不经心。他起身往外走,见林嘉生还在发愣,“还不走?”
林嘉生想问清楚那女人的样子,但又觉得没有必要特地去问一个可能不会再见到的人,便放弃了。
郁辞走出几步,淡淡地瞥向他:“你找的纸呢?”
林嘉生这才想起来他离开厕所的目的,“喏,前台目前最快能借到的只有这种纸。”
林嘉生从衣兜里拿出一包带有酒店logo的餐巾纸,四四方方,白白净净,和他拿到的一点也不同。
他攥紧裤子里的印花小包纸巾,细细摩挲,面色越发轻柔。
“她为什么要进男厕所啊?”
郁辞看着这个聒噪的人,耳尖爬上一抹红,“你别问了。”
声音听着还是有些嘶哑,林嘉生注视着他从脸到后颈的糜红,一双渗着血丝的眼睛看着实在是令人不忍心。
“你真不用去医院?”
“我没事。”
林嘉生跟在他身后,他虽然走得慢,但身形还挺稳的。
“那我送你回你家?或者去我家?”
郁辞怪异地看他一眼,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言语中可能隐含的错误暗示。
郁辞不想再和他多说,“我自己回去,我没醉,你放心吧。”
“那我帮你叫个代驾?”
没有人回应的声响终将被风吹走,卷到无人知晓的角落。
城市灯火通明,夏夜蝉鸣潺潺,驾着疾风的车在前往城市的另一个方向调转,重新规划路线。
郁辞回到和许陌的家,屋子里一片寂寂,他打开灯,门口一只高跟鞋歪倒,另一只不知道落到哪里去了,不见踪影。
他提起地上的高跟鞋后跟放到鞋柜里摆正,另一只俨然已经摆好了,就在鞋柜最上层的正中央,他无奈轻笑。轻轻脱下鞋,鞋柜里最角落有一双没怎么穿过的大尺码拖鞋,他抽出来穿上。
穿过客厅,空调运作的疾呼声越来越大,一阵凉风涌来,她的卧室没有关门。
她仰躺在床上,被子被踢到一边,身上罩了件轻薄的睡衣,光洁的肚子袒露在凉风中,他缓缓给她拉下睡衣下摆遮住肚脐眼。
他勾起旁边的被子,轻轻抖开,给她塞到脖子下盖好。扎眼的红色搭在床沿,他凝神看了一会儿,慢慢关上门去到客厅。
空调呼呼地吹着凉风,阳光从窗台透进来,漏在沙发上,柔柔的窗纱细细密密地堆叠着,梅绿色的织布上面斜斜地织着白色印花,清风摇晃,像少女摇曳着裙摆,在海边追逐着浪花。
许陌这一晚睡得格外安稳。
身上软软的被子妥帖地裹着后背,不像之前,一觉醒来一阵寒意,后背总是光裸着吹着凉风,原本该在那盖着的衣服却收缩贴在脖颈,连带着肚子也没盖好,摸着一片冰凉。
她睡觉总爱踢被子,但感觉到冷了又会自己拉回来,裹在腰上成一条。这回盖得尤其好。
她摸索着枕头下的手机,蹬上拖鞋去洗手间。
等她洗漱完出来,恍惚间注意到,沙发上多了一条人!
走近发现郁辞还穿着昨晚饭局上的衬衣,头靠在沙发墩上,身上搭着那件西装外套,此时已经滑落到腰际之下,一条腿屈抵着沙发另一端,另一条腿伸出沙发外悬着。
厚黑的浓发软软地松散在额头上,柔顺的眉毛像浓密的墨淌在泛红的肌肤上,眉角入鬓,没有一丝多余的杂毛,莹润的眼皮微微凸起,扇子般的睫毛轻盈细密,不禁想起他睁眼时,眼底总化不开的墨色……鼻峰侧处的一点痣勾勒着鼻梁的轮廓,像总惹人拨弄的琴弦……
衬衣扣子被解开了几颗,不见昨日的猩红,锁骨间的痣在涟漪般的白色丝绸中若隐若现,一呼一吸之间像潮汐般湮没、出现……
快要贴近地面的西装耷拉着肆意的形状,她把外套捡起来,挂在门口的衣架上。
浓郁的酒气隐隐发酵,许陌从冰箱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个不常用的杯子,把切片的柠檬放进去,将水渐渐填满上涌,放到他面前的茶几上。
蹑手蹑脚地走回房间拿出毯子,轻轻抖落开,俯身盖在他身上,不经意间对上一双微微松怔的眼睛……
她起身退开,坐在另一侧的沙发边上。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晚。”
声音有些沙哑,嗓子里像粘了化不开的桂花蜜。
他瞥到身上的毯子,不禁心底一软,指间摩挲着毯子的一边,掌着身下的沙发坐起来。
许陌的目光不知道往哪里落,“我还以为你和你朋友走了。你回来我都没听见。”
“凌晨回来的,你已经睡了,就没叫醒你。”
凌晨……一想到他昨天惨白的嘴唇,她就心慌。
郁辞坐在沙发上,无力地撑着头,仿佛还带着醉酒的疼。
“桌上有水。”
一杯柠檬水静静地停在那里。柠檬片浮在悬浊的水色上,
“谢谢。”温吞的水滑过喉间,有些发痒。
“你要不要再睡会儿?我给你收拾房间。”
她指着客卧,作势要过去收拾,不经意间走远了几步。
“不用麻烦了。我还要安排一些工作上的事,今天得回燕城。”
许陌神色暗下来,又很快恢复正常。他一直都很忙,她从来都知道的。冰箱里好像还有一个面包,她前天去买的,不知道有没有过保质期,可以给他带着路上吃。
他喝完杯底最后的水,那两张柠檬片干瘪地贴在白壁。
“你昨天……”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饭局。想了想,还是没说出口。他们都很默契地不提昨天的饭局,她不能做那个破坏规则的人。许陌努力忽略他移过来的目光,“你还有不舒服的吗?”
“有。”
“哪儿疼?”
她急切地观察着他身上的每一寸,再次懊恼,她昨天应该留下来照顾他的。
他一本正经道:“头。”
许陌以为是他宿醉导致的头痛,不禁有些担心。
“我有一件令人头疼的事,百思不得其解。我昨天晚上居然在厕所里借到了一包陌生人的纸。”他把那包纸巾从兜里拿出来,蓝色的包装上面印着白色的品牌名,只不过被捏得皱皱的,轮廓的光泽都蜿蜒着曲线。
这包纸怎么被他随身带着!
她昨天没有被认出来?
许陌佯装诧异,“那你谢谢她了吗?”
郁辞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她递给我就走了。”
“看来是一个做好事不留名的好人啊。”许陌走心地感慨世界上还是好人多。
“但这个好人似乎是个女人。”他延续着不依不饶的传统,不肯轻易放过这个话题。
“啊?”许陌硬着头皮说出那句符合他期待的话:“女人进男厕所啊?”
郁辞严肃地点了点头,“而且,我喊我朋友的名字,她还应了。”
他在胡言乱语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啊?她说什么了?”
“她什么也没说,她只是把纸从门缝里递进来,那双手修长,白皙,裸色的指甲很干净。”说着,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诶——就和这双手一样。”
他的眼睛锁定住她的手,神色激荡,许陌觉得自己的手一下子变得滚烫起来,立马把手收在身后。
“大家的手都长得差不多吧,你的手也很符合你刚刚的描述。”
“噢,这样啊。”他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
“你着急去公司吗?现在可能时候不早了。”
空气滞住。
他幽幽道:“我想洗个澡。”
他仰着头,眼睛眨巴眨巴,在白衬衣的衬托下,显得此人如此纯净无害。
“你之前没有带走的衣服,我移到客卧去了,你看看能不能穿,毕竟……很久没有打理过了。”
“好,我还以为会被扔掉呢。”
“那是你的东西。”她怎么会扔掉。
“这个屋子的东西,你都有处置的权利。”包括有关他的一切。
“你吃面条吗?洗完澡吃完饭再走吧。”
“你做的一定很好吃。”
“我不太会做饭的,能熟。”有时候也会熟过头。她不太好意思讲这些窘迫的事,说了的话,难免会显得自己独立生活的能力很差,可能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担忧和令她烦恼的事情发生。
“我平时不大做饭。”
“那……我做给你吃?我也只能做熟,但是应该能入口。”
“那我帮你打下手。”
浴室氤氲的水汽挂在门上,暖光的灯光倾泻着模糊的光影。
浴室的墙她重新贴了瓷砖,黄绿色的渐变和跳格,印记着青苹果在浴缸里上涌的甜涩和清新。
他很快出来,许陌已经在厨房里淘洗好了蔬菜,翡翠色的青瓜丝垒在案上,红彤彤的番茄切了厚厚的圆片,生菜叶在盆里还滴着水。
“真的只能做熟吗?许大厨,太谦虚可不是件好事。这种丝我可切不出来。”
许陌还是觉得郁辞太夸张,明明十几块钱的削丝工具就可以做到的事,让他说得像是米其林大厨的水平。
他穿着一件灰色短袖,七年前的衣服,许陌一瞬间有些恍惚。
他拿上了另一件围裙,“帮我系一下,好吗?”话落下便背过身去。
她牵起两条垂落的细绳,在劲瘦的腰后打着结,他身上还散发着蒸汽的余热,她很快拉好退开。
这件围裙是灰色格纹的,还是她买给他的。
当时他们刚搬进来,许多东西都还没买,他原本想慢慢置办,可是她总是很细心的。
某个下午,他学着教程烧了一锅红烧肉,正在炒糖色,她拿着这件围裙走进厨房,一言不发地圈着腰给他系上,认真的神色比锅里的红烧肉还惹人喜爱。
那个肉的味道,他记得很一般,可是桌子对面的女孩却比平时多夹了几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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