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氨水的气味。
纪让站在实验台旁,左手握着一只试管,右手捏着胶头滴管,向试管里的无色透明液体加入几滴葡萄糖溶液。
“诶,咱们这周末去哪跨年呀?”操作的间隙,纪让随口抛出一句话题。
没得到回话,身旁的宋星稔只是捏住口罩上方的铁丝,将挂在下巴处的口罩拉至鼻梁,然后顺手摸出抽屉里的手机,回了条短信。
纪让轻嗤:“你怎么对气味这么敏感啊,上个实验课还要戴口罩。”
宋星稔没理他。
纪让也不恼,轻轻振荡手中的试管,将液体混匀,接着放入热水中水浴加热。
他耐心地等待了一会,却没看到预期的反应——本该镀上银镜的试管内壁此刻却沾满了难看的黑色絮状沉淀物。
“靠。”纪让抱怨,“怎么失败了。”
他张望一眼前后桌,看到大家都如愿获得了明亮的银色镜面。
这让他一下子受挫起来,伸手拍了拍宋星稔肩膀,语气有些不快:“别看手机了,实验都失败了。”
宋星稔便熄了屏幕放下手机,抬头看到纪让手中的试管底部那一坨难看的沉淀物,皱眉道:“你是不是氨水加多了?”
“不知道啊,我就加一点点而已。”纪让说。
“加到沉淀物刚好溶解就可以了。”宋星稔说着,戴上手套,接过纪让手中的试管,移入通风橱,向试管里逐滴加入稀硝酸,直至黑色沉淀溶解。他用硫化物试纸蘸了蘸废液,确认不再变黑后,再将其倒入专用重金属废液桶。
“重新做一次吧。”宋星稔不急不缓。
他将试管直立插在通风橱内的试管架上,撕了张标签写上“含银待处理,勿动”贴上去,再去消毒柜里重新取了一支洁净试管。
他将化学书打开,跟着上面的实验步骤,依次在试管中加入适量的硝酸银、氢氧化钠生成红褐色沉淀,再一边振荡一边逐滴加入氨水,直至沉淀刚好溶解,最后往里滴入少量的葡萄糖溶液,轻轻摇匀后,将试管置于水浴中加热。
“还真像个合格的高中生啊....”宋星稔心里暗暗想着,有些苦涩地弯弯嘴角。
三十秒后,试管内壁逐渐形成均匀、光亮的银层,如同镜子那般。
“这不就行了。”宋星稔将试管从水浴中取出,拿到纪让眼前晃了晃。
“靠,为啥我刚才不行。”纪让一脸愁苦。
他不甘心地接过试管,下定决心:“我要再试一次。”
“加油。”宋星稔毫无感情地鼓励一句,想了想补充道:“废液不要乱倒,按照我刚才的步骤处理。”
指挥完他便坐下,继续兀自看手机。
宋星稔打开微信,点开右上角的“ ”号,选择添加联系人,尝试着在搜索框一栏输入付昀祈的手机号,按下搜索键。
真的搜索到一个联系人。
宋星稔仔细地看着,对方头像是非常简约的一颗星星卡通简笔画,微信名称是一个简单的太阳表情包。
他没怎么犹豫,直接向对方发送好友申请,申请理由写得很简单:通过一下。
手机在这时恰好跳出电量低于20%的提示,宋星稔皱了下眉,转头问一旁还在认真做化学实验的纪让:“你有充电宝吗?”
“谁来实验课上课还带个充电宝啊?”纪让略感荒唐,又好心给他出了主意,朝前方的讲台努了努下巴示意:“你偷偷放讲台下面充吧,那里好像有充电头,应该是其他人留下的,我之前有用过。”
“趁现在,老师刚走。”纪让提醒道。
——
傍晚晚读时,班里一位男生走到宋星稔身旁,轻拍他的肩膀。
宋星稔抬头看他,这位同学他好像有点印象,叫张贺,是位学音乐的艺术生,高一时校园班级合唱比赛就是在他的指挥带领下,荣获年级段第一名。
张贺看着他开口:“能不——”
才说了两个字他就闭了嘴,宋星稔也被这奇怪的动静惹得下意识皱起眉。这位同学的嗓子似乎坏了,那沙哑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才蹦了两个字,那音节便生生断裂成了零碎的喘息。
张贺有些尴尬,他“咳咳”清了清嗓子,试图再次开口,却见效甚微,刚一发声,涌出的依然是一团支离破碎的气音。
宋星稔忍不住带了点关切:“你怎么了?”
“我来我来!”一个男生突然从张贺后背窜出,挽过他的肩膀,笑呵呵地说:“我来帮他翻译吧。”
他看着宋星稔,清楚地翻译:“他重感冒,嗓子已经被折磨得完全失声了,结果后天的元旦晚会他还是主持人之一,明天晚上他还得去彩排。”
那男生说到这忽然停下来没了后文,抛完一个既定事实后,两人同时对宋星稔投以一种十分热切的目光。
宋星稔蹙眉:“所以?”
“他想问问,你能不能代替他主持这场晚会?”
“......”
宋星稔几乎是以一种看傻子的眼神在他俩身上打转,半晌,他才平淡抛出一句:“哪个大聪明让你们来问我的?”
“老杨。”那男生说,“她刚好管文艺部。”
“......”
老杨是宋星稔高一时的班主任,同学们叫惯了喜欢喊她老杨,其实人家一点也不老,三十岁不到的一位女老师。
宋星稔对这位班主任印象挺深刻,因为不知道老杨是有什么执念,非觉得宋星稔太过内向不擅与人交流,内心过于封闭,老是试图推搡鼓动他去参加各种文艺活动,美其名曰多在众人面前亮亮相,胆子就大了,人也活跃了。
宋星稔根本懒得理她。他不跟人交往和胆子大不大有屁关系,他不是不擅,是不想。
没有内外需求和利益因素,他为什么要费心劳神去维护那些没必要的人际关系,他与外界建立联系,从来只根据自我需求。
“不能。”宋星稔想都没想。
那男生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啧,我就说吧。”
“老杨不知道怎么想的,还让他来问你。”他又喃喃道,“直接去广播站或者原来的候选名单挑一个不就行了。”
听到“广播站”三个字,宋星稔像是被触到了什么,刚准备偏回去的头一顿,又转了过去。
“诶,等下。”宋星稔叫住他们。
张贺他们原本就不抱希望,这会已经转身打算离去,被这么叫住着实有些稀奇,脚步一顿,带着点期许又回头看向宋星稔。
“我——”宋星稔顿了顿,说:“帮你们叫个人吧。”
“谁?”张贺说,实则只有嘴型,那嗓子几乎发不出一点声音。
宋星稔没说是谁,自顾自问道:“明晚彩排是吧?”
“是的。”旁边的男生帮着张贺应道,“但今晚必须得找到替补了,因为得提前熟悉台本和流程,明晚彩排估计就快速走个流程,时间蛮紧急的。”
宋星稔明白了,点点头:“好,我今晚给你们找到,先不用回去汇报老杨。”
“真的吗?”那男生对宋星稔的积极帮助略感意外,倒也很懂事得不再多问,只是提了个要求:“外形条件和声音条件可以至少占一头吗?”
宋星稔不屑一笑:“我给你找个占两头的。”
宋少做事向来雷厉风行,接下来他晚读也不打算继续了,站起身准备出教室。
正巧与刚去完卫生间小解回来的纪让迎面撞上,他说:“啧,你也去洗手间?刚才问你你又不跟我去。”
“上厕所还得一块?”宋星稔说。
纪让欠揍地笑:“干嘛?你自卑?”
宋星稔眼神平静地扫过对方下半身,轻笑:“我晕针。”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纪让对着他背影骂了一句:“我操....”
宋星稔出了教室,绕过连廊,往北楼走。顺便将手伸进口袋摸手机,想检查今日下午的那条好友申请是否有接收到反馈。
外套俩口袋一掏——空的。
宋星稔又把手伸进裤袋,还是空的。
“......”我手机呢?
宋星稔认为也许是忘在了教室,正准备回去搜查一番。
脚步倏地一顿,脑海里闪过在化学实验室的讲台下,他给电量告急的手机插上数据线的画面片段。
“......”
操,好像落实验室了。
宋星稔的表情不太好看,在内心给了自己一巴掌以后,在先去找付昀祈还是先去找手机两个选项之间摇摆不定。
不过很快他就不用选择了,前方连廊尽头,忽地拐出一个身影,正朝着自己迎面而来。初始光线昏暗,宋星稔没有看清是谁,直到对方走到顶灯下,两人都原地滞了一瞬。
付昀祈今天随意戴了条灰蓝色的格纹围巾,宋星稔觉得好看得要命。
付昀祈原地停了一会,又鼓起勇气朝宋星稔走去。
宋星稔挑挑眉,付昀祈的动作没带一点停滞,他感觉对方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付昀祈走到宋星稔面前站定,开口:“我有话....想对你说。”
“嗯。”宋星稔应下,“巧了,我也正找你。”
付昀祈:“嗯?什么事?”
“有个任务需要交给你。”宋星稔说,却没继续往下陈述,把话头又还给付昀祈:“哦对,你先说吧。”
付昀祈犹豫着开口:“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啊?”完全不明白付昀祈为什么这么问,宋星稔疑惑道:“我为什么不高兴?”
“你....一直没回我消息。”付昀祈说,“是不是因为昨天....”
“哦——”宋星稔拖长腔调,解释道:“那是因为我手机没了。”
“没....了?”
“嗯。”宋星稔轻描淡写地应道,“下午忘在实验室了,我正准备去拿。”
“现在去拿吗?”付昀祈担忧地看他一眼。
“对啊。”宋星稔说,“还充着电呢。”
“可是,实验楼晚上都会锁门的。”付昀祈说。
宋星稔像是第一次知晓:“这样吗?”他想了想,不以为意:“那窗户呢?不行我就爬窗呗。”
“....这个不太清楚。”付昀祈说,“不过实验楼夜间是断电的,手机也充不上——”
“不行。”宋星稔打断他的话,“我有手机分离焦虑症,找不着它我会心烦。”
“呃....好。”付昀祈便不再多说,只道:“那我跟你一块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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