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
付昀祈的第一反应不是急于辩解自己到底是有还是没有，而是微微睁大眼睛，有些慌张地往轿车前排看去——前面一排的两位同伴正阖眼睡眠，副驾驶的纪让也陷在柔软的靠背里睡得正熟，只有司机正清醒地开车，但对方丝毫没在意这最后一排的动静，只专注前方的路况。
付昀祈的视线在车内扫视了一圈后，转回宋星稔脸上。
宋星稔安静地注视着他。
“我....没有。”付昀祈说，带着一点昨夜动过这个念头被抓包的心虚，声音很低，宋星稔差点以为他只是做了一个无声的口型。
宋星稔用波澜不惊的眼神与他凝视片刻后，眼角微弯，又隔着口罩笑起来:“我开玩笑的。”他说。
然后侧靠在座椅一旁，阖上眼继续休憩。
付昀祈彻底睡不着了。
直到一个小时后，汽车开始驶入迂回的山路。灰色的柏油路面蜿蜒盘旋，车上一行人随着车辆拐弯不停地左摇右晃。
随着海拔的升高，周围的树林草丛逐渐开始出现未融化的薄雪。车窗外的景色慢慢过渡成一片灰蒙的白色，随着汽车不断向山顶前行，周围的积雪越来越厚，车内众人渐渐被窗外的银装素裹吸引了注意力。
“好漂亮。”宋星稔终于扯下戴了许久的口罩，侧目看了一眼外面如诗如画的雪景，夸赞一句。
说完，他想听取付昀祈的评价，便转过头，却恰巧与付昀祈的目光相撞。
他的眼神似乎从始至终都没在窗外，而是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
宋星稔歪了歪头，忽地笑起来:“漂亮吗？”
付昀祈才回过神，眼睫颤动，漆黑的瞳仁只倒映着宋星稔的面孔，他盯着眼前的人，怔怔地说:“漂亮。”
笑起来真的好漂亮。不笑也漂亮。
汽车在四点半时缓缓停靠在山顶露营区的停车场。这是位于山巅的一处平坦地带，前方是一片广阔的高山草甸。由于山顶海拔较高，气温偏低，大部分积雪尚未融化。枯黄的草叶上，覆盖的薄霜与未化的残雪交织成一片漫无边际的灰白色，从脚下一路延伸至远方，最终隐没在另一头连绵起伏的山脉前。
夕阳西沉，暮色渐染，几缕流云悬浮在暗红色的天幕之下，在远方青灰色的山体轮廓前缓缓飘荡。
他们的驻足处旁立着一棵苍劲的黄山松，枝干上凝结着一层细密的冰棱，在夕阳余晖的穿透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露营区南缘矗立着一座白墙青瓦的仿古天文台，从山巅向下俯瞰，北坡的巨大滑雪场已经在暮色四合前亮起了灯光，缆车缓缓运行，众多滑雪者沿着雪道一路下滑，在雪地上划出蜿蜒的痕迹。
露营区比想象中的热闹。不远处，一组又一组多人团露营者已经忙着搭建帐篷，防风天幕被吹得猎猎作响。一旁的便携式焚火台已经窜起红色的火苗，木柴噼啪作响。立式烤炉被架起，偶尔一阵寒风吹过，食物烧烤的焦香味若有若无地卷入鼻尖。
北侧的木屋营地区亮起暖黄的灯光，屋内不停地传来爽朗的笑声，透过雾气朦胧的窗户，能看到一群人围坐在矮桌旁，桌上架着便携炉和一口小锅，白雾蒸腾间，众人举起冒着热气的甜米酒碰杯，再仰头一饮而下。
纪让招呼着众人搬运后备箱里的露营装备。这不看不知道，一看真吓一跳。汽车后备箱满满当当地塞着大包小包的装备，背包、帐篷、睡袋、防潮垫、便携式炉具....甚至衣物也按照“三层穿衣法”准备了几套。
“真周到。”宋星稔漫不经心地点评一句。
“那肯定周到啊。”纪让勾勾嘴角，“专门吩咐别人负责准备的。”
他率先拿出一套冲锋衣递给宋星稔:“阿稔，你要不先把衣服换了吧，速干衣裤和抓绒衣都在里面了。”
沈洛和江致知道要山顶露营，各自还是特地做了些准备的，只有宋星稔和付昀祈纯空手，身上只套着普通的棉服。
宋星稔看了看纪让递来的粉色冲锋衣，眉心蹙了蹙:“还有其他颜色吗？”
纪让回头瞥了一眼:“啧，你还挑上了。”他指了指后备箱一侧的编织袋，“衣服都在这里，你自己找。”
宋星稔在编织袋里翻了翻，分别拿了两套黑色和白色，将白色那一套递给付昀祈。
“谢谢。”付昀祈接过，又伸手去接宋星稔手中的那一套:“都给我吧，我来拿。”
宋星稔也不推让，直接给他，转头问纪让:“去哪换？”
纪让指了指北侧的木屋营地区:“木屋我也提前预订了一套，号码是10号。”他边说边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张被揉得皱巴巴的预订收据，递给宋星稔，“钥匙要去管理处领取。”
他朝不远处那个挂着蓝色牌子的原木屋抬了抬下巴:“就那个挂着蓝牌子的房子，你拿着这张单子给管理员核验，报我的名字。”
“哦对，还有身份证。”纪让又从口袋摸出身份证，一并给了宋星稔，“去吧，单子记得别弄丢了。”
宋星稔捏着手里的身份证，将单据和身份证塞进外套口袋，点点头:“行，我和付昀祈先去拿钥匙。”
“走吧。”宋星稔偏头对付昀祈说。
付昀祈“嗯”了声，跟在宋星稔身后，往挂着蓝牌子的原木屋走去。
宋星稔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管理员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大叔，正戴着老花镜核对着登记薄，听见门口传来声响，他头都没抬一下，哑着声音道:“身份证，预订单。”
宋星稔将身份证和预订单据递过去，大叔核对完收走了单据，将身份证还给宋星稔，打开底下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有些陈旧的铁皮盒，打开，里面是一串串钥匙，他呼啦啦对着一堆钥匙尾端的标识翻找半天，才抽出其中一把。
“十号木屋是吧。”大叔将那串钥匙递给宋星稔，交代了几句，“一楼客厅的玻璃窗把手刚修好，开关的时候轻点拧。”
“哦。”宋星稔应了声。
两人往十号木屋走去。钥匙插进锁孔旋转两下，推开厚重的橡木门，一股松木的香气扑面而来。付昀祈拉开门旁的电闸，开灯，映入眼帘的是挑高的客厅，客厅看着还算宽敞，浅色的仿布式沙发围在矮桌旁，底下盖着一层花式地毯，天花板中央悬挂着高低不一的三盏竹编吊灯，暖黄色的光线明晃地照着。
一楼客厅、卫生间、厨房一应俱全。宋星稔扫了一眼通往二楼的木梯:“卧室应该在二楼，我们上去吧。”
两人上了楼，楼上有两间卧室，都是双人间，一间放着一张双人大床，另一间放着两张单人床。
“我去这间换吧。”付昀祈随便进了间两张单人床的房间，将手里那套黑色的冲锋衣递给宋星稔，“我很快换好。”
宋星稔看着他，稍作沉默，点头:“行。”说完转身进了那间大床房，带上了门。
两人换好衣服，一黑一白往露营地走去。到达那片开阔的草甸时，纪让他们正在搭建营地帐篷。
宋星稔和付昀祈便过去帮忙，帐篷很快搭建起来，很大，相连着客厅和卧室两个区域。
宋星稔扫了一眼帐篷的卧室区:“所以你是打算在哪睡，帐篷还是木屋？”
“想在哪睡在哪睡呗。”纪让说，“我又订木屋又带帐篷就是为了满足各位的多样化需求。”
“其实主要还是为了方便。”纪让“嘿嘿”笑了笑，“不预订木屋的话，我们洗漱上厕所都得去公共区域，太麻烦了。”
沈洛和江致将焚火台架好，打开木箱里提前备好的长炭和木柴，将木柴放入焚火台底部，再加入木炭，用酒精喷灯点火，火苗很快燃起，黝黑的木炭渐渐变得通红。
宋星稔和付昀祈去帐篷里将满满一箱食材抬了出来。此时天色已经彻底变成暗蓝，宋星稔望着远处模糊的山体轮廓，说:“明天是不是还可以看日出。”
“当然啦。”纪让说，“不过你会特地起来看日出吗？”
宋星稔没回答，看了一眼北坡灯火通明的滑雪场，转头问付昀祈:“你会滑雪吗？”
付昀祈向下俯瞰那片滑雪场，想了想，说:“可以试试。”
“你有带滑雪设备吗？”宋星稔问纪让。
“当然带了。”纪让往帐篷里指了指，“都在里面堆着，咱们可以等吃完东西再去滑雪，他们夜场九点结束营业。”
“你们谁比较会烤肉啊。”江致将那两个装着食材的大纸箱打开，里面塞满了食物，“我的技术可非常一般。”
宋星稔抽抽嘴角:“这么多，你是打算住几天啊？”
“吃不完再带回去呗。”纪让说。
付昀祈已经戴上防烫手套，将烧烤网架在焚火炉上，问众人:“你们想吃什么？”
“诶诶诶！先拿牛肉，我来找找。”纪让兴奋地将箱子里的食材一股脑拿出来，翻找着压在下面的牛肉，“我整整带了五斤，不懂碳烤牛肉的有难了。”
纪让将压在箱子下头用真空袋密封好的牛肉尽数拿出，堆放在一旁的小桌板上。沈洛将烤肉所需的油刷、不锈钢盆、铝箔盒、喷油壶、食物夹、调味料等都找齐全堆放在小桌板上。
他将一大把串肉用的竹签和铁签交给江致:“不会烤你就串肉吧。”
江致接过来:“这个我会。”
沈洛便去焚火炉旁和付昀祈一块帮忙烤肉。
“我能帮忙做什么？”付昀祈和沈洛已经配合着开始烤肉，两人分工明确，宋星稔竟有些找不到空隙插手。
“你和江致一块串肉吧。”沈洛说，“他那边工作量也挺大的。”
“嗯，烤肉两个人足够了。”付昀祈说，“这里烟味大，你别呛着了。”
宋星稔在原地站了一会，最后妥协道:“好吧。”他拿了张折叠椅搬到江致身旁坐下，两人围着桌板一块用竹签串肉。
纪让提着一大袋水果，对众人说:“我先去趟木屋把这堆水果洗了。”
“钥匙在我这。”宋星稔腾出一只手，从口袋里摸出钥匙交给纪让，他攥在手里，转身去了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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