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一束烟花托着绵长的前音腾空而起,在夜空中炸开,发出一声巨大的轰鸣。
紧接着是第二束,第三束,璀璨的烟火接连不断地升腾起来,漫天纷飞的火光笼罩着大地,忽明忽暗,像人们那颗因幸福而跳动的心脏。
宋星稔忽然就感觉自己回到了那只光线昏暗的帐篷。篷外烟火轰鸣,所有人欢呼雀跃地在那场盛大的烟火下大声许愿,可他只听得见付昀祈附在他耳边说的那句——“新年快乐,阿稔”。他到现在都记得,自己听到这句话时,外面的一切声响瞬间销声匿迹,他那颗平静无澜的心脏突然很强烈地颤动了一下。
这个感觉让当时的他有些不自在,甚至差点就要从装睡边缘醒来。那个时候,他并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这个感觉,不过现在他好像知道了,这个感觉大概叫心动。
宋星稔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愕然,崩溃,悲怆,痛苦,恐惧,所有的一切负面突发性情绪,他都没有。
他好像没理解“去世”是什么意思。
去世?什么意思?就是人不在了?
付昀祈不在了?
哦。是的。好像是这样。
去世是指一个人生命结束,离开人世。
相当于死亡。
所以他的意思是什么?
付昀祈去世了,也就是死亡了——所以,他不在了,他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了。
思绪弯弯绕绕了一圈。
很久,宋星稔都没有说一句话。
直到向驰衍觉得有些煎熬,他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打算离开。
宋星稔这才露出一个感到荒谬的笑容,他依然坐着,仰头看着向驰衍:“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没有。”向驰衍正色道。谁会拿这个开玩笑。
又过了好久,宋星稔好像终于有些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说话开始变得颤抖,像是用尽力气发出的声音:“为....为什么?”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向驰衍说得很慢,“高考结束以后我就没有再见过他了,听说他考上了很好的大学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休学没有去上,大一那年暑假我们组织过同学聚会,他没有来,次年冬天,大概是1月份的时候吧,我就从别人那里听说他......”
向驰衍没有说下去。
“好像是....”向驰衍停顿,“当然,这只是一种猜测,听说好像是因为抑郁....”
喧嚣声从室外涌向室内。
“结束结束,妈的这引线怎么这么短,差点轰到我身上,幸亏我跑得快。”
“笑死我了放个烟花给你吓得,撒腿就跑。”纪让和他打闹似得推搡了会。
“你牛你怎么没上。”
“我给你机会。”纪让说。
“呵....”
“诶向驰衍你也没出来呀?”纪让瞥见他站在宋星稔身旁,“夏然都在外——”
“哐当!”
一阵清脆的玻璃碎裂声突兀地响彻起来。
纪让被吓了一跳,话说一半硬生生地憋了回去。视线看向宋星稔,他正低头对着一地的紫红色酒液和玻璃碎片发懵。
怎么不小心推倒了....宋星稔发怔。他发誓,刚才他真的只是想站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手背撞翻了放在一旁的酒瓶,然后就碎了......
向驰衍也愣住,他完全拿不准宋星稔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只能试图安抚:“没事,打扫一下就好,不要紧。”
“怎么啦?”纪让回过神后,快步到岛台旁,瞧了一眼地面,“没事儿,碎一瓶酒而已。”
他看着宋星稔对着一地狼藉失神的模样,像个突然犯错束手无策的小孩,这个样子,让纪让感到非常陌生和怪异。
他拍拍宋星稔的后背:“小事小事,清理一下就好了。”
“碎碎平安嘛。”有人说了一句。
“对啊。”纪让说,“看来我们阿稔新的一年一定喜乐安——”
宁。
最后一个字还没蹦出口,甚至拍背的手还没来得及从宋星稔身上收回。他突然猛地从高脚凳站起,捂住嘴巴,跌跌撞撞地往另一头的洗手间冲去。
纪让手还悬在半空,看着宋星稔冲进洗手间,“哐”得一声摔上门,连灯都没来得及打开,剧烈的呕吐声便一阵接着一阵从卫生间里传了出来。
“这......”纪让木然瞪大眼睛,侧头看向向驰衍,“不是....他、他怎么啦?”
“怎么了这是......?”在场的其他人也有些愣神。
夏然走到向驰衍身旁,抬手挽住他的胳膊。
手臂被挽住,向驰衍忧虑的目光才从卫生间那扇雾面玻璃门收回,侧头看夏然。
“你们....说什么了?他怎么突然不舒服。”夏然轻声问。
向驰衍的表情显然不是很好看,他喉结动了动:“他....好像酒喝多了。”
这话也算是回答纪让。
“酒....喝多?”纪让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地面四处溢散的酒液。
也不至于吐成这样吧....毕竟一瓶酒都没喝完。
他满脸担忧地走到卫生间门前,门内依旧黑漆漆的,令人揪心的干呕声不间断地响起。他抬手轻轻敲了敲玻璃门:“阿稔,你怎么样?没事吧?”
宋星稔俯在盥洗台旁,指尖掐着边缘的白色瓷面,小臂微颤,骨节因用力而泛白。直到再也吐不出任何一点东西,他才拧开水龙头洗漱掉口腔的异物,然后,扶住台面慢慢蹲坐下来。
“没事。”宋星稔回答门外。
声音很小,纪让没有听见,见没人应答,他有些急了,握住金属把手试着向下一按——开了,门并没有锁。
他立刻推开,屋外的光线顷刻漫向卫生间,他看见宋星稔双手交叠抱腿坐在地上,下巴埋进膝间,安静地蜷在一片黑暗里。
顶灯的开关就在门旁,纪让犹豫了会,没有选择伸手去按,他走进去,反手轻声掩
上门。
大部分光线被关在室外,仅有几缕冷白的光从透明的雾面玻璃漏进来。
纪让快步走向宋星稔,在他面前半蹲下来,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啊?很难受?”
宋星稔不回答,眼神涣散地看着地面。过了好久,纪让才听见他说话。嗓子似乎因为呕吐的缘故被胃液轻微灼伤了,声音有些哑。
纪让听见他说:“我有点想回家。”
——
凌晨三点,一辆惹眼的黑色大G在宋家别墅大门前停下来。
纪让熄了火,靠在座椅上,偏头,语气略带疲惫:“到了。”
“对不起。”宋星稔说,低着头都没敢看他。
“对什么对不起的。”
“让你麻烦了。”
“你让我麻烦的事还少?”纪让抄起胡乱塞在杯架里的烟盒,“下车吧,我想抽烟。”
宋星稔这才转头看他,不知道说什么,最后还是默默地打开车门下了车。
“诶等会。”纪让已经将烟衔进嘴里,打火机按下发出清脆的声响,烟头立刻燃起猩红的火光。
纪让吐了口烟圈,从储物槽里摸出一包用塑料袋包裹着的东西,扔到了副驾驶座椅。
“拿走吧,不知道你家里有没有。”纪让一脸漫不经心。
“什么?”宋星稔伸手拿起。
“胃药。”
“....谢谢了。”
家里好像并没有人。宋星稔径直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抱着那本日记坐在床上,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他的思绪仍然处于一种恍惚、空洞、不明不白的状态。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
怎么可以这样?
付昀祈怎么可以不在呢?
他看到的难道不是他吗?
宋星稔心口疼得要命,按理说他应该崩溃、沉痛,甚至放声哭泣一场,可是直到现在,他竟然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千百种无法阐述的情绪像藤蔓那样失控般从心头开始疯长,蓄势待发,他却没有垮塌,因为上面被千斤重的石块稳稳地积压着,没有人帮他推开。
宋星稔这一次没有坐在书桌前,他原本靠坐在床头,这一会身体慢慢瘫软了下去,他侧趴在床上,手里拿着那本日记。
原来这个时空没有付昀祈。
他想回去。
于是日记本被打开,密密麻麻的字迹再次出现在眼前,两次的穿越经历其实让他猜测到了一点模糊的规律,他将页数翻到后三分之一的部分,囫囵阅过日记内容,直到某天的一句话抓住了他的眼球——是很熟悉的内容句式。
日记的日期是2019年2月8日。
那句平常又熟悉的内容是——“已经好几天没有看见宋星稔了。”
或许你马上就可以看见到我了,宋星稔想。
意识再次开始有了被剥夺拖拽的趋势——
......
一片混沌的黑暗过后,宋星稔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周围还是黑的。
他感知到自己仍然躺在床上,并且借着从窗帘里透进的月光,他对着周围环视了一圈——这还是他自己的房间。
怎么回事?难道只是睡着了?
他凭着本能从被窝里伸出手,在枕头旁一顿摸索,抓到了手机。
点开屏幕,锁屏日期显示2019年2月8日。
没有错,只不过当前时间是凌晨一点二十七分。
确认穿越成功,宋星稔放心了。
可随之而来的,是浑身的酸疼感。
怎么这么难受,全身的骨头都在酸疼,脑袋昏沉沉的,还有一股莫名其妙的畏寒感。
嗓子干疼得几乎快要冒烟,宋星稔艰难地床上爬起,他好想喝水。
摸索着打开了床头的灯,光线亮起,宋星稔看见床头柜上恰好放着一杯冷水,他眼前一亮,就像途经沙漠的步行者久逢甘霖那般,一把拿过那杯冷水,三两口便灌了下去。
嗓子连咽水时都在疼。
一时的干渴感被解决了,但身体的其他痛感没有得到丝毫缓解。头疼乏力,肌肉酸痛,就在宋星稔费力地下床从衣柜里翻找衣服穿上的间隙里,他都在不停地打着寒颤。
现在是夜里凌晨一点二十七分,宋星稔从床上爬起,穿好衣服,走出房间,下楼,穿过一片漆黑的大厅,打开别墅大门,准备出门。
他没法开车,他甚至都不知道在这个时间段,他是怎么慢慢地走到街道旁打到车的。坐在出租车后排,本来就头疼这会又加上晕车,他难受得要命,浑身软得像一滩水。中途差点没撑住直接在座椅上晕了过去,司机被他吓到,从后视镜里瞥见他苍白的面容,临时想要改路线送他去医院,可宋星稔偏不要。
汽车开到一半,天空响起几声闷雷,紧接着,豆大的雨滴从天而降,一下一下地砸在车窗玻璃上。
下大雨了。
到达目的地,宋星稔打开车门下车时,听见司机说了句:“诶你是不是没伞,我这——”
司机刚掏出副驾驶底下的伞,转过身子想往后座递去,宋星稔已经站在车外“啪”的一声关上了车门,隔着车窗外模糊的雨幕,他看见这个男孩就这样顶着大雨向前跑去。
“......”
等宋星稔回过神,自己已经站在了付昀祈家楼下。
一切行为,看起来理智又疯狂。
可令他意外的是,当他抬头看向五楼的那个小窗时,居然还有光线从室内的窗帘透出来——付昀祈没有睡。
从来没有觉得五楼是个这么长的距离。当他浑身湿漉漉的扶着那锈迹斑斑的扶手弓着身子一步步爬到五楼时,他几乎快要喘不上气了。他弯着腰停在那扇门前,颤巍巍地抬手轻轻敲了敲,没有力气了,连敲门都快要没有力气了。
无人回应,宋星稔尝试着喊了一声“付昀祈”——连声音也发不出来,嗓音哑得可怕,每个字都生生断裂成了扭曲的气音。
雨水从他的发梢滴落,顺着侧脸缓缓下滑,宋星稔觉得有些痒,抬手抹了一下,再次敲门。
开门吧,快开门吧,好难受,真的好难受,我快站不住了......
宋星稔头昏脑胀,眼前的物体甚至开始重影。他怀疑这是不是穿多了产生的副作用。
楼道里的声控灯早就暗掉了,宋星稔却连跺脚的劲都使不上。实在没有力气了,宋星稔软趴趴地侧身靠在门上,脑袋抵着冰冷的钢质门。
“咔。”
就在这时,宋星稔听见了屋内的开锁声。
他浑身一振,如梦初醒般地站直身子,有些紧张地盯着眼前的入户门。
几乎是下一秒,门被打开了。
头顶的声控灯因开门的声响再次亮起,暖黄的灯光倾泻而下的瞬间,两人的目光隔着半开的大门相撞在一起,这股撞击没有声音,力量却大得骇人。
宋星稔心底里的那块石头直接被撞开了,所有的情绪翻江倒海般地涌了出来,一直紧绷着的某种东西在这一瞬间轰然倒塌,等他反应过来,眼底已经湿了。他笃定这并不是雨水。
他没有思考,抬脚刚想踏进门槛,却微微顿了一下——他嗅到了一股浓烈的烟草味。
循着味道,他视线下移,最终停留在付昀祈垂落在身侧的右手,此时,指间正夹着一支冒着火光的香烟。
扑面而来的呛鼻味让他下意识地抗拒,几乎就要往后倒退。
不过他没有。
什么也顾不得了。
下一秒,他冲进门里,死死地抱住了付昀祈。
本能让他后退,冲动让他拥抱。
中秋快乐[饭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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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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